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臻看着鍋裡的羹湯,有些無奈沈沁的小心思,笑道:“晚間吃湯圓不好睡覺,我給你煮了南瓜粥,明天吃湯圓好不好?”
“看在夫君親自下廚的份上,那就明天吧!”沈沁一副讓步的樣子,雲臻騰了隻手出來,安撫的拍拍沈沁的手,道:“就快好了,娘子坐着等一等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
“好吧,那娘子給爲夫拿個碗好不好?”
“好!”沈沁這才鬆開雲臻,拿了兩個碗遞過去。雲臻便知道沈沁這時要他陪着一起吃,漂亮的白瓷碗,盛着金黃的南瓜粥,很是惹人喜歡,雲臻將兩個碗放下,又端了一碟子軟軟的點心過來,道:“聽丫頭說你晚間也沒有好好吃飯,不過這會兒也不能吃太多,來,嚐嚐看,爲夫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沈沁便乖乖的在雲臻對面坐下,一手拿着勺子喝粥,一手捏起一個點心送入口中,點點頭道:“夫君的手藝最好了,哪天若是不當王爺了,開個小店也能養家餬口啊!”
雲臻聞言便笑了,道:“好啊,到時我做大廚,娘子就做那收錢的老闆娘唄!”
“當然,你還想找別人當老闆娘不成?”沈沁斜眼看雲臻。
“哪敢,爲夫從身到心都是娘子的,哪有空閒給別人幹活啊!”雲臻湊過來,一口吃掉沈沁手裡的半塊點心,話說的老實,眼裡分明是狡黠的笑意。
雲臻確實很忙,特意抽出時間下廚給沈沁做宵夜,可次日一早沈沁醒來時,雲臻早已經又出門了。雲臻沒有瞞着沈沁的意思,朝堂中的事情沈沁問一問跟着他的小廝,也就知道了大概。最開始時,沈沁以爲雲臻是早知曉這一場科考的貓膩,而後將計就計的,卻沒想到雲臻確實得了些蛛絲馬跡不錯,但完全是捕風捉影的消息,是以也沒法拿出來說。典禮上的那一出確實在雲臻意料之外,順着這個請命往下查,其實風險也很大,若是最後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雲臻要擔的責任自然也更多。
朝堂上的事沈沁幫不上忙,也只能不給雲臻添亂,讓他專心顧着那邊的事。然而韓靈玉的事打了她措手不及。韓靈玉撞破了韓靈月的秘密,韓家必定不會放過她,不管韓靈月那個孩子能不能保住,都一定會除掉韓靈玉這顆定時炸彈。韓家兄弟幾個數韓其昌最沒出息,幾個媳婦當中也是喬氏最爲勢弱,如今大老爺和二老爺都不在京中,韓其昌雖然是男子,卻也只能被兩個嫂嫂玩弄於鼓掌之間,別說幫忙,別弄得韓其昌親自對付親生女兒就不錯了。
沈沁如今最爲忌憚的便是韓靈月的母親餘氏,此人上頭雖然還有個長嫂,可韓家內院裡說話的便是她,而餘家在京中的地位高於韓家,韓家也算高攀了餘家,她想要對付韓靈玉,實在容易得很。沈沁不信韓靈月的事餘氏不清楚,既然韓靈月出了這樣的事,她沒有弄掉那個孩子,或者趕着將韓靈月嫁掉,就只能說明,她清楚孩子的父親,或者對方給了什麼承諾。如今韓靈月跟李家定了親,她就不敢讓此事抖出來,否則,韓靈月的名聲壞了不說,對方只怕也不肯再履行婚約,所以,她必須讓韓靈玉閉嘴。
