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三人的沉默,氣氛突然變得尷尬了起來。
皇北天看着鳳凰淡然到無謂的側臉,原本激動竊喜的心情蕩然無存,唯餘下滿滿的苦澀從心頭一路爬至舌尖。
痛也罷,苦也罷,傷也罷,沒有什麼可以使這個女人變了顏色。他當初愛上她未必不是因爲她這份堅韌強大到超然的內心,可如今卻又希望她可以如一個尋常的女人一般,痛了會大哭,苦了會抱怨,傷了會叫嚷,無論怎樣都好,只是不要露出這樣一副萬事不在心的表情,那樣會讓他心痛。
鳳凰知道皇北天在看她,可她不想給他迴應,她現在很煩,柳飄將事實揭開沒帶她任何的歡喜,只讓她更加煩惱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局面。皇北天本就不肯放她離開,如今知道孩子是他的,他更加不可能放她走。鳳凰只要想到這裡就不可能給皇北天好臉色看。
預想中抱頭痛哭,皆大歡喜的場面沒瞧見,柳飄看着表情複雜的兩人有些訝異,但那也只是一瞬,隨即他便站起身,淡淡道,“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沒事的話,我先告辭了。”
鳳凰本就和柳飄本沒有什麼交情,自己之所以落到現在這進退兩難的地步也可謂是拜柳飄的刻意隱瞞以及故意阻礙自己尋找答案的行爲所賜,因而也不挽留,只禮貌的微一頷首。
皇北天如今滿心滿眼都是鳳凰,自然希望可以留下來和鳳凰溫存一會,只是瞧鳳凰那樣子顯然是不怎麼待見他,他也不想惹得更心煩,便站起身對柳飄道,“我送你出去。”
兩人並肩往外走,皇北天戀戀不捨的回頭,“你之前早膳沒怎麼用,我讓廚房再給你弄點點心,你多少再用些。”
鳳凰現在哪裡有胃口,但她也不想和皇北天就此事歪纏,便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皇北天見她絲毫不肯擡眼看自己,不由嘆了口氣,擡腳出去了。
外頭伺候的人早被遠遠的打發了,皇北天直走了好一會,纔在一處樹蔭下瞧見幾個聚在一起說笑的丫頭。那幾個丫頭瞧見皇北天俱是被唬得一驚,紛紛起身低眉垂眼的行禮。
只青玉行禮完後笑着對皇北天道,“王爺,你們是不是談完啦?我可以回去了麼?”
因着她是鳳凰帶來的丫頭,皇北天對她很是寬厚,哪怕她現在回話十分的不規矩,他也沒多說什麼,只點了點叮囑道,“王妃早膳沒怎麼用,你跟着王妃時間久,當是知道她平日裡喜歡吃什麼,去廚房吩咐一聲,回頭好歹勸着王妃再用些。”
青玉哎了一聲。
皇北天想了想又道,“如今這天氣眼看着越來越熱,小築雖還算陰涼,但正午時候只怕也是悶熱難耐,你盯着換冰的下人們勤快點,不要等王妃喊熱了,纔想起來去加冰。不過也別讓王妃太貪涼,午睡的時候記得替她蓋上被子,茶水不要讓她喝冷的,別讓她光腳在地上跑,晚上也別讓她穿着單衣穿着窗口吹風。”
青玉嘴角抽了抽,哦了一聲。
皇北天還是有些不放心,張口又要吩咐,一旁的柳飄終於看不過眼,伸手過來拉了他一把,道,“這丫頭以前就是伺候王妃的,何須你再來叨叨咕咕。”
皇北天始才發現包括青玉在內的一種丫頭皆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瞅着他,他咳了一聲,假裝沒看見,這纔不再多說,跟着柳飄往前走,心裡卻始終惦記着鳳凰會不會餓了,會不會渴了,會不會不開心……如此種種,那模樣簡直就仿若得了個大寶貝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柳飄瞧着他這模樣,簡直連氣都不想嘆了,“你能不能鎮定一點?”
皇北天想也不想就回道,“我鎮定不了啊,凰兒懷孕了,懷着我的孩子,只要一想到這點我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鳳凰微哂了一聲,也不知是嘲諷,還是嘆息,“我竟不知你這般的喜歡孩子。”
皇北天聞言卻是果斷的搖頭,“我不是喜歡孩子,我是喜歡凰兒替我生的孩子。想到再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個同時流有我和凰兒血液的孩子,我就歡喜的恨不得大聲嚎叫幾聲。”
他說着又近乎神經質的咕咕嘰嘰道,“不知道凰兒肚子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最好是個女孩,要是長得像凰兒一般可愛那就更好了。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讓人給孩子準備衣裳鞋襪之類的東西了?還要取一個響亮好聽的名字,唔,這個得好好琢磨琢磨,我和凰兒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應該有一個頂頂好的名字……”
他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忘我,幾乎已然忘記了站在他身邊的柳飄,要不是柳飄拉了他一把,他估計就直接重回書房琢磨名字去了。
“王爺,以前在景慕的時候,王妃一直在查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吧?”柳飄看着皇北天,神色淡淡的開口道。
皇北天如今滿腦子都是懷孕的鳳凰和尚未出世的孩子,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麼,聞言只敷衍的胡亂一點頭。
柳飄只得直直盯着皇北天再次重複了一遍。
皇北天激動的心情這纔在他冷肅的眸光中逐漸平靜了下來,微微一頷首。
柳飄見他終於冷靜的下來,這才繼續道,“王妃在景慕的地下勢力有多大,你也是清楚的,你難道就不奇怪爲什麼她一直沒有查到孩子的父親是你?”
