沿着小銀子事先設好的鐵絲線,三個人一條狗——噢不,是一隻狼,驚險非常地從熊熊燃燒的樓頂一路滑至牆外的竹林內,院子裡依然鬧鬧哄哄吵嚷不停,漆黑的夜幕下幾點搖晃竄動的火光沿着圍牆從大門處飛速追趕了出去,人數不多,追得卻很緊。
鏡月未央一手託着彥音,一手架着受了傷流血不止的小銀子,只覺得體內有一股四處亂竄的邪火騰騰燃燒,瘋狂叫囂着要衝破頭頂直射蒼穹。聽到遠處越來越近的人聲夾雜着狂吠的狗叫,鏡月未央呸地吐了一口血水,忍不住罵了一句娘,雙眸在微弱的月光下透露着前所未有的狠毒,宛如魔魘了一般。
將彥音放下在一邊的草叢上,鏡月未央緩緩擡起那雙血漬斑駁的手,一身絕世武功在極度強烈的情緒下竟然無師自通。感覺到手心剛勁的力道與體內風捲雲狂的氣息,嫣紅的嘴角忽而漸漸上揚,勾勒出一條邪狂的弧度,煞氣瞬間盈滿周身,甚至連白眼狼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側過身擡頭懼怕地看向她。
意識到鏡月未央要動手殺人,小銀子顧不得後背撕扯般的疼痛,艱難地撐起身體一手抓着她的衣角一手握上她的五指,看着她的眼睛搖了搖頭:“殿下,不要……”
她明明,剛纔還那麼害怕殺人,可是爲了他,她卻甘願成魔。他不知道剛纔那個瞬間發生了什麼,但是殿下方纔的戰慄不是假的,而那血光中的回眸一笑,明明狠厲駭人,卻沒來由的讓人覺得——怦然心動。
鏡月未央以爲小銀子是擔心自己精神崩潰,不由有些感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殺一個人和殺一百個人,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反正我這雙手本來就不乾淨,再怎麼逃避也是徒勞,只會連累別人受傷罷了。”
小銀子卻搖了搖頭,五指緊緊扣着她掌心:“殿下的武功一般人練不了,若是在這裡出手,只怕會遭人懷疑……”
“哼,他要懷疑就懷疑好了!敢這麼對我的人,這筆血債我一定要從他身上十倍討回來!”
“殿下……不可!”小銀子咬着牙堅持,口吻中滿是憂慮。
見他這樣,鏡月未央不免嘆了一口氣,扶着他站起身:“好了好了,拗不過你,真是的,都傷成這樣了還跟我擡槓,血流得還不過多是吧?!”一邊說着,鏡月未央走到血跡斑斑的白眼狼身邊,輕輕摸了摸他的狼頭:“哥們,既然你這麼講義氣,不如再幫我一次?”不等白眼狼做出什麼迴應,鏡月未央當即一掌重重拍上它的屁股,拿它當馬使用,“跑那邊,把那羣人給我引開!”
白眼狼“嗷嗚”着痛呼了一句,像是有些恨恨,回過頭朝鏡月未央鄙視地瞪了一眼,但還是聽話地衝那羣追兵跑了過去。
“快!他們在那邊!快追!”
“汪汪!汪!汪汪汪!”
“見鬼!那片是鬼林,還要不要繼續追?!”
“看!是那頭狼,追這邊!”
聽着一羣人漸漸遠去的聲響,鏡月未央有些呆呆地站着,愣在原地挪不開步子。
小銀子忍不住擡頭催問了一句:“殿下,怎麼了?”
鏡月未央緊緊抓着小銀子的肩膀,手指有些微微的發抖,語氣幽幽地開口:“他們剛纔……說了什麼?鬼……鬼林?”不要啊……耗子蟑螂蟲子她什麼都怕,但最怕的還是鬼啊!雖然從來都沒見過,但這裡陰風陣陣黑漆漆的,氣氛真的很詭異啊……
小銀子先是一愣,繼而哭笑不得,那麼無賴張狂的殿下,竟然會怕鬼,而且還怕到了這個地步?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鬼,要是真的有,宮裡頭那麼多枉死的冤魂,早就把整個後宮攪得不得安寧了!”
“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是怕……”鏡月未央顫着膝蓋往小銀子身上靠了靠,用一種幾乎是哀求的語氣定定地看着他,“小銀子,你千萬不要昏過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求你了……”
見鏡月未央是真的害怕,小銀子不由挽緊了她的手臂,強撐着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去,儘管他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卻還是微微勾起泛白的雙脣,朝鏡月未央微微一笑:“殿下放心,小銀子一定會陪着殿下的……”一輩子,都陪着殿下。
好不容顫顫巍巍穿過了竹林找到了一處隱秘安全的山洞,鏡月未央心頭一喜,加快步子就要走過去,卻沒想到腳底登時一空,三個人唰的就滑了下去。
“臥槽!”
憤恨的怒罵從洞中爆出,驚飛了枝頭的一隻貓頭鷹。
哪個該死的無良的操他大爺的變態,竟然在這裡挖了這麼大一個陷阱?!
扭着腰從草堆上爬起來,鏡月未央萬分後悔今晚的行動,早知道會這麼命途多舛顛沛流離,她打死都不會出來,這次真是吃夠了教訓。扶起小銀子檢查他後背的傷勢,好在傷口已經凝結了,沒有再流血,傷口雖然有不少,但萬幸沒有傷到骨頭。撕開小銀子破敗不堪的衣服,鏡月未央笨手笨腳地幫他敷藥包紮,之前給白眼狼包紮的時候用藥太浪費了,眼下瓶子裡剩的不多,抹了這些短了那裡,抹了那裡短了這裡,急得她滿頭是汗。
被鏡月未央翻來覆去的擺弄,小銀子咬着雜草痛得哼哼,忍着疼沒敢抱怨,誰料鏡月未央劈頭就來了一句:“痛的話就喊大聲點,別悶着哼哼,跟叫一牀似的……”
小銀子頓時喉嚨一哽,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只整張蒼白的臉愈漸漲得通紅。
折騰了半天,終於勉強弄出一小堆篝火,鏡月未央累得像條狗,靠在一邊正要休息,轉頭卻猛地發現彥音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頓時把她嚇了一大跳,往邊上連連挪了幾個屁股:“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也不吭個聲,嚇死我了!”
彥音緊緊蹙着眉頭,艱難地扭開視線,整張臉紅得發紫,燙得不像話:“咳咳……離我……遠點……”說出口的聲音卻是妖媚蝕骨,一字一音都極爲挑逗人的感官,勾引着最原始的慾望。
鏡月未央吞了吞口水,臉部表情逐漸變得異常糾結:“那個,你不會……被下了媚藥吧?”
殺人者人殺,劍王劍下亡,果然,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但是爲什麼偏偏是在這種時候?荒郊野外,白朗之不在,又沒解藥,難道要她獻身救人?呃……雖然說彥音是她的夫君,兩個人之前估計也沒少滾過牀單,但那時候的那個淫魔不是她啊!要她渾身是血地在一個陷阱裡“打野戰”,這種經歷會不會太刺激?!
彥音死死咬着脣,渾身輕輕顫抖,強自壓抑全身的焦躁,低吼着吐出兩個字:“滾開!”
受夠了……這種無止境的羞辱,這種摧殘身心的蹂躪,他已經受夠了。她那假惺惺的同情憐憫,不過是爲了更多的玩弄而已,呵呵……這一次,他寧願死,也不會讓她得逞!
鏡月未央抖抖着手伸到他面前,在心裡翻來覆去做了無數思想鬥爭,最終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那個……我還是用手幫你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