讓一個人閉嘴最好的法子無非就是滅了口,而如今韓靈玉被退了親,又被韓家趕了出來,承不住壓力自殺實在太合情合理了。正是因爲這一層,沈沁才急着處理這件事,她從小學醫,從前跟着家族的前輩,見得最多的就是明明有把握救活的人,因爲各種非醫術的原因死掉。所以,她從來不敢在這樣的事情上大意,她是可以將雲府看管的嚴嚴實實的,卻沒有太多精力去防着內宅的陰私手段,最好的辦法還是從根源上解決此事。
“根源,啊,根源……”沈沁在思索着怎麼從根源上拔掉這一棵尖刺,若是雲臻此時騰地開手,沈沁也不必糾結,直接連着奸細的事一起解決了便是。只是人家既然敢在軍隊這個敏感的環節上動手,後面必定是有人的,即便韓家只是細枝末節,也難免讓人抓住線索揪出後面的環節,必定會想法子保住韓家,一旦運動起來怕是一時就停不下來了。沈沁不敢在這上面賭,若是一個不好,連手頭的事也壞了,才真正是大麻煩。
慕容菲聽着沈沁唸叨,即便不用問,也能猜到沈沁煩惱的是什麼,微微皺眉道:“這個李家也果真奇怪,原本不是嫌棄韓家是野蠻莽夫嗎?怎麼如今又趕着上門提親了?那個韓靈月我也見過兩回,雖然那時還小,但就那模樣,長大了能有多好看,還用得着故意捏了韓家的把柄逼着韓家把韓靈月嫁過去?”
慕容菲只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沈沁自然不會將韓靈月的事情跟別人說,無關信任不信任,只是韓靈玉一個女兒家,自然不願意更多人知曉她的尷尬。可慕容菲隨口的一句話,倒是讓沈沁豁然開朗,韓靈月不能說不好看,而且據說很有才名,只是京城當中有才有貌的女子多了去了,除非漂亮到沈沁一般可以擺着做花瓶,或者耀眼到當年的凌雁一般,否則,根本別想讓人多注意兩眼。
韓靈月不及韓靈玉好看,跟沒有韓靈玉一般壓抑的灑脫,兩個人站在一起,旁人注意的自然是韓靈玉,所以那李家公子雖然瞧不上韓靈玉做正妻,卻沒少打其他的主意,至於韓靈月,韓家嫌棄李家,李家也不見得看得上韓家,更別說這樣費勁的娶韓家女兒,那麼,李家究竟爲何就看上了韓靈月了?
這個查起來應該不算難,只是沈沁沒有多少時間耗在這上面,湊到慕容菲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慕容菲微微驚愕,彷彿才認識沈沁一般狠狠打量了一遍,道:“你狠,這樣一來背後的緣故應當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哪裡、哪裡,若沒有你提醒,我哪能想到這麼簡潔方便的辦法!”沈沁一副都是多虧你的樣子,搞得慕容菲深深覺得自己好奸詐……
事情讓慕容菲安排人去做,美其名曰幫助慕容菲熟悉運作,而沈沁一面等消息,一面照顧着韓靈玉的臉,還要花些功夫關心雲臻手頭的事情。
這一回的秋試雲臻負責的只是安全防衛這一塊,也就是說跟他扯上關係的就只是那個突然跳出來惹事的落榜書生,以及差點傷到皇帝的火苗,即便歸罪到雲臻身上,也就是責罵上幾句。然而若是牽連到科場舞弊什麼的,那就是史太傅的事了。
皇帝雖然一早就想削弱史家的勢力,尤其是在門生故舊這一塊上面。只是讀書人最講究師承什麼的,即便最後還有一關殿試,將進士們都劃到天子門生上面,可史太傅爲官多年,培養了無數的門生,許多新進的舉子進京趕考還要去史家拜見史太傅一番,可見其影響力。正因爲這個緣故,皇帝即便想削弱他,也不能做得明顯,而這一場科考,史太傅雖然不是考官,但皇帝定考題之前自然問過他,若說科場舞弊,史太傅怎麼也逃不掉嫌疑。
