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明雲裳進到大殿之後便恭敬的站在那裡不動,她的眉,她的眼,俱都寫滿了兩個字“溫順”。

天順帝由張公公扶着緩緩走了出來,明雲裳一看到天順帝便恭敬地跪倒在地,再行了一個大禮,然後道:“微臣託皇上的鴻福,才能安然從行宮裡脫身。”

天順帝聽她這麼一說心裡極不是滋味,卻親自將她扶起來道:“能看到你安然回來,朕心裡實在是高興得緊!”

明雲裳緩緩站了起來,天順帝卻又道:“行宮修建之時是有些機關的,你是怎麼從裡面逃出來的?”

明雲裳答道:“說來真是託皇上的福。”

“哦,怎麼說?”天順帝有些好奇地道。

明雲裳一本正經地道:“微臣在行宮裡的時候,那一日奉皇上之命進了那個地道,最先見到一副棺材,說來也是極巧的,那棺材裡的人正是爲救微臣而枉死的表弟,而後微臣竟有些迷濛,竟像見到了父親和母親一般。見完他們之後不知怎的腳下一空,微臣竟掉進了一個地道之中,那地道里滿布機關,微臣以爲必死無疑,沒料到卻見到了容太傅、蘭陵王和北王。”

“你見到了他們?”這一切都在天順帝的預料之中,卻還是忍不住再反問一遍。

明雲裳答道:“說來也是極巧的,微臣就在地道里遇到了他們,若不是得他們相助,微臣只怕也活不下來。”

天順帝的眸光深了些,明雲裳又道:“最先要感謝的是容太傅,若不是他的武功高強,又對微臣施了援手的話,微臣只怕已被機關給刺成了馬蜂窩。”

天順帝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當日將他們全部設計掉進地道里,最擔心的人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容景遇,因爲那裡是容景遇修建的,他要脫身是有法子的。只是天順帝在設計衆人之前,已派人將那裡檢查過一遍,確認雖然有容景遇設計的五行八卦的殺局,卻已將秩序全部打亂,就算容景遇再精通陣法,也只能憑藉武力強行闖關,而他更將最好的土關做了改變,那裡已成真正的死局,不管容景遇和蘭陵王的武功有多麼的高明,是絕對逃不過那一關的。

所以此時他看到活生生的明雲裳,心裡滿不是滋味,有些像看到死了的人復活在他面前的感覺。

他的心裡一時間不太安寧,卻又充滿了好奇地道:“哦,容景遇倒真是個人物,只是謹愛卿和他一向不和,他竟出手救你,倒真是讓朕有些意外。”

明雲裳微笑道:“微臣也有些意外。只是在那樣的生死關頭,我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除了相互幫忙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法子。也是因爲這一件事情,微臣對容太傅的印象大大改觀,他在生死關頭不計前嫌,鼎力相助,那份胸襟和氣度,是微臣所沒有的。”

天順帝淡淡地問道:“如此說來,你們在行宮裡倒有了極深的友誼了。”

明雲裳微笑道:“微臣與容太傅說到底是有些私人恩怨的,但是那些私人恩怨也因這件事情而了結了,微臣很是感激這一次遇險,讓微臣看清了容太傅高貴的人品。”

天順帝聞言眸光一片幽深,他扶在龍椅上的手不禁用了幾分力氣,明雲裳一直偷偷地打量他的模樣,此時看到他這副樣子心裡倒也覺得極爲有趣。

她的眸子微微斂起來道:“若是以後有機會的話,微臣願意向容太傅道歉。”

天順帝淡淡地道:“謹相的度量當真是極大的,朕甚是欣喜。你還沒有告訴朕,你是怎麼從行宮裡脫身的。”

明雲裳忙答道:“微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被容太傅救了之後,突然覺得地面傾斜的厲害,然後便覺得身子往後倒去,感覺身子一點點的升高,然後便看到地道裂了一道大大的口子。微臣還來得及感嘆,身子便翻了過來,原本的地成了天,天成了地,行宮徹底傾覆,於是我們便全部出來了。”

天順帝大驚,站起來道:“什麼?行宮傾覆?”

“微臣該死!”明雲裳忙跪下來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微臣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但是出來的時候,的的確確是行宮傾覆了,我們從地底下出來了。”

“這怎麼可能!”天順帝大驚道:“整間皇陵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的傾覆?”

“皇陵?”明雲裳故意用極爲驚訝的語氣道。

天順帝不願意這件事情讓臣子們知曉,只是也知道明雲裳是個極聰明的,這一次他更是將衆人關在那裡許久,她只怕早已猜到了那是什麼地方,此時裝做如此吃驚的樣子,怕也不過是做給他看的。只是這是他精心布的局,若是傳出去,他早就建好皇陵,並利用皇陵裡的機關誅殺朝庭大臣,這事若是傳出去的話,他的帝王之儀怕也得盡毀了。

他看了明雲裳一眼,一時間也不願意再去想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當下改口道:“行宮。”

明雲裳這才又道:“微臣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清楚,只是如今想來終是覺得有同分饒幸,幾分天意。”

“天意?”天順帝的眉頭皺成一團。

明雲裳答道:“好好的房子突然傾覆,這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通的,所以微臣想來想去也只有天意這個詞能解釋得了,也許是上天可憐見,想讓微臣來輔佐皇上,讓皇上的江山永固,所以才讓微臣等人活着出來吧!”

