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帝聞言微慍道:“闖宮?他好大的膽子!”若不是早前靈樞曾囑咐過他不能生氣,他此刻怕是早已暴跳如雷了。
張公公在旁擔心地道:“皇上,蘭陵王這般闖進宮來,必定不懷好意,可得小心應對纔是。”
宇文乾也在一旁道:“皇上蘭陵王的梟勇天下無雙,昨夜微臣服帶五百精稅去蘭陵王府,沒有一人能靠近,微臣也是九死一生。本無顏來見皇上,又怕無人告知皇上這件事情,所以才拖着一條賤命來告訴皇上這件事情。”
天順帝的心裡也無端端地升起了一抹懼意,蘭陵王的本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宮中的侍衛只怕沒有人能擋得住蘭陵王。
唯一讓天順帝安心的卻是蘭陵王已然受了重傷,發作起來必不如往日威武。
若非身邊有人,天順帝只怕已經撐不住帝王之儀了,縱然如此,他的手指頭依舊不自覺的抖了兩下。
宇文乾輕聲道:“皇上,萬萬要小心啊!蘭陵王原本就有謀逆之心,若是他借昨夜之事生事,怕是謀反在即。今日進宮,怕有逼宮之嫌。”
這些話他說進了天順帝的心坎裡,也是天順帝最爲擔心之事。
天順帝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看了宇文乾一眼後冷冷地道:“他敢!”
宇文乾聽到天順帝這麼一說倒不敢再說什麼,天順帝那一記森冷的目光讓他的心底生出了寒氣,天順帝有多涼薄,他也清楚。蘭陵王這般氣勢洶洶地進了宮,依着天順帝的性子,只怕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的頭上。
他心裡直打鼓,卻又記起了鬱夢離的吩咐,當下便又從容了幾分,只是靜靜站在那裡。
今日之事不管天順帝要如何處置,到最後必會失去天下臣子之心。
張公公低低地道:“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召臣外大營裡的兵馬?”
天順帝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個蘭陵王而已,他不值當。”
張公公跟在天順帝的身邊已久,聽出他這句話雖然說得極爲大氣,可是話裡卻已透出了心虛,他期期艾艾地看了天順帝一眼,又輕輕喚了聲:“皇上……”
天順帝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手勢,張公公明白他的意思,知道天順帝當着宇文乾的面不願失了帝王之儀,就算蘭陵王再厲害,他也是一朝天下。只是他的那個手勢又暴露了他的心虛,宮中的侍衛雖然很多,但是其中不乏蘭陵王的人,必不會全力阻擋蘭陵王,天順帝的心裡也是信不過的。
這些事情張公公心裡有數,便不再說話,卻微微躬着身子便退到了簾後,對外面當值的小太監輕聲說了幾句話。
這些細節宇文乾自也是看在眼裡的,當下眸光深了些,卻跪在地上道:“蘭陵王真是太過大膽了些,微臣願率衆將蘭陵王擋在中門之外!”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太多了!今日裡蘭陵王來的正是時候,朕也想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也剛好借這個機會好好會會他!”
他這一句話說得卻是中氣十足,宇文乾頓時明白了天順帝的意思,天順帝一直以來都找不到蘭陵王謀反的證據,若是這一次蘭陵王真的敢派兵闖宮,那麼天順帝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誅殺蘭陵王!
這個機會,對他們而言,就顯得有了各自的微妙。
宇文乾看了天順帝一眼,正在此時,又有小太監奔進了來道:“皇上,蘭陵王已到第五重宮門外了。”
“來得倒真快,快傳禁衛軍護駕!”說完這句話後天順帝又想起了什麼,終是又問道:“他帶了多少人闖宮?”
小太監答道:“回皇上的話,蘭陵王只帶了十個家將,以及第六子鬱夢心進宮。”
“什麼!”天順帝終是失儀地道。
宇文乾看到天順帝那張古怪的臉,心裡又覺得有些好笑,蘭陵王一行人不過只有十二人,就將天順帝嚇成了這副樣子,也不知該說是蘭陵王英勇無雙,還是天順帝太過膽小。
天順帝看了宇文乾一眼,卻見他神色如常,他的心裡才安了一分,又因爲蘭陵王只帶了那麼少的人進宮而心中一安。
宇文乾知他心思,當下便道:“皇上,蘭陵王武藝高強,就算是受了傷,就算是隻帶了十員家將入宮,也不得不防。”
天順帝輕輕點了一下頭,微微猶豫了一下後大聲道:“來人,替朕更衣,朕要在乾坤殿上召見蘭陵王,左右埋下兩百刀斧手,若蘭陵王有任何異常,可將其斬成肉泥!”
他身後的侍衛聞言極快地退了下去,去準備一應事情。
縱然此時時間倉促,但畢竟是深宮侍衛,平日裡訓練有術,此時聽到吩咐,很快就安排妥當。
而天順帝也緩緩去了乾坤殿,他還沒有坐定,早有人引着蘭陵王到了大殿,當蘭陵王到達大殿時,嘴角邊露出森冷的笑意,他的武功高強,四周的動靜自然是瞞不過他的耳朵,他打從心眼裡看不起天順帝。平日裡算計人是一等一的,說到底卻是一個沒有膽色的鼠輩,今日之事,不管天順帝做何安排,他都不懼!
