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無心看她們在那裡你爭我搶,打了聲招呼後便轉身離開了。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悒鬱的心情,今夜無星無月,天空一片壓抑的黑,那黑太過深重,仿若直接壓在頭頂一般,直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鳳凰原本想散散步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正待快步回去,忽聽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有些奇怪的扭頭,便見獨身一人的莫紫萱追了上來。
“有事?”鳳凰停下腳步,笑着問道。這大晚上的,莫紫萱若是沒事自然不可能還一路追着她出來。
只是莫紫萱卻是搖了搖頭回以一笑,“沒事就不能陪你走走麼?好歹我剛剛也收了你那麼多好東西。”
鳳凰見她不想說便也就沒再追問,順着她的話茬打趣道,“我倒是才知道原來你也是個客氣的。”
“喂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我就不能客氣了?”莫紫萱聞言立時黑了臉,十分不爽道。
鳳凰悠悠哉道,“字面意思。”
莫紫萱瞪她,鳳凰無辜回視,隨後兩人“噗嗤”一聲,俱是笑出了聲。
“怎麼就你一個?冰兒呢?”鳳凰緩緩踱步往前走。
莫紫萱與她比肩往前,聞言聳了聳肩道,“你也不看看你拿出來的都是些什麼寶貝,那些女人爲了多搶一個,搶更好的一個,只差沒打起來了,你那些小丫頭雖然厲害,但到底主僕有別,冰兒在那裡替你壓陣呢。”
鳳凰表情淡淡的唔了一聲,沒說什麼。
莫紫萱也不耐煩提那些女人,轉移話題道,“聽說你來南苑之前剛從宮裡回來,是誰這大晚上的將你召進宮的?”
“你消息倒是靈通。”鳳凰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偏首似笑非笑睇着莫紫萱道。
莫紫萱直直朝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也不看看這戰王府多大地方,裡面又有多少女人,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一府邸的女人,你還想有什麼秘密?”
“這倒也是,”鳳凰點點頭,這才淡道,“是皇后召我進宮的。”
“我估摸着也是皇后,”莫紫萱應道,隨後卻又奇怪問鳳凰,“只是這大晚上的她召你進宮做什麼?”
鳳凰隨意一笑,有些漫不經心道,“我要是跟你說她召我進宮就是爲了讓我嚐嚐新進的貢品帝王蟹,你信不信?”
“不信!”莫紫萱乾淨利落的搖頭,說着又露出又是垂涎又是惋惜的表情,“不過這帝王蟹可是個好東西,只可惜產量太少,每天僅有的那點子都進貢進了皇宮,我也只曾在某次跟我爹進宮時的宮宴上嘗過一次。嘖,那滋味我到今天可還都記得一清二楚,這怎麼就不直接賞賜到府上給你呢,這樣我也可以跟着你解解饞了。”
鳳凰瞥眼看她咂巴着嘴,就差沒口水橫流了,不由笑了起來,“你還說我整日裡睡覺會發胖,你這張嘴饞成這樣,難道就不發胖了?”
“怕啊!”莫紫萱點頭,隨後卻又理直氣壯道,“可就算怕我也要吃,你說這人生本來就怪沒意思的,若是喜歡吃的還不能吃,那我還活着幹嘛呀!”
鳳凰聞言心中一動,卻並未多說,而是謔笑道,“嘴饞就嘴饞,還掰這麼多歪理,這虧得冰兒不在這裡,要不然又得藉機教育你了。”
“哼,本來就是,”莫紫萱抽了抽鼻子道,“你看冰兒雖頂着別人的讚譽長大,卻是幹什麼都小心翼翼的,就怕行差踏錯一步惹別人笑話,你說這樣活着不累麼?”
鳳凰淡淡笑了一聲,“生在深宅大院中,頂着無數人的眼光,本就要活的小心翼翼,她又是出自書香門第,這種家庭本就對規矩禮儀有一種近乎偏執的重視,這種重視可謂根深蒂固,她如何敢放縱自己?你當都跟你家一般麼?”