要調查史太傅,即便雲臻態度恭謹,也無異於與夜青鋒以及太后一黨對上,雲臻這些日子忙的都見不到人影正是這些人從中作梗,當然也讓雲臻確信此事與他們有關。否則,史太傅又不是傻子,就算再覺得沒面子,也該知道此時他應當避嫌。花了近十天的功夫,雲臻總算將事情梳理清楚送到皇帝面前,史太傅和夜青鋒雖然極力擺脫,也難免沾上一些腥,送到皇帝面前時,皇帝當場就發了火。
事情查清楚了,雲臻交了差就不想管別的,牽連到史太傅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亦不小,單看皇帝怎麼判,不過雲臻還沒出宮,太后娘娘就哭到了皇帝面前,說是她哥哥一把年紀了,只是識人不清纔會出這樣的事,請皇帝替史太傅保留些臉面。皇帝恨不得除掉史太傅,可親孃求到了面前,還能如何,終究只是史太傅遞了摺子,表明自己年紀大了,希望辭去官職在家中頤養天年。
皇帝心氣不順,其他的官員自然從重處理,一下子涉及的十幾個官員貶職的貶職,殺頭流放的也有幾個。因爲科舉上面出了問題,爲了安撫舉子和民衆,今年的科舉就近重新舉行,試題由皇帝和一品文官重新出,時間則定在一個月之後。而外地遠來的舉子,由官府出面安排食宿,等着重新開考。
重新開考的詔令發出去,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愁,雖然這一回懲處的都是官員,可那些得來不正當的進士們,自然也是心裡發毛,甚至有些沒有動手腳的也難免心中忐忑。須知考試也有隨機性在裡面,比如誰緊張的發揮失常,誰又超常發揮,再來一次,誰能保證自己會考得更好?而歡喜的則是落第的士子們,讀書人一向自視甚高,即便落第,許多人也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能再來一次自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而此時最爲懊惱的,自然是夜青鋒一派的人。這一回科場舞弊案雖說不全是他們弄出來的,但他們也確實藉着這個機會,希望今科的進士更多的出自偏向他們一面的,武舉去年剛過,錯過了這一回需得再等兩年,他們自然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等。而此事的處理上,他們也摸不準雲臻到底查出了多少,但被剔出去的官員卻有好幾個是他們一面的,尤其史太傅經此一事,聲名大大的受損,再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夜青鋒背後是史家在扶持,可如今史家的影響力大大削弱,夜青鋒自然要從別的地方來補充,不過幾日,沈沁便得了消息,夜青鋒向凌王府提親,許了側妃的位置求娶凌華郡主,並且許諾若凌華郡主生下兒子,便可升爲平妃。史連城自然不滿,可史家的勢力大大削弱,太后如今也在宮中稱病,連幾個孫媳每月的請安都免了,自然也是無可奈何。
凌王府雖然貴爲王府,但素來只是空有爵位,享受封地租稅,手裡卻沒什麼職權,加上幾年前的那樁事,凌王府一向低調。是以安定侯府不過是一個侯府,都敢借口報恩退掉凌華郡主的婚事。聽聞凌華郡主體弱多病,被退了婚之後更是閉門不出,也不曾再議婚事。凌王府重新進入人們的視線是在凌王世子考中武狀元得到皇帝重用之後,可幾年下來,凌華郡主沒怎麼露過面,又是讓人退了婚的,也就沒人上門提親,至今已經養成個十九歲的老姑娘。
