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裳扭頭看了北王一眼,北王對她輕輕點了點頭,她的心裡沒來由有些緊張,卻也輕輕朝北王點了一下頭。
一行人走進去的時候,容景遇突然對明雲裳道:“謹相,你很快就要見到你最親近的親人了。”
明雲裳回眸,而容景遇卻已直起了腰,彷彿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話一樣。
明雲裳想到之前容景遇說他把謹老爺和謹夫人也帶來的事情,她的心裡頓時有些不安,今日裡只怕是要出事了。
明雲裳輕輕呼了一口氣,卻又聽到了容景遇的淺笑聲:“我以爲你什麼都不怕,原來你還是怕的。”
明雲裳回了一句:“不是每個人都像容太傅那樣無情。”
她的聲音原本不大,這句話一說出口,在那條長長地甬道里卻顯得極爲刺耳,更引得衆人齊齊看向她,她愣了一下,頓時明白她方纔聽到容景遇的聲音是他通過密語傳來的,其它的根本就聽不到。
她見衆人看着她,她乾脆大大方方地道:“抱歉,本相有自言自語的壞毛病。”
太監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容景遇的嘴角邊卻多了一抹笑意。
明雲裳見那條甬道看起來極長,四周被金色掩蓋,看起來一片輝煌,刺得眼睛極不舒服。
五人走了好一會才走完那條甬道,然後走近了一間碩大的屋子,那間屋子裡有五扇小門,按照各自的名字進入相應的房間。
明雲裳見房間的地板上染上了鮮血,便明白方纔的那一場殺戮只怕就在這裡進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微笑着看身邊的太監道:“不知道皇上想讓本相看什麼?”
那太監淡淡地道:“謹相進去看過之後就知道了,咱家也不知道。”他的話說得還算客氣,卻一把將明雲裳給推了進去。
在外面,天順帝還維持着他的帝王之氣,沒有做太過份的事情,而到此時,便已徹底將臉撕破,他行事真不是一般的狠毒。
明雲裳被那太監推進了屋子裡,險些便摔在地上,她輕輕爬了起來,看了一眼屋子,屋子裡一片漆黑,她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這間屋子有多大,她不知道,但是卻總覺得天順帝是一定有東西給她看的。
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樣東西,手底的觸感有些冰涼,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便用另一隻也摸了上去,兩隻手緩緩地摸過去,卻還是不明白那裡面到底有什麼。
難道這就是天順帝送她的東西?也是天順帝用來叛斷殺哪一個大臣的東西?
明雲裳雖然覺得她對天順帝還算了解,只是此時手底下摸着的那片微微有些發涼,似木材一樣的東西她實在是想不出會是什麼,她的手順着那木材摸了過去,沉得那塊木板還有大,四周似乎都是木材,感覺像是一個巨大的盒子。
巨大的盒子?明雲裳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一個想法突然冒進了她的腦海,她的心微微一驚,就在此時,屋子裡突然就有了亮光,那光線雖然不是很強烈,卻還是嚇了她一跳。
也正是因爲那抹亮光,她看清了她手底下摸的是什麼東西了,根本就不是一個盒子,而是一具烏黑的棺材,她生生死死很多次,也見過很多次的棺材,卻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氣氛下,這樣的場景中見過棺材。
只是這和她最初的猜想幾乎一樣,她的心裡倒又安寧了一些,想來天順帝讓她一進來便見到棺材,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心理測試題,也帶有恐嚇的意思。
這裡原本就是皇陵,就算是天順帝此時下詣把她殺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皇帝要誰陪葬誰敢拒絕?
明雲裳卻絕對不願意死在這裡,她心裡還有太多的牽掛,她還要等喵喵長大。
明雲裳不知道之前的那些大臣在看到棺材的時候心裡是怎麼想的,她卻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只輕輕嘆了一口氣。
裡面的光線有些昏暗,屋子裡再沒有任何動靜,明雲裳的眸子微微合了起來,只是這樣嗎?絕對不會,天順帝一定還有其它的安排。
正在此時,棺材蓋突然掀開,屋子裡的光線也陡然變得明亮了起來,她的心一驚,下意識地就朝棺材裡看去,卻見那裡赫然坐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那人的臉上滿是鮮血,臉上的肉也翻了出來,看起來無比地可怕。
明雲裳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謹夜風,那人此時的樣子和謹夜風死前被她畫得一片血肉模糊的樣子實在是極像,她的心裡不由得一緊,下意識想要喚謹夜風的名字,一股凜冽的殺氣朝她襲來,她陡然清楚,在這殺機四起的皇陵裡,只要她走錯一步都將被天順帝殺了。
而她的身份原本就是假的,這是否她最大的弱點。
這件事情明擺着是針對她的弱點設計的,在天順帝的心裡,因爲容景遇三番五次的遊說,天順帝對她的疑慮從來都沒有消除。
她只微微一遲疑便即哭道:“你還沒有死嗎?是不是因爲上次替我擋刀,被人害死之後死不瞑目?你不要怕,我說過,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容景遇,你個混蛋,我要和你拼命!”
