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你沒事吧?”莫紫萱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問道。
鳳凰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有些費力的用雙手撐着牀慢慢的坐起了身,中途因爲她乏力差點重新摔回牀上,虧得莫紫萱眼疾手快的將她給一把扶住。
待她終於坐好,這才扯了嘴角,微歪過頭來淡淡朝莫紫萱笑了一下,“沒事,這幾天讓你擔心了。”
她笑的極爲雲淡風輕,莫紫萱瞧着卻是打從心底擔憂,“鳳凰,你要是心裡還不痛快,就再哭一場吧,別憋在心裡頭。”
鳳凰淡淡道,“哭又不能解決問題,還哭了做什麼?”
莫紫萱見狀益發覺得她的精神狀況有些不對,擰着眉頭開口道,“鳳凰,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
卻還未說完便被鳳凰給一把打斷了。
“我現在已經不難受了,真的!我只要將他當做一個陌生人來看待,這件事便很容易解決,不是麼?”鳳凰說這話的時候,兩眼直直看着莫紫萱的眼眸,就好似要通過這個動作來證明自己沒說謊一般。
莫紫萱面上一凝,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你想要怎麼解決?”
鳳凰冷漠而決然的開口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短短八個字卻震得莫紫萱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鳳凰臉上卻平靜的好似自己什麼也沒說過一般,若無其事地伸手在牀裡頭摸了摸,摸出一個撥浪鼓來在莫紫萱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木質撥浪鼓,通體細細刷着紅漆,手柄上刻着栩栩如生的祥雲圖樣,鼓面雪白,上面描着彩繪,一面是胖娃娃懷抱着大鯉魚,一面則是胖娃娃舉着圓滾滾的小胳膊作打鼓狀,輕輕一搖,咚咚咚咚,清脆的響聲便縈繞耳畔。
“這是虎子做的,虎子這傢伙除了習武比旁人稍微強那麼一些,也只有這一手雕刻功夫勉強能見人。”鳳凰一下一下搖着手中的撥浪鼓,嘴角露出一絲恍惚的笑容來,“之前他知道我懷孕,說是要給寶寶雕一把小刀,結果被小夏打了一頓,說寶寶不能玩刀,後來他想了很久纔想出來給寶寶做這麼個撥浪鼓。”
莫紫萱面上黯淡了一下,她對那個黑乎乎的小傢伙還有些印象,所以她清晰的記得她當時趕到驀然閣總壇的時候,就在一間屋子裡瞧見了他,他應該是在反抗中被殺的,她進去的時候他仰面倒在了血泊中,胸口正插着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死的是不是很痛苦?”鳳凰停下手中的動作,突然開口問道。
莫紫萱一怔,隨後趕緊斂了面上異色,搖頭道,“沒有,他是睡着的時候被一刀斃命,直接斷了氣。”
鳳凰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也不知道相信了沒有。
莫紫萱怕她一直看着那撥浪鼓觸景傷情,直接伸手強行搶了過來,塞到她枕頭下面,低聲勸解道,“死去的人已經死了,但活着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你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而且你如今就算不爲你自己想想,也當爲你肚子裡的孩子想想纔是,他難道不是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麼?”
鳳凰聞言垂眼看向自己的肚子,長長的劉海滑落,昏黃的燭火於她臉上落下大片的暗影,一時間也不知她在想什麼。
莫紫萱卻從她那神情中猜出她肯定是想到皇北天了,趕忙站起來轉移話題道,“你已經整整三天沒有正兒八經的進食了,我去讓她們給你弄點吃的來。”
鳳凰倒也沒反駁,淡淡應了一聲。
莫紫萱本還擔心她說沒胃口,見狀面上立時一喜,擡腳就風也似得衝了出去,少頃便端了一個大托盤風風火火的衝了回來。而她的背後則跟着兩眼通紅的青玉和香兒。
“怎麼你們兩個的眼睛都紅通通的?這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都是兔子變的呢。”鳳凰瞧見她倆,挑了下嘴角,開口打趣道。
香兒聞言眼淚卻撲簌簌地滾落下來,三兩步衝到鳳凰牀前,砰的一下跪倒在地,伸手拉着鳳凰的手,泣道,“公主,您可算是醒過來了,香兒都擔心死了!”
青玉慢她一步,卻也跟着走到牀邊跪了下來,拉着鳳凰的衣袖顫聲道,“閣主,您怎麼能睡這麼久?”
