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靜靜看着下面神色各異的衆臣,心中的怒火卻是掩也掩不住。
一羣蠢貨!員外郎本就是他爲了面子上好看,賞給皇北天的一個虛職!怎麼說皇北天也是華昭國的人,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的。但是他畢竟是華昭國的人,難道還真指望他做什麼?別說他和三公主大婚後是不是真的就忠於景慕了,就是真的,他也不放心將實權交到他手裡!外戚干政本就是帝王大忌!這些蠢貨難道不知道麼?!
將心頭的怒火壓了壓,皇帝將視線轉向始終面色平淡的皇北天,問道,“駙馬對衆位朝臣的指責可有疑異麼?”
皇北天聞言出列躬身一禮,神色平靜地說了一句讓衆臣神色都無法平靜的話,“微臣冤枉。”
不過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四個字,卻差點沒將常甾等人氣的跳起來噴他一臉口水。就是梅逸啓也是嘴角抽了抽,將頭更埋低了一些。
皇帝給皇北天在尚書省掛了個虛職是真的,但皇北天玩忽職守也是真的。自他任職以來,不過是剛大婚的時候參加過朝會,但那也只是點卯應名一般,一來就走,此後更是再沒出現過。
按照景慕律例,內外官員應上班而不到的,缺勤一天處笞二十小板,每再滿三天加一等,滿二十五天處杖打一百大板,滿三十五天判處徒刑一年。倘是軍事重鎮或邊境地區供職的“邊要之官”,還要罪加一等。
但皇北天什麼身份,別說他原本是華昭國的人,就是景慕的,憑着他駙馬爺的身份,以及三公主的受寵程度,何人敢真的處笞他?
可不處笞不代表別人不會心生不平。憑什麼他們就要老老實實的點卯上朝,憑什麼他皇北天就可以天天無所事事!這是一些也想躲懶摸魚的官吏心中的想法。
當然,不是所有官吏都想着躲懶摸魚的。可在那些清流官吏眼中,皇北天的行爲更是不可饒恕。在他們看來,既然入朝爲官,那就應該勤勤懇懇,恪盡職守!像皇北天這樣玩忽職守,那簡直是對他們這些兢兢業業的官吏的挑戰!
可他們心中惱恨歸惱恨,卻不會真的指着皇北天的鼻子破口大罵,他們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會在這金鑾殿上做一些有失身份的事。但用眼神鄙視鄙視還是可以的。
因而皇北天說完話後立即便接收到了十數枚白眼,他挑了挑嘴角,也不以爲意。
而坐在上首的皇帝卻是被皇北天這話給逗笑了,他若有深意地深深看了皇北天一眼,這才轉臉淡淡朝衆臣開口做出了最後裁決,“北天乃三公主駙馬,爾等平日裡自當多擔待些。”
說罷不等衆人反應便起了身。
一旁伺候的司職太監見狀便知陛下要下朝了,忙淨鞭三下,以示退朝。
常甾等人心有不服,但也只能無奈地伏地恭送,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學士,怎麼辦?陛下明擺着要包庇駙馬。”右侍郎趙光一出殿門就湊到常甾身邊道。
常甾臉色不虞道,“能怎麼辦,只要他還是三公主的駙馬一日,我們就拿他沒辦法。”
趙光恨恨的一跺腳,“三公主本就很胡鬧了,現在又多個遊手好閒的駙馬,這真是,真是,唉!”
常甾正要再說便感覺眼角的餘光劃過一抹暗影,是有人從側旁走過來了。他撩眼一看,便見皇北天正負手緩步踱來。
趙光自然也看到了,見皇北天明顯衝常甾而來,便朝常甾點了點頭,先行離開了。
常甾卻是對着皇北天冷笑一聲,“駙馬好大的架子。”他是正一品大學士,除了丞相,平日裡誰人見了他不要躬身以示尊敬?就是太師,太傅之類與他平階的至少也會朝他頷首致意。可這皇北天不過是個駙馬罷了,架子卻拿的比他還要大!
“敬在心而不在於行,”皇北天卻是慢悠悠地笑了一聲,“北天可是一直都很敬重大學士呢。”
“無行何以談心?無禮何以談敬?”常甾一拂衣袖,嗤道,“空口說白話誰不會說。”
言罷,擡腳就走,一副不欲多談的模樣。
“大學士高山景行,北天自來都是佩服的,就是不知道大學士是否也是這般要求自己的子孫的。”背後突然傳來不冷不淡的一句。
常甾眉頭一蹙,頓下腳步,轉臉沉聲問道,“駙馬什麼意思?”