他在那裡等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天順帝就在張公公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他一邊走出來一邊輕聲咳嗽着。
天順帝坐定之後,蘭陵王緩緩跪下來行禮,天順帝和顏悅色地道:“王叔這是怎麼呢?怎麼一大早進了宮,咦,王叔受傷了嗎?”
蘭陵王行了一個禮後道:“請皇上爲微臣伸張正義,昨夜裡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批死士,竟要血洗我蘭陵王府,若非微臣還有幾個像樣的家丁,只怕昨夜裡微臣已死於非命,今日來見皇上,懇請皇上徹查此事,替微臣撐腰!”
他縱然受了傷,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但是這番話說出來依舊氣勢十足,似質問,卻又充滿了濃濃的討伐之氣,殺氣也在他話音落下之時蕩了出來。
天順帝裝做滿臉吃驚的樣子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京中行兇!這事朕必不能容,一定會派人徹查清楚!”
“多謝皇上!”蘭陵王將腰挺得更直了幾分道:“那些兇手雖然個個兇悍,但是微臣卻也不懼,今日一早,微臣便讓家丁細細查探過了,那些人身上都有一塊腰牌,疑是京幾衛所爲!”
“怎麼可能!”天順帝的面上滿是吃驚地道,他將頭扭倒一側問宇文乾道:“宇文乾,京幾衛一向由你統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宇文乾聽到天順帝這麼一問,便知天順帝是真的要將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了,他當下忙躬身道:“皇上,京幾衛一直以來是由微臣統領不差,但是京幾衛中也有其它臣子的親信,昨夜裡京幾衛起了暴亂,城中值防的大營就出了極大的亂子,微臣昨夜半夜在捉拿那些亂臣賊子,竟沒有料到他們生出了熊心豹子膽,被逼得急了,竟逃向蘭陵王府!”
他這一番話裡話中有話,若是京幾衛真起暴亂,他派人前雲剿殺的話,那些人進了蘭陵王府,那麼就意味着那些人和蘭陵王脫不了干係,那些人根本就是蘭陵王的人,此時蘭陵王進宮向天順帝討要說法,就有些賊喊捉賊的味道了。
天順帝聽到宇文乾的話,心裡一陣歡喜,暗贊宇文乾見機極快,這件事情是他所佈置的,他再清楚不過,他當下看着蘭陵王道:“哦?真有此事嗎?宇文乾,你且細細說來與朕聽。”
蘭陵王聽到宇文乾的話,當即冷哼了一聲,他早前看到宇文乾有才,曾生出過將他納入他的手中,可惜的是卻被宇文乾設法逃脫,今日再看到宇文乾的所作所爲,他倒有些悔了,這樣的人不能爲他所用,真該一刀砍了。他更知道這件事情到了這一步,纔看出了鬱夢離這一局布的高明,宇文乾是厲害,便是說到底卻是鬱夢離的一枚棋子罷了。
蘭陵王在這一刻也明白了什麼,知道鬱夢離這是在一步步收網了,而他和天順帝都不過都被鬱夢離玩弄於股掌之間罷了,他突然想起了昨夜裡容景遇說的話,暗罵容景遇就是個混蛋,鬱夢離的這一步棋容景遇怕也是能看明白幾分,卻沒有明說罷了。
蘭陵王素來敢作敢爲,此時想明白了這些,倒又覺得沒有什麼了,縱然這是鬱夢離爲他所設的套子,他也沒有什麼好怕的,而且他也極有信心,這一局棋他也是懂得如何去破,不走到最後,誰輸誰贏還是未知數。
若這是渾水摸魚而又暗藏殺機的局,那麼他必將這局棋的水攪得更渾一些,大不了引來天下大亂,到最後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
宇文乾當下緩緩地道:“回皇上的話,昨夜裡微臣如往日一樣巡營,見到有人鬼鬼崇崇地去了大營外後間偏廳,微臣覺得奇怪,便跟了過去,沒料到竟發現了那些人別有機會,竟在商議不軌之事,微臣當即嚇了一大跳,忙返回召集將士們欲將他們擒下,不料他們竟極爲敏銳,竟發現了些許,當即他惶而逃,而後便出現了方纔微臣所說之事。”
天順帝一拍龍案道:“他們好大的膽子!只是宇文乾,那些人怎麼就去了蘭陵王府?”
“微臣也不太清楚。”宇文乾答道:“也許是他們被微臣等人逼急了,只是昨夜裡微臣發現他們有不軌之事時,曾聽到他們說的幾句話,那些話倒是字字句句都和蘭陵王有關。”
“哦?”天順帝聞言倒來了興致,他暗贊宇文乾倒是個聰明的,當下便問道:“怎麼和蘭陵王有關?”
