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所有的一切並沒有按照戰侯爺預期的那樣發展,安靜波那一次離開已經過了十餘天,她還是沒有回來。
最初戰天南還能享受那種安靜的生活,覺得實在是妙不可言,更覺得她不在他的身邊是一件極爲幸福的事情,他淡定無比地指揮着大軍前進,將擋在前面的叛黨掃平了不少。
戰天南因爲心中的安定,殺起人來也比以前勇猛了不少,短短几天的時間,他便將那些叛黨追殺了數百里,打得那些叛黨落花流水,將叛黨逼到了邊境。
而隨時時間的推移,他就發現有些不太對勁了,以前安靜波天天在他的耳邊吵,他覺得煩不勝煩,可是如今她突然消失了,他的心裡就難以安寧了。
雖然他覺得依安靜波的本事,在整個南方,應該沒有人能傷得了她,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戰天南這些年來縱橫沙場,歷經無數的險境,自也知道有些時候會有意外,而那些意外又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戰天南一方面殺那些叛黨殺得很爽,一方面又開始擔心起安靜波來,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她會突然從某個角落裡跳出來,然後一把摟着他的脖子問他:“有沒有想我?”
然而戰天南等了好些天,都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漸漸地,他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再坐不住眼前的事情他也無法抽開身,他是久經沙場的將軍,知道在這個時候若是後退,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而他從來都不會拿他身邊的士兵的性命開玩笑。
於是,戰天南只能一邊殺敵,一邊等着安靜波回來。
就這樣等着,一等又是大半個月,卻還是沒有半點安靜波的消息。
於是,戰天南有些坐不住了,他派人去找安靜波了,而那些人將南方的大地走了一遍之後,還是沒有安靜波的消息。
戰天南的心裡終究是升起了擔心,卻又安慰自己,安靜波不在南方,怕是已經回了京,她在京城裡雖然會遇到容景遇,雖然會有些危險,但是京中有明雲裳和安子遷,只要有這兩個人在,安靜波斷然不會有事。他這樣一想,心裡又安寧了些。
只是他又覺得安靜波不可能這麼無緣無故地離開,於是他又想起了那天和安靜波吵架的情景,他就有些坐不住了,難道她生氣呢?
那麼厚臉皮的人會生氣?誰信!
戰天南想了想,終是修書一封命人火速送往京城,問問明雲裳安靜波是否回京。
很快明雲裳就回信過來了,反問他安靜波不是和他一起南下了嗎?安靜波怎麼可能會回京城?
戰天南收到那封信的時候愣了半晌,一時間心裡夾雜了許多的滋味,只是他一時間弄不明白那種滋味到底是何種滋味,又或者是夾雜了太多很多讓他弄不明白的情緒。
戰天南站在夕陽下,望着自己被拉長的身影,再看着遠方已沒有太多光輝的太陽,芳草萋萋,綠樹成金色,狗尾巴草在風中輕輕搖着長長的尾巴,他突然就覺得有些寂寞了。
戰天南將眸子微微眯了起來,此時戰事已差不多平定,那些叛黨早已被他打的七零八落,餘下的也不成氣候了。軍營的四周,一片寂靜,靜的讓他聽到他心跳的聲音,那聲音聽得讓他這個從來不知道多愁善感爲何物的人升起了幾分愁緒。
他的眼睛合上,竟呈現了安靜波那張痞痞壞壞的臉。
戰天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恨恨的跺了跺腳,眸子裡有了一抹狠色,安靜波你個死女人,最好是早死早投胎,以後再也不要讓他看到她!
他這麼一想,一扭頭便回了軍營,走的時候還把明雲裳寫來的那封信撕得粉碎。
明雲裳的信裡除了回安靜波的事情之外,還告訴了他如今京城的局勢,讓他早日動身回京。
戰天南明白明雲裳的意思,他原本就一直極受天順帝的猜疑,如今更是到了這種局面,若是再呆在這裡,只怕會讓天順帝的心裡有更多的猜忌。
而此時戰天南的手裡已握有整個南方的兵權,有些事情他倒不是太怕了。
若是天順帝真的逼得急了,有些事情也不是不能做。
戰天南又想起了遠在京城的明雲裳,心裡又微微有些發酸,她的身邊有鬱夢離陪着,想來也是極好的,她怕是從來都沒有想起過他。縱然是想起了他,也不過是如一個朋友一般的想念。她縱然也關心他,卻也只如朋友的關心罷了。
他這樣的一想,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爲何,心裡竟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堵得慌的感覺了。
戰天南想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忙極快地轉身回去撿明雲裳寫來的那封信,只是轉身看時,卻見四處都是碎裂的紙片。他頓時想起,方纔他心情鬱郁,竟不自覺間將紙片全部撕碎。
戰天南的眸光微深,忙蹲下來去撿那些紙片,紙片才撿了不到三分之一,天空突然響起了一聲驚雷,緊接着颳起了一陣風,將那紙片一片片全部吹散,吹到了原野之中。
他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沒有辦法在此時將那些紙片撿齊了。
戰天南愣了一下,然後緩緩站了起來,心裡悵然若失,卻又升起了極爲詭異的感覺,豆點大的雨很快就下了下來,將那些紙片全部淋溼,埋進了泥土之中。
戰天南傻傻的站在雨中沒有動,心裡卻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淡然,他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過去了那就是去了,不如放下,不如埋葬,生活永遠都要向前看,強求一些原本就不屬於他的東西,原本就是一種奢念,他這一生都不算太過複雜,又何必將自己埋入複雜之中?