她的話一說完,便一頭朝牆邊撲了過去,棺材裡的人怔了一下後問道:“是容景遇下的毒手?”
那人的聲音在這片空間裡顯得無比的詭異,明雲裳一聽到他的問題心裡倒有了三分寒意,果然,這只是一個局。
天順帝先是把衆人困在這裡良久,然後在這裡佈下了恐慌的種子,更在她之前,殺了那些朝中大臣,這所有的一切,就是在摧毀人的意志。而當一個人的心裡滿是恐慌的時候,最是容易暴露心中之事,若心中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必然會在第一時間暴露出來。
明雲裳對於天順帝的這種手段,心裡討厭至極,卻再一次要體會到了天順帝的手段。
她當下一邊哭一邊道:“就是他,他一直想要殺了我,能到宮裡殺人的人,除了他還有誰!”
棺材裡的人沒有動,明雲裳卻已泣不成聲道:“你自小跟在我的身邊,你就那樣去了,讓我如何向你的父母交待!”
棺材裡的人沒有說話,卻輕輕敲了一下棺材板,只聽得一聲輕響,他便從棺材裡消失了。
明雲裳還在哭泣,眼睛的餘光卻也看到那人已經離開了,她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卻哭得更大聲地道:“你去哪裡呢?你今日在這裡見我,是不是想家呢?我雖然命人將你的屍體送回了宜城,但是你是枉死的,想來心中有太多的不甘,我一定會替你殺了容景遇,以慰你在天之靈!”
她到此時已經明白這裡只怕和她住的房間一樣,外面只怕還有人在一旁看着,她便又扣首道:“你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可憐了,我這些年來每逢初一十五就會替你燒紙錢,你也不替自己換身衣裳!”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緩緩爬了起來,而後又像是明白一些什麼後抹了一把淚道:“等我回去之後,一定給你燒你幾件像樣的衣裳。”
她緩緩站了起來,卻見得後面的牆出現一個地道,她的微微一怔,見她方纔進來的地方已經封了起來,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明雲裳把眼淚抹了抹,然後便朝那地道走了過去。
地道里有些陰暗,她縱然明知道方纔棺材裡爬出來的那個人是假的,此時心裡也難名有些懼意,她不懼鬼神,但是極度討厭這裡這麼冷厲的氣氛,她能聞到潮溼的空氣,甚至能聞到地底下屍體腐爛的氣息,她輕輕嚥了一口口水,緩緩地朝前走去。
她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天順帝不過就是想摧毀她的意志,讓她說出了她的心理話來。
她原本就是個心智極爲堅定之人,此時這般一想,心裡倒又安定了幾分,知道這條路上肯定還會有危險,她沒了武功,只能沉着應對。
地道不算太長,卻顯得無比的陰暗冰冷,等她走到轉角時,那裡有個比較大的平臺,她一扭頭,便見得謹老爺和謹夫人間就在那裡。
若是在其它地方見到謹老爺和謹夫人,她也不會覺得怎麼樣,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事情,可是她此時見到,心裡頓時有了各種猜測,卻還是滿臉歡喜地道:“父親,母親,你們怎麼在這裡?”
謹老爺厲聲道:“不要喚我父親,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早就被你害死了!”
謹老爺的話一說完,謹夫人已抽抽泣泣地哭了起來,她看着明雲裳地道:“你到底是誰,爲何要假冒我的孩子?”
明雲裳聽到兩人的話愣了一下,她早前曾想過容景遇將兩人帶來的目的,只是一路之上,紅依也沒有找到兩人,她的心裡便有萬千的不確定。而此時再聽到兩人的指責,她再篤定的心也劇烈的跳了起來。
只是此時,她也知道這根本就是個測試,所以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路可以選,她只有一個選擇。
她瞪大眼睛看着謹老爺道:“父親,母親,你們怎麼呢?我是你們的風兒啊!”
謹老爺和謹夫人道:“是你把我們風兒害死了,然後冒他的名字在京城裡做大官,住大房子,可是你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你就算是騙得過全天下的人,也決計騙不過我們!”
明雲裳面對這樣的指責,心裡一時間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是真的看透了什麼,還是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個局。
她微微擡頭,卻見謹老爺的眼裡滿是淚水,那微微有些蒼白的發竟也有了蒼桑的感覺,她再扭頭看了一眼謹夫人,卻見她的眼裡滿是混沌,眸子裡滿是絕望的氣息。
她原本以爲兩人極有可能是別有用心的人扮的,可是此時看到這副光景,她便又知道這兩人絕對是真的。她這具身體的本尊自從愛上謹夜風之後,就常去謹府,謹老爺和謹夫人她也見過幾回,對兩人她也是極熟的,更兼這段日子兩人一直都住在謹府,她因爲謹夜風爲她了而死的事情,只要得空就會去看兩人,倒也沒有因爲她是個假冒的就避而不見。
這段日子,她得空了就會幫謹老他刮刮鬍子,爲謹老爺捏捏肩,還會夫謹夫人洗洗腳,幫她認認針線,把在這個朝代一個兒子要對父母親該做的事情她都做完了,並沒有一絲一毫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她一邊抹淚一邊道:“可是兒子這段日子做得不好,惹父母親生氣呢?若是的話,兒子給二老請罪,請二老責罰!”