天順帝的臉上有了暴怒的痕跡,他冷冷地看着明雲裳道:“你認爲這是天意?”

那裡是他的皇陵,何謂皇陵?必是風水極佳之地,而這風水之說,就有大大的說頭,若要細細追究,就有無數的說道。只是若皇陵在他還沒有死就傾覆,在這風水上的說法便是他壓不住皇陵那個地方極佳的風水,也就是說有人要取他之位而代之。

而明雲裳此時說出天意之話,就有了更多的說法,若這一切真的是天意的話,那麼就意味着這一次從皇陵裡逃出來的四人有一人是極爲危險的人物,會危及到他的皇位。

天順帝的心裡頓時滿是不安,皇陵的修建,他是極爲重視的,所有的圖紙他都曾看過,實在是看不出有任何一點異樣,也不能想像皇陵好好的會傾覆!

他雖然讓容景遇去修建皇陵,但是他對容景遇也是信不過的,所以中間留了好幾手,而此時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這是天意,只會認爲早在修建皇陵的時候,容景遇就留了好幾手,所以纔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天順帝心裡一時間把容景遇恨到了極點,原來容景遇早在數年前就有了不臣之心!

他的手一時間忍不住重重地拍在龍桌之上,明雲裳裝做嚇了一大跳的樣子道:“皇上,微臣說錯話了嗎?”

她問的樣子有些小心翼翼,卻又有些惶恐不安,那模樣雖然還有一代權臣的樣子,卻終是將膽小之態盡現。

天順帝知道自己今日是失態了,只是他此時心裡有太多的想法,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沒有說錯什麼,起身吧!”

明雲裳緩緩站起身來,在這一瞬間她的心裡也是想了極多的,天順帝此時的表情在她看來是極爲暢快的,她更知道天順帝會往哪一方面去想。

早前她和容景遇鬥得你死我活,在天順帝看來其實是極爲高興的,兩人有爭鬥才表示兩人不和,兩人若是不合的話,纔不會讓其中一方坐大。

而今日她對天順帝說的這一番話,明顯表示她對容景遇已經放下了心中的怨恨,對他甚是佩服,她若是一佩服容景遇,那麼就意味着她和容景遇是一條心的。

天順帝原本是極爲多疑的,以前兩人不是一條心的時候,天順帝都有百般不安,如今兩人一條心了,他又如何能淡定的下來?

明雲裳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算好了,這個坑就等着天順帝往下跳了。

而這一次皇陵裡的事情,原本就可以有很多的局,而其中最妙的一個局,就是容景遇早前負責修建皇陵,若是他們能從中逃脫,四人之中,天順帝對容景遇的懷疑是最大的,天順帝必定會覺得容景遇在修建皇陵的時候做了不少的手腳。

而此時她和容景遇一條心,就算天順帝之前對她有再大的猜疑,在這一刻也會全部轉移到容景遇的身上去,而在這一刻,她的心裡卻安靜了不少。

容景遇,你這一次算計到死,只怕也沒有料到你是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天順帝此時心裡所想的和明雲裳所想的差不多,卻又多了一分惱怒,他心裡甚至升起了另一個想法,那就是容景遇早就猜到他這一次會對付他們,容景遇裝做不知道,還主動跳了他爲容景遇佈置的陷阱,所要做的不過是想借這一次的機會收服明雲裳。

明雲裳的才華,天順帝是看在眼裡的,早前因爲容景遇的挑拔,他對明雲裳也是極不放心的,可是此時出了這麼一件事情之後,他倒又放心了不少,若是容景遇都想要收拾的人,那麼之前必定是和容景遇不是一條心。

天順帝看了明雲裳一眼後道:“嗯,這件事情朕知道了。”

明雲裳見天順帝越是如此地鎮定,只怕心裡就越是不得安寧,她的眸子微微合着,卻又輕聲道:“微臣今日一早來求見皇上,除了向皇上報平安之外,還有一件事情想求皇上。”

“什麼事?”天順帝此時的心思已不在明雲裳的話上,而是在想着如何才能打破容景遇佈下的局,容景遇借這一次的事情能收拾早前和他水火不容的明雲裳,那麼蘭陵王和北王只怕也會被容景遇收服。而蘭陵王早就是天順帝的眼中釘,此時容景遇若是將他收服,那麼就意味着容景遇的勢力空前強大,那麼他的江山也必會陷於危機之中。

