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明雲裳的心裡升起了十二分的好奇,卻又不能問,只是進去之後也跟着衆人行了一個大禮。

田淇從他們進來到現在,一直都坐在那裡沒有動。

若說明雲裳的身份是一國之相的話還不夠尊貴,但是蘭陵王卻是皇族之人,田淇竟就那樣坐在那裡,和天順帝一起承受他們施的禮,這也太誇張了些。

明雲裳終是忍不住又看了田淇一眼,她行完禮之後終是忍不住問道:“皇上,這位是?”

“這是先帝在世時的首輔田淇。”天順帝微笑着答道:“他極具治國之才,只是先帝去世之後,他便已隱退,朕請了許久,他才願意留在京城,擔任明洲學院的院長,替朕招收天下英才。謹愛卿當初的文章還是田院長選出來的,只是田院長一向不願讓人知曉這個事情,所以謹愛卿並不認識田院長。”

按照蒼瀾王朝的規矩,若是這樣的話,田淇便算是明雲裳的老師了。

明雲裳忙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學生不知其中緣由,今日在老師面前失了禮,還請老師見諒。”

田淇看了她一眼道:“你身居高位,卻不驕不躁,倒也是難得。”

他這句話說得有些傲慢,明雲裳知道他是個有本事的人,和鬱夢離亦師亦友,此時也不清楚鬱夢離將他請到這裡來做什麼,她自然不敢得罪他。

明雲裳輕輕施了個禮後道:“謝老師誇獎。”她的模樣便如一個極爲普通的學生對待師長一般,微微顯得有些謙卑,卻又洽到好處。

田淇笑着看了她一眼後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對天順帝道:“皇上得到了謹夜風這樣的治國賢才,根本就沒有必要把我請來。”他竟在天順帝的面前直接自稱爲我,這便有多少有些狂傲的味道了。

天順帝微笑道:“謹愛卿自是極不錯的,但是他畢竟還年青,又哪裡有田院長的老道。”

田淇淡淡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已經老了,那些國家大事,還是交給年青人去做就好。再則我已我年沒有涉足政事,對如今的國家大家也不甚瞭解,只怕還不如謹夜風。”

“田院長自謙了。”天順帝微笑道:“田院長當年助先帝掃平宇內之亂,而後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讓整個蒼瀾一片欣欣向榮,這樣的才能放眼天下不會有人能出其右。而院長這些年來雖然一直住在明洲學院,但是天下之事,怕是都在院長的心中。”

田淇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好漢不提當年勇,而皇上也不是先帝。”

天順帝聽到他這句話有些不快,什麼叫做他不是先帝?是他的才華不如先帝嗎?在他的眼裡,先帝不過是好殺好色之徒,他不知道比先帝要英明多少!只是先帝是他的父親,蒼瀾最重孝道,他今日又有求於他,自也不好多說什麼。

明雲裳聽到田淇的話後有些想笑,卻也只能忍着,她輕聲道:“老師之才,學生以前也曾聽過,那才情絕不輸於前朝安相,學生佩服得緊,一直想跟着老師學些東西,卻一直沒有這個機會,如今見到老師了,學生這個首輔之位自當讓出,好跟在老師的身邊學習學習。”

“就是,就是。”天順帝也沒有料到明雲裳竟幫他勸田淇,當下忙附和道。

田淇淡淡地道:“難不成我進京來就是爲了你的首輔之位?”他說話的語氣很淡,但是眼裡卻滿是不屑。

明雲裳忙道:“老師是世外高人,自不在乎在凡塵中的職位。”

田淇看了她一眼道:“你倒也是個通透之人,我像你這麼年青的時候,還沒有你這樣的本事,所以你不用把態度放得如此之低。假以時日,你的成就必定遠在我之上。”

明雲裳輕得道了句:“不敢。”

田淇扭過頭看着天順帝道:“我的身子這些年來是愈發的差了,如今國家同亂四起,我的心裡也十分着急,倒也不是我不想出山幫皇上,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若皇上覺得憑謹夜風一人之力很難掃平宇內的危機,我還有一個弟子極爲出衆,得我真傳,卻比我更加的聰明,若是皇上信得過他的話,可以將他留在朝堂之上和謹夜風一起輔佐皇上。”

天順帝微喜道:“田院長這樣一說,朕也不好強留,只是不和道高足在哪裡?”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田淇指着鬱夢離道:“他跟在我的身邊學藝已有十五載,我生平所學盡皆傳授於他。”

“阿正,你過來。”田淇又道:“你告訴皇上你這些年來都跟着我學了什麼?”

鬱夢離答道:“學生隨老師學習了所有的治國之法,熟悉經、史、子、集,更有幸研讀了安相傳下來的《定國策》。”

天順帝微驚道:“你有《定國策》?”