這個時候,夜青鋒親自上門提親,誠意也擺的足,凌家自然是歡歡喜喜的應下了婚事。兩方都樂意,皇帝自然不好提出反對意見,索性賜了婚,命欽天監選定了吉日。
從進京到現在,已經從夏末進入初冬,沈沁聽說今年香山寺的紅葉還未落盡,便帶了韓靈玉過去散心,南纖聽到香山寺風景好,便也要同去。沈沁看着瑾蕭一臉嚮往的表情,終究不忍心,帶上他一道,只是稍微做了一些掩飾。
小孩子的相貌還沒有長開,長得有些相像也並不奇怪,而想要掩飾也容易得很,沈沁給瑾蕭臉上抹了些藥米分,白皙的皮膚變成微微帶黃,加上瑾蕭遠不如阿籌圓潤,兩人看上去便沒多少相似了,這才帶着四個孩子加上幾個護衛丫頭一起出門。而韓靈玉和南纖則直接去香山寺,在山下等他們。
沈沁帶着幾個孩子到香山寺腳下時,韓靈玉和南纖已經等在那裡。韓靈玉的臉上已經結痂,用了沈沁給的藥,手按上去已經不疼了,只要等到疤痕消掉,就徹底好了,只是如今臉上幾條疤,已經完全認不出她的樣子來。韓靈玉臉上蒙了面紗,這些日子以來也想開了,既然臉上這麼大的幾道疤都能治好,還有什麼不能過去的,戴着面紗也只是不願意跟誰都要解釋一回。
沈沁見她狀態不錯,總算鬆了口氣,她曾聽過有人因爲毀容自殺的,一直就怕韓靈玉承受不住壓力。偏生這段時間事情多,她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安慰韓靈玉。
幾人說了幾句話,便一道走路上山,雖然已經是初冬,但天氣極好,剩下的一些紅透的楓葉更有種熾烈的美麗,連一向在懷念藥谷美景的南纖,都不由得感嘆。沈沁帶着四個孩子,瑾蕭三個還好,阿籌年紀最小,走了沒多遠,就鬧着走不動了,要沈沁抱。沈沁一面說不能嬌慣孩子,一面也將阿籌抱在懷裡,小傢伙腦袋放在沈沁肩膀上,還在說風涼話:“孃親,這樣看風景更好呢!”
這話逗得韓靈玉忍不住笑了,道:“你倒是風景好了,也不看看你娘累成什麼樣了!”
阿籌看了沈沁一眼,小小年紀也知道沈沁沒怎麼流汗,更沒有喘粗氣,心安理得的呆在沈沁懷裡,道:“纔不會,孃親最厲害了,上回抱着我飛老遠都不累!而且,現在我還小,所以叫孃親抱我,將來我長大了,我背孃親上山!”
“從哪裡學來的甜言蜜語啊!”沈沁笑着點阿籌的腦袋,一行人說說笑笑的,不覺得累就走到了山上。
沈沁沒指望兒子聽得懂佛法什麼的,但到了廟裡菩薩還是要拜一拜的,阿籌也覺得跟着大人燒燒香拜一拜挺有意思,並沒有覺得悶。將神佛拜了一遍,沈沁拉着阿籌過去抽籤,自己抽了一支,拉着阿籌的小手也抽了一支,牽着他的手去解籤。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重要的佛會,香山寺拜佛的人也不多,不過解籤這邊倒是有個人坐着聽一位年老的僧人解籤。沈沁拉着阿籌坐下等着,目光也落在前面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看上去十**歲的模樣,梳的卻是未出嫁的少女的頭,沈沁打量了一眼,便見她腰間掛了一枚玉佩,刻了一個凌字。這下沈沁也不用猜了,自然是凌王府的凌華郡主。當年沈沁沒什麼存在感,但記憶力極好,京中的貴女,大到長她四五歲的,小到小她四五歲的,她都認得清楚,即便幾年不見,也能一眼認出來。不過這凌華郡主,沈沁還真沒什麼印象。