宇文乾看了蘭陵王眼道:“此時由於隔得遠,微臣也沒有聽得太清楚,微臣只在他們的話裡聽到了蘭陵王三個字,其它的細節就沒有聽得太清楚。”
蘭陵王冷笑道:“信口雌黃,宇文乾,你身爲京幾衛守領,竟說出如此沒有關際的話,當真是可笑至極,你拐彎抹角說了這麼一大堆,不過是想說那些人根本就是本王煽動的!”
“王爺誤會了,我只是實話實說。”宇文乾輕聲道:“聽到的就是聽到的,沒聽到的就是沒聽到的。”
他編的這個故事不算高明,甚至是漏洞百出,只是昨夜的事情天順帝心裡有鬼,聽到宇文乾這麼說,就算是覺得漏洞百出,天順帝也要幫他圓下去。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道:“宇文乾當京幾衛的首領已久,對於他的人品朕還是信得過的。昨夜裡都有哪些人蔘與了這些事情?”
宇文乾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極爲淡定地道:“西城衛營副姚啓功,參將鄧志文,十夫長廖豈非,東城衛副統領陸志明,百夫長錢多運,以及參將鄧千生,張大文,牛志成,朱環真,南城衛副統領桂樹東,百夫人冷鐵,喬震,戰連生,東城衛參將古飛,王風起等人,餘下的人都是其部屬,因爲時間匆忙,還有些未盡之處,待日後查證再上呈皇上過目。”
這些人天順帝也是知道一些的,都是京幾衛的骨幹,其中西城衛姚啓功還參與了北王府的事情,他聽着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卻一時間又想不明白到底哪裡不對勁。
天順帝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而已,而蘭陵王卻已聽出了一身的冷汗,這些人中間有一半是他的人,餘下的一半怕是朝中大臣收買了京幾衛的人。
他當時爲了得到那些人,着實花了些心思,卻沒有料到那些人昨夜裡竟全部死在他的手底下,他一時間又如何能甘心!
蘭陵王頓時瞪大一雙眼睛看着宇文乾,若說昨夜裡他聽到天順帝要派人圍剿蘭陵王府時還覺得有些不以爲然,那麼今日的結果就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頓時明白,鬱夢離這一局棋目的根本就不是爲了殺他,而是要借天順帝的手將他在京幾衛中苦心經營的一切全部摧毀!
京中的兵力,當以禁衛軍和京幾衛爲盛,只是禁衛軍只在內庭走動,而京幾衛卻擔起了拱衛京城之職,可以在京城內外自由走動,其勢力和用處都遠勝于禁衛軍。
原來早前鬱夢離就已經料到天順帝必會對蘭陵王起殺心,所以他竟早早就給了宇文乾一分名單,並且告訴宇文乾,若是天順帝下了誅殺蘭陵王的命令,那麼宇文乾就可以按照上面的名字挑人行刺。而這件事情來得極快,那些人一時間根本就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聽到宇文乾的命令之後聚集了起來,宇文乾也擔心他們會鬧出事情來,昨夜在動手之前,根本就沒有告訴他們要做什麼。
而當一行人到了蘭陵王府的附近時,他才說出天順帝的命令,縱然那些人有些其它的想法,也已經來不及了。
而鬱夢離又早早就將天順帝要殺蘭陵王的消息透出了風聲,蘭陵王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聽到那件事情立即擺陣以待。
那些人中蘭陵王的親信,原本還想着給蘭陵王報信,所以都衝在了最前面,可憐他們的一番心思全被蘭陵王府的利箭刺破,他們越是往前衝得快,就越是死得早。
蘭陵王想到這些時,心裡頓時又悔又恨,可是回過頭來細細一想,昨夜裡那樣的情景,他似乎除了出手之外再沒有更好的法子。就算是事先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未必能全部化解。
天順帝見蘭陵王面色不好,他也是個人精,又似乎猜到了什麼,可是細細一想又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微慍道:“好大的膽子!”
宇文乾跪倒在地道:“皇上,是微臣統軍無方,纔會生出這樣的禍事,驚了聖駕,又攏了蘭陵王,懇請皇上責罰!”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確該罰,只是這也怨不得你,京中的這些官員一個個膽子也太大了些,竟敢起了謀逆的心思!好在你及時發現,功過相抵,朕便不予追究!”
宇文乾忙又謝了恩,天順帝卻又扭過頭看着蘭陵王道:“王叔,這件事情倒着實有些古怪,那些謀逆之人怎麼哪裡都不去,偏偏去了蘭陵王府?這中間的種種,還請王叔給朕說道說道。”
蘭陵王的眸子裡頓時有了一股寒氣,他正欲說話,門外一個小太監走進來道:“皇上,吏部侍郎李正有要事求見!”
蘭陵王聞言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鬱夢離把這些全部都算死了,此時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他又想起了鬱夢離平日所行之事,心裡不由得微微升起了寒意。
鬱夢離和田淇交好之事,蘭陵王也是知曉的,他這一次借田淇之手正式回到朝堂之上,十之是爲報復他而來,只一出手,便在京中掀起了血雨腥風。
蘭陵王卻又知道,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罷了,依着鬱夢離的性子不整死他是不會罷休的,他的心裡頓時又起了幾分悲涼。而他今日進宮卻也有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