鬱夢離不緊不忙地從懷裡取出一本冊子道:“偶然得之,雖然研讀了多年,也知其中的精義,今日初見皇上,也沒有什麼好送的,便將這本定國策送給皇上,還請笑納!”

天順帝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早已樂開了花,忙讓張公公遞了上去,他打開粗粗翻了幾頁後道:“真是《定國策》!真的是安氏的《定國策》!”

明雲裳的眸光深了些,鬱夢離絕對是個人精,這個時候獻上《定國策》給天順帝,實在是一件極好的法子,也爲他輕易入主朝堂拿到一張門票。

她頓時明白爲何鬱夢離和田淇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了,鬱夢離受天順帝之命去淮水說服戰天南,而戰天南手裡握有重兵,最保險的法子就是屯兵不動。而戰天南若是不能回朝的話,那麼他一時間也回不來,鬱夢離有很多的事情都要去做,也不能整日都在暗處行動,此時用這個法子立足於朝堂之上,實在是極妙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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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遇終是在一旁道:“李公子倒真是個人物,竟能在不動聲色間拿出《定國策》,遇有一事不明,還請李公子賜教。”

方纔容景遇進來的時候已經和鬱夢離打過交道了,田淇喚鬱夢離爲李正,可是容景遇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鬱夢離,只是他早已失了對天順帝信任,他的話天順帝必是不會聽的。而鬱夢離在天順帝的眼裡,卻是一個身患重病之人,他也沒有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鬱夢離微笑道:“容太傅請說。”

“不知李公子從哪裡得到得《定國策》?”容景遇含笑問道。

鬱夢離淡淡地道:“我在極爲偶然的機會下救了安相的後人,她爲了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便將《定國策》送給了我,說起來倒頗爲巧合。”

容景遇皮笑肉不笑地道:“哦?那可真是巧了,只是安相的後人是前朝之人,李公子這樣的做是否有能敵之嫌?”

“容太傅此言差矣!”鬱夢離微笑道:“安子遷爲相之後,只做了五年的前朝首輔便退隱山林,從此不再問世事,不管怎麼算都算不上是我蒼瀾的敵人。再則如今天蒼瀾的臣民,又有哪一個人不是從前朝的百姓或者王候傳過來的,難道他們也全都是我們的敵人不成?”

明雲裳聽到鬱夢離的這一句話暗暗叫絕,容景遇這個問題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鬱夢離回答的甚妙。

她便也在旁笑道:“容太傅是本朝最爲開明的太傅,怎麼在這件事情上也看不開,難不成是嫉妒李公子之纔在容太傅之上,他有《定國策》而容太傅沒有?只是如今李公子已將《定國策》送給了皇上,容太傅若是想看的話,大可以向皇上去借。”

“謹相誤會了。”容景遇含笑道:“遇只是感到好奇罷了,若是話說的有何不對之處,還請李公子見諒。”

他說罷,竟朝鬱夢離輕輕一揖,那模樣竟還極爲瀟灑。

鬱夢離淺笑道:“容太傅有禮了。”他這麼一說便是接受了容景遇的道歉。

天順帝卻看了容景遇一眼,眼裡已有一分不悅,只是他見明雲裳和容景遇好像又失和了,他的心裡又有三分高興。

天順帝含笑看着衆人道:“看到你們如此相互敬重,朕心甚慰,李正聽詣!”

鬱夢離跪在地上道:“李正接詣。”

天順帝朗聲道:“李正得田院長之才,又熟讀《定國策》,朕特封你吏部侍郎,輔佐謹相!”

“謝主隆恩!”鬱夢離行了一個大禮道。

明雲裳想起她之前做官之時便爲相,那是因爲她解開了三把鎖,而鬱夢離只憑一本書就做倒吏部侍郎,這樣的當官之舉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當然,田淇纔是其中的關鍵人物。

蘭陵王一直在旁看着,鬱夢離的身材讓他覺得無比的眼熟,只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於是他在一旁道:“皇上,北王府出事了。”

天順帝頗有些好奇地道:“出事?北王府能出什麼事?”

蘭陵王的眸光幽深,卻看了天順帝一眼後道:“今日一早,北王府起大火,北王住的廂房被大火燒成一片灰燼。”

“什麼?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天順帝頗爲吃驚地道:“北王呢?北王在哪裡?”

蘭陵王答道:“北王和北王妃起火的時候正在屋子裡睡覺,沒有人看到他們從屋子裡出來,想來是凶多吉少。”

天順帝的眉頭微微一皺道:“怎會如此?”

“微臣也不知。”蘭陵王眸光淺淡地道:“只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便進宮來稟明皇上,詳細事情微臣也不知曉。據說北王府那邊一發生火災,謹相便趕過去了,想來她最清楚那件事情。”

天順帝眸光幽幽,微微沉思一番後看着明雲裳道:“謹愛卿,這是怎麼回事?”