凌華郡主是凌雁的嫡妹,只是相比凌雁的光芒四射,凌華郡主除了一個名字,基本上沒什麼讓人記住的。凌王妃出身並不高,聽說是凌王當初看上了她,硬是將她娶回去做王妃。只是沒多久,妾室就一房一房進了門,而凌王妃沒什麼底氣,自然也懦弱得很,在府裡也做不得什麼主,好在凌王世子天資聰穎,凌王妃和凌華郡主有他照拂,纔算過得不錯。
凌王府的事情在京中一向沒什麼秘密,老王爺一向混賬,早年風流也惹下不少麻煩,甚至幾年前的事情也於此有關。也就是在那時,剛剛及冠的凌王世子力挽狂瀾,纔有如今的凌王府,如今凌王府已經是凌王世子在做主,老王爺也只是在府裡享福罷了。然而,聽說凌王妃和凌華郡主兩個卻是扶不起來的,凌王世子掌了王府,可如今王府的內宅卻是世子妃管着,而老王爺寵愛兩個年輕的側妃,凌王妃就一向在佛堂禮佛。
沈沁知道凌華郡主指了夜青鋒,婚期就定在兩個月之後,凌華郡主這個時候來拜佛還願求個籤也算正常,但見她臉上帶着微微的紅暈,便猜想這凌華郡主大約問的便是姻緣。凌華郡主體弱多病沈沁是早就聽過的,如今見到,看上去精神還好,只是臉色也是微微的蒼白,映襯着臉頰泛起的微紅倒是格外的美麗動人。
老和尚合上手裡的書,微微搖搖頭道:“施主定下的這一樁親,原是極貴的,只是施主與那位公子,終是差了一層緣分,若定要結這一門親,怕是要有些波折。”
凌華郡主原本就是柔弱的美人,聽老和尚這樣說,眼裡有些不可置信,但剛剛還微微泛紅的臉瞬間便白了,一串淚珠順着臉頰落下來。旁邊的丫頭趕忙遞帕子給她,道:“大師,幾年前我家主子來求籤,大師便是這樣說,過後沒多久,那家就上門退了親,我家主子便耽擱到現在。如今又是……大師,就沒有什麼法子嗎?我家主子是極好的人,怎麼總是……”
“小喜……”凌華郡主拉拉丫頭的手,“不關大師的事,都是我的命罷了……”
“施主也不必如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施主也是一臉的福相,自有天定的姻緣,且等着就是。”老和尚一副高人的樣子,雙手合十道。
“多謝大師教誨。我們難得出門一回,想在寺裡住兩天聽聽佛法。”凌華郡主自然也還禮道。
“施主想得開就好,這寺裡風清氣爽,姑娘在這裡散散心自然是好的。兩位到後面找明空安置就是。”老和尚慈和的微笑道。
凌華郡主點點頭,便帶了丫頭出去。沈沁這才帶了阿籌上前去,剛巧韓靈玉也拿了簽過來,三人便一道聽老和尚解籤。
沈沁如今對神鬼有幾分相信,可求籤這種事,純粹是帶着阿籌來玩的,籤文也不過是普通的好籤,聽過了也就罷了。倒是韓靈玉十分認真的等着老和尚解籤,老和尚查過書冊,看向韓靈玉,道:“施主想求的是什麼?”
“小女只求兄長平安歸來。”韓靈玉還了一禮道。
“施主的兄長遠遊在外?”
“妹妹的兄長跟隨太子殿下出徵北疆,如今戰事厲害,她和她母親都放不下心,才特地來求的。”沈沁不等韓靈玉說話,便接口道。
韓靈玉原想說實話的,可仔細一想,自家的事自然不好與外面說,何況沈沁既然說了從軍,她更不好拆沈沁的臺,便點點頭道:“戰場上刀劍不長眼,我母親日日拜佛,只盼着兄長能平安回來,大師,簽上怎麼說?”