戰天南的嘴角微微一勾,乾脆將撿在手裡的紙片全部拋進了雨中,然後轉身回去。
副將這段日子見他的情緒一直不是太好,看起來也極不高興,此時見他淋成個落湯雞回來,一時間倒也有些擔心,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爺,發生什麼事情呢?”
戰天南淡淡地道:“無事。”
副將嚥了咽口水後又道:“京中來人。”
戰天南的眼皮子一挑,正欲問人在哪裡,便見得一個公公模樣打扮的人走進來道:“侯爺,皇上有詣,請你交出手中的兵權,然後立即隨咱家進宮。”
那太監的模樣甚是囂張,描眉畫眼,彷彿什麼人都沒有放在眼裡。
戰天南看了那太監一眼便皺起了眉頭,依着以往的規矩,太監傳詣是要先亮出皇帝的聖詣,纔可以說明來由,但是若是天順帝用的是密詣和口諭的話,太監們倒也可以這樣傳話。
戰天南輕哼了一聲,眸子裡沒有一絲色彩,只掃了那太監一眼便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更別提說話了。
那太監在京中也是橫行慣了的人,雖然知道戰天南的大名,只是在那太監看來,戰天南不過是個已經過氣的將軍,更是天順帝一直想要除去的人,他又哪裡把戰天南放在眼裡,此時看到戰天南這副樣子,心裡已有幾分不悅,當下冷冷地道:“萬戶侯還不快快接詣!”
戰天南以前就極爲討厭太監,此時看到那太監的模樣,心裡更是一片噁心,他這一刻心裡卻想了許多,這些年來爲了保命,他更多的時候是選擇逆來順受,將他那副火暴脾氣斂去了不少,可是縱然如此,卻依舊活得膽戰心驚。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夠了,如今他倒想試試看,若是他換另一種方式去做人做事,又會如何?
他的這個念頭才一起來,幾乎是想也沒想便從副將腰將拔下一把腰刀,然後手一揮,便將那太監的腦袋砍下。
如此變故,把站在一旁的副將差點沒嚇死,太監是皇帝身邊的人,所傳的是皇帝的意思,戰天南竟是一句話不說就殺了!這絕對是死罪!
戰天南卻是眼皮子都沒有跳一下,只淡淡地吩咐道:“把從京城裡來的人全給本侯殺了,一個都不許放過!”
副將想要勸上幾句,卻見他滿臉殺氣,頓時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戰天南不是嗜殺之人,至少他從來都不會殺手無寸鐵之上,脾氣雖然不算太好,但是也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打人的人。副將跟在他的身邊已有很長時間了,還是第一次見他有這樣的舉動。
副將在走出門口的時候忍不住想,侯爺這樣做是對的,他殺了太監,京中來的那些人是斷斷一個都不能放過的,否則必會生出天大的事情來。
戰天南卻又大聲道:“來人,將丁監軍請來。”
門外的侍衛聞言應了一聲,很快丁監軍就被請了過來,他才一走進來,便看到了地上的那太監的屍體,當即大怒道:“萬戶侯,你好大的膽子,竟是連皇差也敢殺,你信不信我立即上報皇上,治你的罪……”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戰天南的腳一挑,便將地上殺太監的那把刀子挑了起來,刀子一飛,便直直地飛到了丁監軍的面前發出“錚”的一聲,嚇得原本口若懸河的丁監軍啞了聲。
戰天南擡眸看向丁監軍道:“嗯,丁監軍當真是極有立場的,本侯這段日子可是天天都在聽丁監軍唾沫液四處飛,瞧着也是極熱鬧的。”
丁監軍再蠢也聽出了他話裡的殺機,心裡也起了懼意。
戰天南又道:“從京城到這裡,丁監軍給了不少的寶貴意見,可是那些意見我一個都沒有興趣,當然也沒有聽,想來丁監軍也把這些全部說給皇上聽了吧!”
丁監軍是天順帝的親信,這一次讓天順帝讓他隨戰天南南下,便有監督之責,所以這一路來,他自然處處都給戰天南提意見,戰天南的性子,自然是沒把丁監軍的話放在心裡,一直我行我素,偶爾感覺不痛快時,也會賞丁監軍一拳。
丁監軍便將這些全部都上報給了天順帝,一直盼着皇差早些從京城裡來收拾戰天南,他今日得到皇差到達的消息,心裡正暗自高興,正打算藉着皇差之威好好收拾戰天南,不想皇差一來,竟就被戰天南給殺了,他的心裡又豈能不怕?