謹老爺和謹夫人對視了一眼,謹老爺抹了一把淚道:“孩子,起來吧!”
明雲裳愣了一下,謹夫人伸手將明雲裳扶了起來,然後緩緩地道:“我們來京城之前,曾有人一直對我們說,你不是我們的兒子,說京城中的人動手殺了風兒,然後頂替他做了宰相,我們自然是不信的。只是這一次見到你覺得你的確有些變化,於是我們便也起了疑心,只是我們再想想,這天底下除了親生的兒子,又有誰能爲我們洗腳洗臉?你的那些變化,說到底不過是因爲做了一國之相之後的官威,我和你娘都有些不太適應而已。”
明雲裳輕輕擡起了頭,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謹老爺,卻見謹老爺的眼裡也滿是淚光,正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裡有許多的複雜和無可奈何,在那瞬間,明雲裳甚至有了一種錯覺,那就是謹老爺能透過她的人皮面具看清她的模樣。
她輕輕吸了一下鼻子,撲到謹老爺的懷裡哭泣道:“父親!”
謹老爺伸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背道:“我親生培養出來的兒子自然要是天底下最優秀,最孝順的。我們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心裡想來也是極清楚的。”
明雲裳自然是聽懂了他的話中話,她輕聲道:“父親在我的心裡也是最好的父親,爲我吃盡了苦頭,我若不孝,天理不容。”
謹夫人一把拉着明雲裳道:“傻孩子,那些渾話就不要說了,你一定要好生輔佐皇上,爲皇上平定天下,這樣也就能爲我們謹家爭光了。”
明雲裳輕輕點了一下頭道:“父親和母親方纔說那些話想來也是受人蒙敝,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是容景遇把父親和母親從宜城接來的,是不是他在中傷兒子?”
謹老爺輕輕嘆了一口氣,正在此時,兩人的身後伸出一雙手來,將兩人帶進了牆洞之中,明雲裳微驚道:“父親,母親,你們在哪裡?”
四周寂靜,沒有任何動靜,就連方纔謹老爺和謹夫人隱進去的那扇牆也沒有任何痕跡。
明雲裳伸手抹了一把淚水,眼裡滿是茫然之色,她素來小心,今日裡一連番的事情卻已觸動了她的神經,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地道,心裡沒來由得升起了一抹無可奈何。
她只覺得心臟跳動和厲害,頓時有些明白今日的事情肯定是天順帝的意思,但是這條路上所遇到的一切必定是容景遇爲她設計的。
明雲裳狠狠在地上踩了踩,不料她這一下用力過猛,地下陡然多出一個地洞,她一時間來不及反應,身體便直直地掉了下去。
那條地道不是太高,也就三米左右,卻還是差點把她的屁股摔開了花,這裡不比上面,裡面竟一片燈火輝煌,她不由得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一會她將在這裡遇到什麼。
明雲裳輕輕咬了咬脣,環顧了一眼四周,卻見四周除了燈火之,什麼都沒有。
明雲裳的眸子微微一合,心裡滿是鄙夷之色,天順帝是要在皇陵裡上演鬼吹燈嗎?
她的眸子裡多了一分堅定,告訴自己不管遲些遇到什麼,她也一定要冷靜。
她緩緩地朝前走去,被照亮的道路很是安靜,裡面一個人都沒有,越是如此,她的心裡倒越是緊張,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見到前面有條岔路口,那裡有兩條路,通向不同的方向,她不清楚這裡面的構造,也不知道那兩條路都是通向何方,她也沒有多想,隨便選了一條路便朝前走去。
只是她的腳才一跨出去,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她覺得腳底下踩到了什麼東西,她的心裡頓時一緊,想起這是些皇陵裡,不管是哪個皇陵,必定都是滿布機關,她若是鬆腳又將會遇到什麼情況,她的心裡頓時有些沒譜,心底也升起了淡淡地懼意。
但是不管怎麼樣,她的腳是一定要鬆的,她不可能一直站在這裡不動。
她這般想了想,終究覺得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她來時的路,然後輕輕吸了一口氣,終是將腳提了起來,她聽到了機括響起的聲音,她想也不想扭頭就跑,只是她的跑得再快也沒有弩快,眼見得她就要被弩箭穿心而過,一雙強有力的手一把將她拉起,硬生生將她拖得跑的比弩箭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