老和尚故弄玄虛了一番,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這和尚也是專業的,忽悠的韓靈玉彷彿鬆了一口氣一般,謝過了老和尚,才同沈沁一道去後面看紅葉。
這個時候的紅葉已經掉了一層了,廟裡和尚也多,但地上的落葉並沒有掃盡,大約是留給遊客賞景的。阿籌已經跟瑾蕭幾個玩在一起,有南纖看着,沈沁便拉了韓靈玉,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說話。
“沁姐姐,剛剛爲何不說真話?”韓靈玉的母親喬氏在韓毅跟着韓其昌去了邊關之後,就在府里弄了一個佛堂,日日吃齋唸佛,因爲母親的影響,韓靈玉對神佛也十分敬重,平日裡也知道變通,但總覺的在出家人面前不能說假話。
沈沁搖搖頭,道:“我不是懷疑那位師傅什麼,只是如今你的處境,凡事長個心眼總是好的,韓家如今焦頭爛額的,可也將你那二伯母逼到夾縫裡了,難免她狗急跳牆。這個時候,若是讓人根據你的話,猜出你的身份,到時我也想不出你那二伯母會做出什麼來。況且,你哥如今的情況,怕是比起戰場也好不到哪兒去,也算不得欺騙。”
韓靈玉聞言默然。她這些日子都在雲府中養傷,後來沈沁將喬氏也送了過去,她便猜想外面的情況不大好,問了她娘,才知道韓家李家之間這短短的時間裡就出了許多事。她那時撞破了韓靈月的醜事,心裡知道餘氏對她起了殺心,卻不如沈沁想得深遠,從喬氏口中她才知曉韓靈月肚子裡的孩子不簡單。
沈沁那時叫慕容菲做的事,便是藉着小道消息的威力,將韓靈月有孕的事情通過李家的僕婦,傳到李家口中。沈沁不知李家爲何突然求娶韓靈月,但心裡確信韓靈月肚裡的孩子必定不是李家的,畢竟韓靈月自視甚高,哪裡瞧得上正在衰落的李家一個沒甚出息的公子。果真,李家得了消息之後,雖然懷疑消息的真假,卻也派人查探,喬氏和韓靈月雖然小心藏着,但真要用心去查,哪能查不到真相,很快李家就通關韓家慣常用的大夫,查到了韓靈月的事。
那位李公子的父親雖然是李家嫡支,但沒什麼出息,又惹出了許多事,最後娶的妻子雖然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卻是個被嫡母苛待的庶女。庶女未必不好,端看怎麼教養着長大,像沈家,庶女只是在排場上不能與嫡女比肩,但教養都是一樣的請先生教導的,可有些人家主母苛刻的,別說請先生教導,在家中還要時常責罵打罰,養出來的庶女別說氣質優雅,不奸詐刻薄就不錯了。李家娶過去的那一位就是如此,性格潑辣,招惹了她活脫脫潑婦罵街,更別指望她有遠見什麼的。
正是這個緣故,李家雖然都瞧不上馮氏的粗陋,卻也不願意惹上她,而許多重要的事情也就心照不宣的瞞過了馮氏,包括李家定要娶韓靈月過門的真正緣故。沈沁將消息捅到李家的本意是藉此試探李家,若是能試探出其中緣故最好,若是不能,將餘氏的注意力轉一轉,沒空盯着韓靈玉也是好的。沒想到第一個目標還沒有開始運轉,就先讓馮氏得了消息,原本馮氏對韓家推脫着婚事就不滿,再得知韓靈月的懷孕的事實,就更加惱火,也不管什麼顏面,直接帶着人就殺上了韓家。
馮氏風風火火的殺過去,也沒人有那個空閒個韓家送個信,偏馮氏運氣好,在韓府外面就堵到了餘氏和韓靈月母女兩個。馮氏素來潑辣,還不等餘氏頂着笑臉上前寒暄,她已經衝上去,一個巴掌打得韓靈月直接摔倒在地上,猝不及防的韓靈月再一次重複了被韓靈玉推倒的悲劇。只是韓靈月還沒有顯懷,明顯懷孕時間還不長,上次讓韓靈玉推了一次,雖然見了紅,好歹是保住了,這回就沒那麼好運了。