皇北天臉色逐漸凝重了起來,他本就是聰明絕頂之人,之前沒想到這層不過是被鳳凰懷了他的孩子這一事實給佔滿了所有心神,如今這一冷靜,便立時反應過來,幾乎是肯定道,“是你一直在暗中阻撓!”
柳飄也不否認,直接頷首道,“對,是我一直在暗中阻撓。“說着他話音又是一轉,“我既將這是遮掩了這麼久,如今卻突然說出來,以王爺你的才智當知道我爲何要如此做。”
皇北天沉默了下來。
柳飄見他不吱聲,乾脆直接挑明道,“我當初不說,是不想有人阻礙你的宏圖霸業,如今說了,也是同樣的理由,我不希望這件事一直橫亙在你心頭,讓你自此萎靡不振,整日裡就知道借酒消愁。”
皇北天仍舊一言不發。
柳飄見狀略有些急了,語氣也跟着沉了下來,“王爺,你難道忘了當初的誓言麼?”
皇北天這次終於開口。這句話,當初柳飄發現皇北天愛上鳳凰的時候也曾問過,當時皇北天的回答平靜而堅決,而這一次,“我沒忘。”
卻只餘平靜了。
不知爲何,柳飄聞言心頭忽地生出一抹不詳的預感,他強壓着心頭不安開口道,“王爺,當初我勸您不要愛上王妃,您不聽,如今事已成定局,我也不說了。但還請您時刻以大局爲重,就算您心中再愛重王妃,您也不能因此就放棄曾經所努力的一切,放棄那唾手可得的天下。那是您的心血,是我們所有人的心血,不是麼?”
柳飄私下裡是很少和皇北天用敬語的,這一次卻這般鄭重其事的用了,由此可見他心中的不安有多深。
可讓他失望的是,皇北天只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便再沒有其他了。
見他如此,就算一向冷清淡漠的柳飄都恨不得將他的腦袋剖開,將那裡面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部拔出來。
他正又怒又急間,忽聽皇北天語氣平靜的開口,“飄,凰兒在查這件事的時候,你除了阻撓,沒有做過其他的事情麼?”
柳飄臉上的表情一頓,隨後慢慢擡眼,“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北天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你該知道我的意思的,我們自小認識,對彼此的性子最是瞭解不過。你既覺得鳳凰會是我登頂權力巔峰道路上的絆腳石,不會只是簡簡單單的阻撓一下吧?”
柳飄聞言忽地笑了,“王爺是在懷疑我爲了除掉王妃這顆絆腳石,不惜於暗中對她痛下殺手?”
只是他雖然在笑,那眸光卻是說不出的冷。的確,當初在發現皇北天愛上鳳凰的時候,他的確有過除掉鳳凰的念頭,他不是沒有這個機會和手段,可最終他什麼也沒有做。因爲皇北天不僅是他的主,更是他的友!他和皇北天兩人的身份雖天差地別,但卻是打小的交情,如今爲了一個女人,他竟如此的懷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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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交情,皇北天自然聽出柳飄動了真怒,不由微緩了語氣道,“飄,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擔心你爲難鳳凰。”
柳飄冷笑一聲,譏誚道,“我阻撓她查這件事本就是爲難!你不用擔心,因爲這就是事實!”
“飄,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皇北天嘆了口氣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凰兒是我最愛的女人,我雖看不得你們親近,卻也不希望你們之間有嫌隙。”
“飄微末之身,何敢和王妃有嫌隙?”柳飄諷刺一笑,說罷也不道別,拂袖便去。
皇北天看着他憤怒離去,不由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額角。他心中一開始的確是有懷疑的,別人或許不瞭解柳飄,可他卻是再瞭解不過。柳飄這個人心思狠絕,爲了扶他上位,可以眼也不眨的辣手摧毀掉所有的障礙物。
有這樣一個一心一意扶持自己的好友,皇北天自然是高興的,可他卻不能容忍他將這要的作爲用着鳳凰身上,哪怕是想想也不行。看剛纔柳飄的反應,他自然是知道柳飄沒有做過什麼,但若說他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他卻是不信的。今日兩人雖不歡而散,但也算是在柳飄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想來柳飄以後再有所作爲的時候當會顧忌一些。
罷了,他和柳飄也不是第一日意見不合,過兩日便就好了,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該好好想想如何留住鳳凰纔是。想到這,皇北天心中又不自禁泛起一抹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