“哭什麼?這不醒過來了麼?”鳳凰柔聲笑道,說着伸手去拉她們倆個,“趕快起來,這又不是逢年過節的,你們就是再給我跪,我也是不會給你們發紅包的。”
這話說的香兒和青玉破涕笑了起來。
莫紫萱將托盤放在桌上,走過來幫着鳳凰將兩人從地上拉了起來,笑道,“快別給她跪了,有那個功夫,還不如趕緊伺候她吃點東西。”
兩人聞言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從地上爬起身,拿洗漱用的去拿洗漱用品,打水的去打水,待伺候着鳳凰好生洗刷了一番後,這才捧着托盤眼巴巴地瞧着鳳凰。
“這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是要逼着我喝毒藥呢!”鳳凰看着面前四隻瞪得滾圓的眼睛,哭笑不得道。
不過說歸這麼說,她還是老老實實的用起了晚膳。晚膳以容易消化的粥類爲主,量不算多,這也多虧早前周老爺子特別吩咐過,說鳳凰若是醒過來,不可立刻暴飲暴食,而是要循序漸進,以便讓她的腸胃慢慢恢復功能。因而此時莫紫萱和青玉、香兒雖恨不得直接將一整頭牛塞進鳳凰的肚子,卻也只能勉強忍耐着,只在心中暗暗嘀咕,回頭等鳳凰恢復了,非得一天讓她吃個十頓八頓的不可。
鳳凰不知道她們心中的盤算,安安分分的用完晚膳後,便藉口自己累了,需要歇下了,將人重新打發了出去。
這一夜鳳凰睜眼到了天亮。
而在另外一邊,也有一個人和她一樣一夜無眠。
“王爺,您醒了麼?該用早膳了?”柳飄輕敲了兩下門道。
內裡一片靜默。
柳飄再次伸手敲了兩下,還是沒人應,不由輕皺了眉頭。不會是偷偷跑去瞧王妃了吧?他心中暗自嘀咕了一聲,便直接伸手去推那門,哐啷一聲,門被輕輕鬆鬆的推了開來,而那個他以爲偷偷跑去見鳳凰的人正負手站在窗前。
“王爺起這麼早?”柳飄看着他身上穿戴整齊的衣衫笑着開口道。
皇北天微微側過頭來,熹微的晨光透過大開的窗子落了進來,於他臉上籠下大片的陰影,柳飄一時間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瞧見他薄削的嘴脣一翕一合,“不是起的早,是我一夜沒睡。”
柳飄聞言直接愣住,“王爺是有什麼難解的心事麼?爲何會一夜無眠?”
皇北天重新扭頭望向窗外,辨不清喜怒的輕哂了一聲,“飄何必明知故問?如今能讓我稱作爲心事的,除了和凰兒相關的事情,哪裡還有其他?”
柳飄本能的察覺到一夜無眠的皇北天心境有了某種的變化,面色不由微微變了一下,隨後又立即恢復成往昔模樣,淡淡笑了一聲,試探道,“王爺的意思是如今這天下除了王妃的事情,其他已經沒有任何事情能入得了您的眼了麼?”
皇北天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會,這才重新開口道,“我也不知道,關於這個問題,昨夜我想了一整夜也沒想明白。不過我知道最起碼在眼前,除了凰兒的事情,其他任何事情,我都懶得再去關心了。”
柳飄聽完他前面一句,本要鬆口氣的,結果這口氣還沒吐出,皇北天后面的那一句卻又直接將那口氣給生生堵了回去,一時間,柳飄氣悶難抑的恨不能直接伸手去擂胸咆哮,咆哮皇北天的不知上進,咆哮皇北天的鬼迷心竅,咆哮皇北天的不知輕重……
可皇北天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便直接拋下了另外一枚重彈道,“等下我要去見鳳凰。”
“王爺,你答應過……”柳飄幾乎是想也不想的開口阻止。
可今天的皇北天似乎十分沒耐心,不待他說完,便直接斷然打斷道,“對,我的確答應過你暫時不去見她,可我現在已經沒辦法再等下去了,我要去將她帶走!”
柳飄沒想到他不僅要去見鳳凰,還要將鳳凰給帶走,不由狠狠的怔愣了一下,隨後他沉下臉來開口道,“可以問下王爺原因麼?畢竟前幾日王爺您還好答應說要等一等的,可如今卻突然要強行將王妃帶走,我不覺得你是心血來潮,這其中必然得有個什麼緣由吧?”
皇北天也不隱瞞他,直接將自己的想法道出,“我這幾日一直在想我和凰兒的事情,一時間便將一些其他問題給疏漏了。今日凌晨我突然反應過來,其實如今最重要的不是驀然閣被滅門一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而是對方若是衝着鳳凰兒的話,那凰兒可就危險了!”
柳飄聞言面上一頓,一句“人家的確是衝着鳳凰,只不過不是衝着要將鳳凰如何,而是衝着如何使鳳凰和你決裂”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好險在最後一刻勉強忍住。
皇北天沒看見柳飄面上一瞬間的扭曲,繼續開口道,“凰兒如今還懷着我的孩子,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她還有孩子生活在危險中,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將她她走。”
柳飄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心中翻滾的情緒,勸誡着開口道,“可是你這樣做的話王妃肯定會更加恨你的。你也知道這幾日王妃都沒有出過院子,恐怕一直臥病在呢,你這般行爲,若再將她氣出個好歹來,那可怎麼辦?”
皇北天面上有剎那的鬆動,隨後又強硬道,“我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只要想到有人會在暗中加害於她,我簡直就坐立難安。所以哪怕她再恨我、怨我,這一次我也一定要將她帶走。”
“你怎麼就這麼肯定對方是針對鳳凰去的呢?也許對方只是純粹針對驀然閣也說不定,畢竟那夜出事的只是驀然閣,京郊的莊子可是一點事情都沒有!你想想看,對方若真的要對付鳳凰,連驀然閣總壇分壇的地址都摸出來了,不可能查不到鳳凰就住在京郊的莊子上吧?”柳飄苦口婆心的分析道,跟着又再次勸道,“如今最重要的還是王妃的身子,你都已經忍了三天,千萬不能功虧一簣啊!”
皇北天聞言沉默了好半晌,在柳飄以爲他已經被自己說動了時,他卻慢慢開了口,“你分析的的確很對,可我賭不起,哪怕那種可能是萬分之一,我不敢也不能去拿凰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