馮氏找過去的時候正是下午,周圍行人往來,看熱鬧的不少,眼看着少女打扮的韓靈月倒在地上流血,流言蜚語瞬間流傳開來,餘氏想攔都攔不住。而馮氏一句話不說先打一巴掌,開始還有人議論,等見到這一幕,瞬間就偏向馮氏了,馮氏自然不知道見好就收,還在韓府門前大鬧了一場,最後被李家長媳帶了回去。
由於馮氏知道的太早,手段又太過狠辣,沈沁想要的目的沒有達到。餘氏原本知道小道消息傳往李家,已經暫時將追殺韓靈玉放下了,這一來全放到明面上,那小道消息也沒有了追查的必要,索性全都記到韓靈玉身上。如今韓家丟了臉面,雖然也惱着韓靈玉這個被退婚了的,但相比起韓靈月來,韓靈玉這一點實在不算什麼,壓力便全都壓到餘氏身上,餘氏自然更加恨透了韓靈玉,之前還打算抓了喬氏逼韓靈玉現身,幸虧沈沁反應快,將喬氏帶走了。
這些天,餘氏也不放在暗地裡了,索性放了話,說韓靈玉打了堂妹,害怕被家裡責罰才跑了出去大張旗鼓的到處找人。在這等情況下,若非韓靈玉毀了容,沈沁還真不敢帶她出來玩,至於寺廟裡面,雖然沈沁不覺得韓家有能力將手伸過來,但也是小心爲上。
韓靈玉想到這一出,雖然早已冷透了心,還是又委屈又氣惱,嘴脣都微微顫抖。
“好了,你且等等,我既當你一聲姐姐,怎麼會叫你這樣委屈?只是靈玉,若是韓家沒了,你會不會難過?”沈沁這些日子沒有動韓家,除了雲臻那邊的案子,就是顧及着韓靈玉。韓毅早已經下了決斷,可韓靈玉畢竟與他不同,雖然韓家讓她承受了許多的委屈,可畢竟她是韓家女兒,從小就在韓家長大。
“沒了?沒了纔好!”韓靈玉微微咬着下脣,“這些年孃親承受了多少委屈,不就是因爲韓家是世家,就這麼壓着孃親是商家女嗎?人家書香世家娶了商家女都是好好待着的,偏韓家金貴得很,張口閉口就是銅臭的,有本事他們別吃別喝!沁姐姐,你要做什麼就去做,我對韓家已經沒了半點感情,全消失得乾淨纔好!”
沈沁雖然知道韓靈玉這話有賭氣的成分,但心裡也有個底了。韓家的事遲早要處理,不僅僅因爲對韓靈玉母子三個的威脅,更是內奸那一回事,必須有個雞殺給猴看。那樁事盤枝錯節,一時也沒法子徹底解決,但邊關的戰事等不得,就算頂頭的處置不了,也要給小嘍囉一點警告。
“好了,我們今日是出來玩的,別想這些讓人心煩的事了。你且安心,好好等着傷疤掉了就是,到時,你還是漂亮的姑娘,等你哥哥回來,定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沈沁揉了揉韓靈玉的頭髮道。
“沁姐姐,我哥哥真能回來嗎?”
“自然,剛纔大師不是說了嗎?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的話你不信大師的話你也不信嗎?”沈沁當然不信那個大和尚的忽悠,不過拿來忽悠韓靈玉還是可以的。
韓靈玉自然是點頭,心裡雖然知曉韓毅腿上有傷,這樣不知所蹤怕是不容樂觀,但總還有些期盼。
沈沁沒打算在寺裡過夜,在寺裡吃了一頓齋飯,又遊玩了一圈,一行人便又下了山。南纖很喜歡香山寺的風光,還想多住兩天,但沈沁發了話,她也不能反對,只是明顯意猶未盡。沈沁見狀便笑了,道:“這裡又不遠,真喜歡,改天叫徐逸陪你過來就是了。他若有功夫陪你,住上兩天也沒有問題。”
南纖這才高興起來,在她看來,說服徐逸比起說服沈沁來說,可容易多了,徐逸一向對她好,只要她的要求不過分,徐逸基本都會照辦。
回到城中,南纖依然同韓靈玉去雲府的宅子,沈沁則帶着四個孩子回府。瑾蕭跟着慕容菲,基本上沒有這樣的機會出來玩,雖然小傢伙一向嚴肅的一張小臉,此時也露出笑容,阿籌嘰嘰喳喳的同他說話,他也不嫌煩,認認真真地聽着。沈沁看着小孩子這個模樣,心裡感嘆,夜青玄那個死樣子,居然有個這樣乖巧討喜的兒子,可惜不是自家的啊!倒是雲臻的兩個小徒弟舒清和舒朗,性格比起瑾蕭要活潑些,年紀雖然大些,幾個孩子當中,倒是瑾蕭管事的多些。
