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戰寒湮(下)
那丫鬟被唬了一大跳,因爲平時就有些冒失,這會兒看到了來人手中的劍指向她纔有些後知後覺地跪地道:
“小爺饒命饒命!”
“混賬,誰是你小爺?老子是先帝親封大楚鳳王,殺了你這不長眼的!”戰寒湮冷目厲聲,那劍只稍稍用力就要刺入那丫鬟胸口。
隨從的宮人嚇出一身冷汗,反觀鳳王帶來的人仿若司空見慣一般,再看戰王也並無阻攔之意。
十一本是熄了燈欲就寢,聽到樓外動靜後隨便披了一件衣袍走了出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你住手!”十一一時緊張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但話已經說出口了。
她望着舉劍的陌生少年,他詫異的望着她,不解、吃驚、甚至一縷淡淡的戲謔於他墨色的瞳孔裡交織,那一刻她彷彿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十一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戰傾塵,又對那少年道:“請放過她。”
她朝那少年微低下頜,目光灼灼。
少年胸前起伏,好像是氣得不輕,戰寒湮承認自己長這麼大還沒遇到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人。
“理由?給孤一個理由!不然孤連你一起剁了!”戰寒湮佩劍又指向十一。
只是這時無人看到戰傾塵身子略有一動,可他止住了,他迫切的想看看十一的反應。
十一聽到那個“孤”字,便猜測到這個少年乃皇子皇孫,只是不知來人是戰王輩的還是戰王子侄輩的。
戰傾塵的反應讓十一微微怔動,卻沒有太大的波瀾,他護着的是他們戰家的人,而她於他不過是一時遭遇,頓生出的憐憫罷了,或者如旁人所言不過是一個可悲的寵物……
看來,這裡雖是舊時樓臺,卻也無法成爲她的歸宿,沈宿,永無歸宿。
她鼻間微酸,卻是鎮定下來,笑嘻嘻道:“我不想她前腳伺候我入睡了,後腳就要奔赴閻王殿了,她豈不是要去閻王那告十一的狀了?”她更不想喧囂嘈雜擾了枕墨樓的清寧,這是她的私心。
十一不是慈悲之人,卻是沉湎過往之人,走不出命運囚籠。
戰寒湮見她笑得開懷,到不是真擔心這婢子的命,而理由也難得的逗人。
一旁鳳王侍衛有些忍俊不禁,卻又替突然出現的五歲小童暗籲一口氣,鳳王喜歡有趣的人,許是不會難爲他的。
“十一?”果然那戰寒湮收了劍,重複着十一的名字。
“是,十一謝過鳳王殿下。”五歲的小娃突然深鞠一躬。
戰寒湮聞言秀眉又皺起來了,“孤什麼時候告訴你放過你們。”還有他什麼時候告訴他是鳳王殿下?
十一攤手,頑皮地笑道:“鳳王方纔說的。”
“噗……”趙賢實在是沒忍住笑了出聲,他一帶頭都膽大了,都笑了起來。
戰寒湮惱羞成怒:“你們……”
戰傾塵覺得由他們鬧夠了,才淡淡道一句:“趙賢,先帶十一回枕墨樓。”
十一走後,只聽見戰寒湮跺腳道:“八哥,這個就是你說的十一公子?太氣人了!他真的才五歲嗎?”
他真的才五歲嗎?
猙獰面具下的戰傾塵本是笑着的,當他聽到戰寒湮的質疑也微愕了一下,十一真的只有五歲嗎?“他”的行爲舉止的確不像一個五歲孩子的作爲。
“算了,不管了,八哥我好睏!”戰寒湮的情緒來得猛去得急,見戰傾塵一時沉默,他睏意頓生打了個哈欠。
“管家!”戰傾塵喚了一聲,“帶鳳王去凌苑。”
“八哥,那我先去了,說好了明日你要帶我去蹴鞠場!”戰寒湮說道,臉上綻開一抹屬於孩子的笑。
傾塵心下一暖點頭算是允了。
趙賢站在枕墨樓前,十一已入睡。
戰傾塵行至玉階趙賢給他行禮,他微微頷首,示意他退下,待傾塵進了殿門,趙賢依舊站在那裡。
步履間一滯,戰傾塵緩緩轉頭望向趙賢。
“你有話對孤說?”
月光下,趙賢一僵,轉身跪在戰傾塵身前。
“王爺要和十一同寢同食嗎?”趙賢緊低着頭,面紅耳赤不敢看戰王,只是爲人臣子,有些話他不得不說。
戰傾塵銀面下的劍眉微蹙,趙賢看不到,卻能感受到氣氛的變化。
“王爺想和十一長守也是不可!”趙賢突然擡頭,月關下隱約可見他額際上豆大的汗水,“割禮……”
趙賢不知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氣將那兩個字說出口,他自認爲自己不是殘忍的人,他怎麼可以對一個五歲的孩子說那種話,況且他前些日子才和這個孩子的兄長引爲知己。
割禮?一股連天的怒火襲上戰傾塵的心頭,昔年一些不堪的記憶生生在他的大腦裡砸下一個血色窟窿,取而代之的是連天猩紅,他仿若聽到了一聲孩童悽慘的哀嚎。
“來人。”他冷聲一喚,幾個黑影於他身前跪下,“禁足。”
他只留下簡短的兩個字,轉身入殿,緋色的衣襬消失在趙賢的眼前。
世人不知戰王傾塵爲何喜着緋衣,無論是朝堂還是戰場,他留給世人的便是,銀面、緋衣……
卻不知戰傾塵以一襲緋色,只爲記下十年前的一場宮變,他用一生去記憶,將自己困於命運。
也是那場宮變先皇十五子僅剩下如今的長子戰煜天,八子戰傾塵,九子戰寒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