明雲裳原本一直在想鬱夢離的事情,一時間這千繞百轉的事情倒讓她有些弄不明白這齣戲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又要如何唱下去。

只是她轉念又想,不管鬱夢離是如何安排這件事情,也不管容景遇是如何設計北王的,對她而言,所要做的不過是如何替北王洗清容景遇欲往北王身上潑的髒水而已。

她微微一頓後道:“回皇上的話,微臣今日只是湊巧去找北王,想看看他的傷勢如何,沒料到微臣還沒有走到北王府,便聽到了一聲巨響,然後便見得京幾衛的守將帶着一衆人等前來滅火,微臣當時掛念北王府的安危,便飛快地奔了進去,只是那火勢已大,微臣帶了家丁拼死滅火,沒料到那火勢太大,待微臣帶人將火滅掉之後,北王府裡的那兩間廂房,已燒成了灰燼。”

天順帝看着明雲裳道:“謹愛卿可看到北王脫險?”

明雲裳搖了搖頭道:“當時微臣也曾抱着一分饒幸的心理,在北王府裡四處找過北王府,只是微臣將整個北王府尋遍也未曾找到北王爺,如今想來,只怕北王爺已經……”

說罷,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眸子裡滿是哀傷。

天順帝聽到她的話後眼裡一片幽深,坐在那裡卻沒有過多的表情,也沒有故做的哀傷之色。

明雲裳一直看着天順帝的臉色,原本依她的想法,天順帝在衆人的面前,是無論如何也會裝模作樣地哀傷一回,卻沒有料到天順帝竟是這副樣子。

她的心裡一時間有極多的猜測,這個局到底是容景遇設的,還是天順帝設的?

她原本極爲篤定的事情在這一刻也變得有些不再那麼確定了,她斜眼看了一眼容景遇,卻見容景遇只是淡然地站在那裡,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的眉毛挑了一下,然後將頭微微扭了過來,心念愈深。

蘭陵王看到天順帝的樣子眸子裡有了一抹寒意,涼薄如天順帝,縱是意料之中,卻難免心生不屑。

他看了一眼明雲裳後道:“謹相和北王的感情當真是極深,這分哀傷倒是發自內心的。”

明雲裳只當是聽不出他話裡的刺,她看着蘭陵王道:“本相與王爺以及北王、容太傅四人一起在行宮裡涉險,細細算來,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北王遇險,本相極爲難過,若是王爺和容太傅遇了險,本相也一樣會很難過。”

蘭陵王冷笑道:“謹相有心了,本王如今好好的,倒不敢讓謹相勞神。”

“應該的,應該的。”明雲裳答的從容,蘭陵王的臉色卻顯得不是那麼好看。

容景遇緩緩地道:“謹相有這份心,遇無比感激。”

明雲裳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再說話。

蘭陵王看了她一眼後卻又道:“本王聽說這一次謹相去北王府裡還看到了一些東西,怎麼不告訴皇上?”

明雲裳微微有些好奇地道:“看到了一些東西?什麼東西?咦,本相今日在北王府的時候並沒有看到王爺,王爺卻好像對本相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王爺,難不成你今日也去了北王府?”

蘭陵王聽出了她話裡的刺,這裡面意料着什麼他心裡再清楚不過,只是如今的天順帝也不再是以前的天順帝了,他將下巴微微一揚後道:“那倒沒有,只是謹相離開北王府之後,本王剛好經過那裡,裡面的僕從告訴本王的。”

“如此說來倒真是巧了。”明雲裳的嘴角微勾道:“就是不知道本相看到了北王府的什麼事情,引得王爺如此關注,本相也甚是好奇。”

蘭陵王冷笑一聲道:“北王府裡找到那麼多的兵器和火器,謹相難道沒有看到?”

明雲裳還沒有說話,天順帝便問道:“哦?謹愛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雲裳答道:“回皇上的話,微臣的確是在北王府裡看到了一些火器和兵器,只是微臣認爲那些東西未必就是北王府的,如今事情還沒有完全查明,而北王一向勤政愛民,微臣認爲他是斷然做不出這樣的事情,而微臣進到北王府的時候,當時已有很多人進去了,難保有些心思不正之人刻意陷害,而北王如今又下落不明,這件事情也不好成定論。”

“謹相此言差矣。”蘭陵王緩緩地道:“發現的東西里面有火器,而北王又是被炸藥炸死的,這中間只怕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

“本相也覺得有些不爲人知的事情。”明雲裳冷着眼針鋒相對地道,她重複了蘭陵王的話,意思卻已全然變了。

蘭陵王瞪大了一雙眼睛看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了過去。

一直在旁沒有說話的鬱夢離淺笑道:“王爺和謹相不必動怒,是非曲直,查查便知。縱然王爺和謹相都有想法,但是我卻有法子可以弄清楚這件事情,就是不知道皇上允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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