莫紫萱撇了撇嘴,“什麼就跟我家一樣?你以爲我爹是武將,我家就不講究這些了麼?我跟你講,恰恰因爲我爹是武將,我家反倒更講究這些,因爲我爹最怕別人說他是大老粗了,因而平日裡他沒事就喜歡學人家附庸風雅。偏生他這人於這一道又愚笨的不得了,每每總會不自覺的幹些畫蛇添足的蠢事,到最後風雅沒附成,反給別人茶餘飯後添了笑料。他卻尤不自知,自己變本加厲不說,還硬逼着全家人學那些詩書禮儀之家的規矩,我從小真是被這些東西給煩透了。”
“有你這麼說自己爹的麼?”鳳凰有些好笑的看她。
莫紫萱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道,“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不過就是直話直說,又沒有刻意詆譭他。”
她說着擡腳隨意一踢,一塊石子立時破空而去,襲向一旁影影綽綽的一棵巨樹,只聽巨樹微晃,帶起樹葉婆娑發出的一陣細響,一隻瞧不清模樣的飛鳥於其中驚惶掠出,發出憤怒的一聲尖叫,“唧——”
鳳凰瞧了一眼那轉眼消失無蹤的飛鳥,轉眼朝她笑道,“你果然會武功。”
“你不是早就看出來了麼?”莫紫萱這次沒有否認,直接道,說着又微嘆了一口氣,“你看我身爲武將的女兒卻連習武都要偷偷摸摸的,只因我爹說讀書人家的女兒是從來都不舞刀弄槍的,他卻也不想想,我們身上既都流着他那粗魯的血液,又怎麼可能只憑着一點四不像的模仿,就變成那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那可未必,俗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又怎知你爹不會生出一個知書達理的孩子呢?”鳳凰笑道。
莫紫萱哼了一聲,“就算真有,那個孩子也肯定不會是我。”
鳳凰見她神情有些鬱郁,笑着安慰了兩句,“其實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畢竟若是天底下的人都是照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這世界也太過蒼白了些。說真的我倒是喜歡你這種直爽的性子。”
莫紫萱聞言不僅沒被安慰,還朝鳳凰齜了齜牙,“你喜歡有什麼用,你又不是我爹。”
鳳凰翻了個白眼,“我要是你爹,生出你這麼個嘴壞的女兒,非照着每天三頓打將你強扭過來不可。”
“那你可比我爹壞多了,”莫紫萱翻白眼道,說着她望着夜空又半是嘆息半是幽幽道,“說老實話,我小時候一直夢想着自己可以變成一隻鳥兒,那樣我就可以飛出那樊籠一般的家了,屆時天高任我飛,想想都讓人忍不住心神馳往。”
“你以爲變成鳥兒就自由自在了麼?到時候你每日要爲三餐辛苦,要爲生計奔波,除此以外,你還得時刻提心吊膽自己會不會成爲籠中鳥,盤中餐。”鳳凰毫不留情的潑冷水道。
莫紫萱聞言頓時狠狠瞪向鳳凰,“我不過就是做做白日夢罷了,你至於這麼不留情面的潑我冷水麼?”
鳳凰表情很無辜,“我也只是實話實說,又沒有刻意誇大。”
莫紫萱一噎,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她這才忿忿再次開口道,“就算真的辛苦,真的危險,那也是好的,至少我可以親眼瞧見這世界的精彩,也不至於一輩子被困守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
鳳凰早就看出莫紫萱十分嚮往外面的世界,“你很希望去外面看看麼?”
“希望有什麼用?我身爲女子,本就註定了一輩子只能困守在樊籠中,若說以前和現在有什麼區別,也不過就是從原來的小籠子換成了如今的大籠子罷了。”莫紫萱情緒有些低落道。
不過她本就不是悲春傷秋的性子,只低落了一下,旋即便重新笑了起來,“對了,之前其實我就想問你的,你今日送給我們的那些東西是你在這戰王府的所有家底了吧,你這全部送人的架勢是以後不打算過了麼?你是不是忘記你如今是戰王妃了,這以後的日子,可還有的你迎來送往的,你這兩手空空的是要鬧哪樣啊?”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之前鳳凰命人將東西分發給大家時,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憐憫和悲哀是怎麼回事,但這個話題可能會變得敏感,她想了想便沒有直接問,而是換了個方式。
鳳凰聞言卻是沉默了下來,她之所以將那些東西全部分給南苑的女人,是想着自己遲早要離開,這些東西她帶不走,也不會帶走,如此還不如送給這些被皇北天遺棄的可憐女人們,反正皇北天也不差這些東西。可這話卻不能直接說出口,畢竟就算她和莫紫萱的私人關係再好,莫紫萱到底還頂着戰王府側妃的名頭,這話若直接說出來也太傷她臉面了。
她正想着如何回答纔算合適,腦中忽地閃過之前莫紫萱和她的對話,心念忽地一動,半是試探半是漫不經心的問道,“關於緣由我現在不方便說,我也不想騙你,反正以後你自然會知曉。我只問你,你不是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麼?倘若你真的可以離開,你會不會選擇離開?”
莫紫萱一怔,隨後倏然偏頭看向鳳凰。
鳳凰神情鎮定且淡定的任由她打量。
莫紫萱直看了她良久,卻始終並未開口,一個“會”字在她舌尖盤旋,但她就是無法將它直接吐出,她有種感覺,這個字一旦吐出,那個她從小到大的夢想也許真的可以實現,可正因爲此,她卻又有些膽怯了。
外面的世界代表着自由,可同樣也代表着未知的危險。
鳳凰輕笑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擡腳朝自己的小築方向走去,這一次莫紫萱並沒有再追上來。對此鳳凰並不意外,她早就看出莫紫萱並不若她表現出來的那般直爽無害,不過想想也是,生在深宅內院的女人又有幾個是真的單純無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