皇北天笑了一下,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麼,就是前兒個和南豐國的小王爺於胭脂街喝酒,看到人當街因強搶民女而出了人命,那身形樣貌瞧着倒頗似貴府公子。”
大學士目光定定的瞧着皇北天,似想從他的神色中分辨他話的真假。
皇北天直直回視,目光坦蕩,不躲不閃。
半晌。
常甾一語不發,扭頭就走。他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從容,但他的內心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咆哮,爲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爲管教不嚴的自己。他知道,皇北天說的是真的。因爲這種事情別人或許不敢,但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卻絕對做得出來。
他老來得子,因而寵愛非常,等到發現兒子品性不端時,卻再難掰回來。爲此他愁白了頭,卻絲毫沒有辦法,只能平日裡多加約束。無奈老妻每每陽奉陰違,他又不能真的和自己這個糟糠之妻計較,因而只能裝聾作啞。
誰料……
常甾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錦繡墨袍的年輕男子,心中忽地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一擊致命,這人,絕非池中之物!
皇北天知道常甾在打量他,但他並不介意,他隱而不動已經太久,以至於這些人真把他當成可任意揉-搓的泥菩薩了。很快,很快他便會讓他們知道他們惹到的究竟是什麼人!
他伸手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最近因爲籌劃這些事,他有時候甚至連回自己和鳳凰兩人的寢宮的時間都沒有。想到鳳凰他心頭一陣心焦,也不知當日自己那一掌究竟有沒有將她打壞。可想到那個女人爲了去尋找所謂的美人,竟然不惜與自己搏命,又恨得牙癢癢。
如此又是心焦又是牙癢的情緒反覆了一陣,最後終是嘆了一口氣,罷了,先不想這些了,還有很多事等着他處理呢。
此時的他不知道,因爲他之後的幾日沒回公主府,他和鳳凰的寢宮已然面目全非。
“去,將本公主的畫像掛在那面牆上,本公主要北天每天一睜看眼就看見本公主。”坐在鋪着鮫錦織成的褥子的藤椅上,妖嬈吹着未乾的指甲,頭也不擡地吩咐道。
“可,可那是駙馬爺最喜歡的傲雪寒梅圖,”小丫鬟小心翼翼道。
妖嬈聞言撩眼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卻是一笑,勾了勾手指道,“你過來。”
“二,二公主,”小丫鬟遲疑着不敢上前。
妖嬈臉一沉,“你敢違抗本公主的命令?”
小丫鬟這才戰戰兢兢地靠過來。
不過剛走至妖嬈近前,便劈頭蓋臉被賞了一巴掌。
“啪——”
“什麼駙馬爺最喜歡?難道那圖有本公主好看?駙馬爺放着本公主這麼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喜歡,會最喜歡那麼個破花?”妖嬈厲聲呵斥道。
小丫鬟被她一巴掌甩到地上,眼中立時浮現出一片水花,但再不敢多說,忙不迭爬起身去將那畫像給換上。
妖嬈罵完還不解氣,又扭頭朝跪在她身邊給她染指甲的丫鬟斥道,“抓那麼緊做什麼?!想把本公主嬌嫩的手給抓破麼?”
那丫鬟本來是被妖嬈突然動手打人給嚇了一跳,一時沒注意輕重,此時聞言趕忙鬆開手,求饒道,“二公主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妖嬈看她那誠惶誠恐的模樣這才順了點氣,卻還是罵了一句,“一羣廢物。”
就在這時,一個抱着冰絲雪錦薄的丫頭推門走了進來,朝妖嬈躬身一禮道,“二公主,是現在換上麼?”
“恩,”妖嬈懶懶哼了一聲,又比着那牀不屑道,“那破褥子昨兒個夜裡可沒把本公主硌死,本公主嬌嫩的肌膚都被磨紅了。鳳凰那個小賤人真是不會疼人,竟然給駙馬用這種次品。”
小丫頭偷眼瞧了牀上的上等雲錦一眼,沒敢吱聲。
“對了,門口的那個落地大花瓶裡的花換上了麼?”妖嬈想了想,又朝那個小丫頭問道。
小丫頭輕聲應了一聲,“奴婢已經命人去換了。”
妖嬈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像本公主這樣身份尊貴的美人,只有牡丹才勉強配得起。”
說着又指了指屋內衆丫鬟道,“伺候好了本公主少不了你們的好處,否則的話,哼哼。”
衆丫鬟忙喏喏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