沈沁靠着軟枕,看着四個孩子坐在一起說話,阿籌有小夥伴一起,性格也恢復了從前的開朗,心裡覺得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而舒清、舒朗兩個是堂兄弟,家就在京城,能跟在雲臻身邊學習他們家人也十分開心,更何況兩個孩子也就相當於在王府唸書一般,每隔幾天也會讓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
“好香啊!”一陣燒烤的香氣飄來,阿籌皺皺小鼻子,一臉的嚮往。
沈沁聞言便笑了,阿籌這個樣子,自然是想吃了,又要表示委婉,看向瑾蕭三個,雖然沒有像阿籌一樣撒嬌賣乖,但眼裡明明都是想吃。當下就叫車伕停了車,沈沁將阿籌抱起,帶着幾個孩子下了車,往旁邊看去,上回路過時還在裝修的一家店已經開了,掛了個牌子叫做南平燒烤坊。
沈沁一下子就想到了漣漪公主,上回見到時,漣漪公主似乎說起要開個燒烤店賺點零花錢,看來她已經付諸實施了。沈沁知道漣漪公主跟葉錦玄的婚事只是一紙契約,漣漪公主需要嫁到大明,葉錦玄需要一個合適的妻子,於是便口頭上定了下來。沈沁覺得契約婚姻這回事不大靠譜,可人家你情我願的,她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看到木漣漪新開的小店,似乎很香啊,那就去嚐嚐鮮吧!
沈沁拖家帶口的進門,木漣漪就迎了上來,道:“老遠就看到你拖家帶口的過來了,這是打算將我吃窮嗎?”
“是啊!”沈沁一手牽着阿籌,一手牽着瑾蕭,兩個大的自然不會跟小的相爭,不過四雙清亮的眼睛盯着木漣漪,木漣漪即便沒做過母親也吃不消。將最小的阿籌抱起來,一面往後面走,一面道:“來之前也不給我說一聲,沒看見我這裡人多得很嗎?今天我要是不在啊,你們得等好久呢!前面沒有位置了,我在後面給你們擺一桌。”
木漣漪的燒烤店幾天前就開了,也給沈沁送了一張帖子,不過沈沁最近沒有空出來玩,只是叫人給她送了禮品。“今天路過,聞到這烤肉這樣香,就打算進來蹭個飯。”沈沁牽着瑾蕭跟着木漣漪往裡走,店面後面是一個庭院,相比前面的熱鬧,後面倒是清幽漂亮,還有些晚開的菊花開着,“我瞧着這後面更好些,以後若是想吃燒烤了,都在這後面吧!”
對於沈沁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的說辭,木漣漪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道:“這是我的地方,要不是看着我們阿籌的面子,我纔不會讓你們進來。我當初買下這個店鋪。看中的可就是這個院子,平時都捨不得在裡面擺上一桌。”
“那我每回都將阿籌帶上就是了。”沈沁從善如流的說道,顯然是拿自家兒子做誘餌,“你瞧瞧,我們家瑾蕭,還有舒清舒朗,都是乖巧漂亮的好孩子,你忍心他們跟外面許多人擠在一起嗎?”
“……”木漣漪默了片刻,“沈沁,你還能再無恥一些嗎?等我有了孩子,看我不搬空你的童樂坊!”
“葉錦玄去了邊關,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等他回來了,再走一套的禮節,等迎娶你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再等到有孩子,還得一兩年才能抱那些玩具……唔,我等着,你彆着急……”沈沁沒什麼誠意的給木漣漪算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