天順帝在心裡把容景遇罵得半死,他的心裡同時又悔得要死,原本以爲這是必殺的絕招,沒料到竟被告容景遇不動聲色的就利用了,反而奪得了主動的權利。

明雲裳看到天順帝的樣子就知道此時是救秦解語的最佳機會,她當即緩緩地道:“微臣聽聞微臣的侍衛和賤內被皇上關進了大牢,微臣懇請皇上開恩。”

天順帝看了明雲裳一眼道:“朕之所以把他們收監,是因爲朕聽說他們之間有私,一起合謀殺了你。而你又確實不見了,朕心裡爲你擔心,又極爲氣憤,所以便將他們收了監。”

“這不可能。”明雲裳微慍道:“微臣是自己不小心掉進地道之中,和他們什麼關係都沒有。說他們有私之人簡直就是無中生有,信口雌黃!”

“朕原本也不相信,只是給朕報信之人是容景遇,他的人品素來貴重,所以朕便信了一回,只是如今見謹愛卿平安歸來,朕才發現朕以前是被他們騙了。”天順帝意味深長地看着明雲裳道:“這件事情謹愛卿也得多多深思纔是。”

明雲裳的眼裡滿是難以置信地道:“怎麼可能?只是皇上的話微臣自是相信的,這件事情微臣一定會好好查探清楚。”

天順帝的眸光一片幽深,卻又淺淺地道:“總之謹愛卿要小心一些,你此時好好的,朕自也不會再去問他們罪。只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謹相是否知曉?”

“皇上請說。”明雲裳極爲恭敬地道。

天順帝看了她一眼後淡淡地道:“容景遇告訴朕,你的貼身侍衛是後起族的餘孽,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容景遇又在胡說八道了!”明雲裳微慍道:“秦解語曾衝撞過他幾次,他竟編造出這樣的事情來,當真是可恨至極!”

天順帝看到她的反應甚是滿意,卻又淡淡地道:“這件事情朕已命刑部立案,謹愛卿可以自己去查,不過不管秦解語是不是後起族的人,你都得用心查清楚了。”

“微臣遵詣!”明雲裳朗聲道。

天順帝輕輕揮了一下手道:“你先退下吧!”

明雲裳謝了恩之後便緩緩退了下去,她的眼睛幽深如海,如今這事倒顯得愈發的好玩了,容景遇,天順帝,你們兩人慢慢地玩去吧!

她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容景遇,他站在西風之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睛似看着前方,顯得微微有些迷離,他似感覺到她出來了,當即扭過頭朝她笑道:“遇以爲自己來得極早了,不想謹相竟更早,倒與遇頗有默契。”

明雲裳微笑道:“我也覺得和容太傅頗有默契,大家想事情也極易想到一起去。”

容景遇的嘴角微微一勾,只淡淡地道:“謹相今日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不如容太傅的好。”明雲裳看着他道,他長的和鬱夢離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兩人的性情也相差甚多,縱然同樣都是賞心悅目的類型,鬱夢離於她是一生的愛情,而容景遇卻只能是毒藥。

容景遇笑了笑道:“謹相一如往昔會說話,遇昨夜想了良久,這一生也許都滿是算計,也得不到你的回眸,可是在皇陵裡的那一段時光卻能讓遇回味良久。”

明雲裳嗤之以鼻,容景遇卻又緩緩地道:“不管你信是不信,我都極爲懷念,若不在塵世間,你我尚能和平相處,而一回到人間,你我就只能是敵人了。”

明雲裳微笑道:“我和容太傅一樣,深有感觸,只是容太傅機關算計,不知道有沒有算過自己是怎麼死的?”

“那倒沒有。”容景遇幽幽地道:“這世上沒有人能殺得了我。”

明雲裳冷笑一聲,容景遇卻又道:“能殺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明雲裳不以爲然地道:“容太傅會不會太自負了些?”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道:“當然,你也可以試試,能死在你的手裡我也是甘願的。”

明雲裳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扭頭揚長而去,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明雲裳到刑部拿了文書粗粗看了一遍之後,便命人將紅依和秦解語押上來,身邊的刑部侍郎答道:“謹相還是親自去看看他們吧?”

“怎麼呢?”明雲裳問道。

刑部侍郎苦着一張臉道:“秦解語的武功實在太高,脾氣又大,我們此時若是將他帶出來的話,只怕先得被他打死。”

明雲裳也是知道秦解語的性子,他那樣被關着,心裡只怕有萬千的不平,而天順帝的手段又是那樣的惡劣,他不生氣纔怪,她早前便想親自去看他的,只是思來想去又覺得有些不妥,此時刑部侍郎這麼一說倒又名正言順了起來,當下淡淡一笑道:“若如此,那本相就親自去接他們。”

刑部侍郎聞言鬆了一口氣,而當明雲裳穿過幽深刑部大牢看到秦解語時,她的臉上便滿布寒霜,揚起一掌,狠狠一抽,便將刑部侍郎抽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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