而此時戰天南的話更是將臉皮撕破,丁監軍嚇得半死,忙道:“候爺威武無比,是那太監衝撞了侯爺,實是該死。”
戰天南冷笑道:“哦,你的意思是說凡是衝撞我的人,全部都該死,是嗎?”
丁監軍聞言嚇得渾身發抖,忙道:“不……”
戰天南打斷他的話道:“看來丁監軍是不太認同本候的話呢?”
丁監軍嚇得半死道:“末將沒有那個意思,侯爺英明神武,天下無敵,心胸寬廣……”
“少拍馬屁。”戰天南冷冷地道:“我不吃那一套。”
丁監軍愣了一下,戰天南又道:“今日叫你過來,是讓你當個明白鬼,你這樣的人,就算是做個副將都勉爲其難,天順帝竟還讓你做參軍。有你們這種人渣在朝堂中攪和,又豈會不生亂子?”
丁監軍額前的汗珠冒了出來,戰天南冷着聲道:“你不是給皇帝的信裡到處都說本侯意圖不軌嗎?今日裡本侯就不軌給你看看。他是試刀的。”他的手指着死了的太監。
戰天南又道:“你是祭旗的!”
丁監軍聞言轉身就逃,眼見得他就要逃出大營了,戰天南的腳一踢,方纔豎在地上的那把刀立馬朝他飛去,將他穿胸而過,他的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戰天南連開殺戒,身邊的另一個副將有些擔心地道:“侯爺,這樣做會不會不妥?”
“妥不妥還是那個狗皇帝說了算。”戰天南有些不屑地道:“本侯以前那樣夾着尾巴做人他不也一樣覺得不妥嗎?那麼這一次就換個法子看看,本侯倒想看看他又覺得哪裡不妥!”
副將聞言默不作聲。
戰天南卻已單手負在身後道:“傳令下去,留五萬大軍鎮守邊界,其餘的人隨本侯拔營回京!”
副將愣了一下後道:“侯爺是要帶着南方的五十萬大軍回京嗎?”
“有何不可?”戰天南反問道。
那副將頓時啞然,然後眼睛一亮道:“難道侯爺想通呢?”
“想通什麼?”戰天南反問道。
那副將笑道:“自然是做回侯爺自己,從此天高海闊的活着!”
戰天南笑了笑道:“天高海闊的活着,本侯喜歡這句話。”
那副將歡喜地道:“這些年來我們跟在侯爺的身邊,看到侯爺那麼辛苦的應對,我們心裡也極不開心,想勸侯爺,又覺得有些不妥,如今候爺自己想開了,當真是件好事!”
戰天南淡淡地笑了笑,眸子裡有了一抹幽深,那副將卻又道:“屬下這便去安排一應事情。”
戰天南的手輕輕揮了揮,他站在那裡沒有動,卻將腰板挺得更直了些,南下的這件事情雖然是鬱夢離慫恿天順帝的去做的,可是這件事情對他而言是個解脫。
五十萬大軍拔營,速度不會太快,一路向北而言,到達淮水已是半月之後。
而這邊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天順帝的暗衛,他們見天順帝的皇差進到軍營後就再也沒有出來,心知大事不妙,再看到戰天南帶着五十萬兵馬北上,早已嚇得不輕,忙快馬加鞭報回京城。
戰天南對於那些暗中監視他的人他直接無視,也沒有派人阻攔,聽到探子回報時也只淡然一笑。
他到達淮水時,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命大部守在淮水之濱,憑藉天險,據橋而守。
他的軍隊極爲嚴明,從不允許拿百姓一針一線,在他駐紮好之後,便修書一封給天順帝,請求朝庭再運糧草過來。
戰天南知道他的這個舉動,必定會在朝庭中掀起滔天大浪,但是眼下這段日子卻相對太平,而朝庭裡的那些麻煩,自有朝庭中人去煩。也由得鬱夢離和明雲裳去周旋,反正這一次他就要這麼做了。
這一日戰天南站在淮水的邊上,看着大江東去,他的心裡也生出了一分豪情。
他的眸光幽深,比那滿江的淮水還要深沉得多。
他憑江而望,看到了對岸的山中隱隱有炊煙,他突然想起了安靜波的出身,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安靜波以前曾是淮水上的一個悍匪!
一想到這裡,他陡然明白了什麼,然後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真是的個笨的,竟將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安靜波到了南方,離開他之後,極有可能回山寨看看。
戰天南爲這個想法而感到興奮,只是興奮完之後,他又有些忐忑不安,安靜波曾對他說過,容景遇殺完了她的族人,安靜波曾發誓要殺了容景遇爲她的族人報仇。
若是安靜波的族人已全部被滅,那麼她又豈會回去?
戰天南一時間有些糊塗了,望着山上的炊煙生起了惆悵,一時間竟不知道是去還是不去。他在原地轉了十個圈之後,終是決定到山上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