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夢離這天下午去了倚翠樓,這裡他已許久沒有來過,平日裡交待事情的時候只是讓人鬱北等人去交待,他今日的突然到來讓讓冬雪等人微微有些吃驚。
他進去之後只是輕輕拍了一下門板,冬雪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很快金媽媽便過來了。
鬱夢離對金媽媽輕輕點了一下頭,金媽媽問道:“世子今日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鬱夢離沒有說話,只是遞給了金媽媽一張圖紙,金媽媽看完那張圖紙後微微一愣道:“世子讓我準備什麼?”
鬱夢離答道:“這裡我要一條退路。”
“很難。”金媽媽看了看那裡的地形後道:“這是京郊的祭壇,那裡平日裡就有很多守衛,想要從裡面找一條退路不是易事。”
“我知道。”鬱夢離的眸光裡一片幽深地道:“若是很容易做到,今日我也不會親自來找你了。”
金媽媽的眉頭微微皺起,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世子什麼時候要用?”
“祭典當日。”鬱夢離答道。
金媽媽想了想後道:“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試一下。”
鬱夢離聞言輕輕鬆了一口氣,金媽媽卻又道:“世子可是做好準備呢?”
“算是吧!”鬱夢離淡淡地道:“很多事情都需要做了,一旦開了這個頭,後面就還有更多的事情。這件事情我這容許有一點點的差池。”
“不會讓世子失望。”金媽媽恭身答道。
鬱夢離長長地嘆了口氣,金媽媽卻又道:“世子妃最近如何?”
“甚好。”鬱夢離簡短地回答。
金媽媽卻又輕聲道:“我今日裡見到容景遇的人去了謹府,所以我懷疑謹府裡有內奸。”
“我知道。”鬱夢離緩緩地道:“內奸是肯定會有的,畢竟她進謹府的時候那裡已配了不少的家丁的僕婦,那些人除了天順帝的眼線之外肯定還有容景遇的人。”
“若如此,只怕會有一些麻煩。”金媽媽有些擔心地道。
鬱夢離卻不以爲然地道:“不麻煩,只有將那些人全放在謹府裡他們纔會安心,所以由得他們去。這些我能看透,世子妃也能看透。所以有那些人在謹府,我們想給他們什麼消息他們便只能收到什麼消息。”
金媽媽聞言鬆了一口氣道:“世子早有安排就好。”
鬱夢離的眸光幽更深了些,他輕聲問道:“蘭陵王有動靜嗎?”
“他在暗中調集人馬,只怕最近也會有所動作。”金媽媽答道:“我懷疑容景遇有與他聯繫,祭典那天的事情他只怕也會參與進來。”
“倒真是唯恐天下不亂。”鬱夢離冷笑一聲道:“他和容景遇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還依舊穿同一條褲子,就不怕容景遇賣了他?”
金媽媽笑道:“他和容景遇說到底還是各取所需,只是他們兩人心裡都有各自的算盤,這齣戲就唱不了太久。他們能因利而合,自也能因利而分,對於他,世子留心便好,倒也不需要太擔心。”
“怎能不擔心?”鬱夢離雙手交插放在胸前道:“他在京中經營多年,這段日子又一直休身養性,之前是否毀了他一些人馬,但是他在京中的勢力還是不容小瞧。”
金媽媽輕嘆了一口氣,鬱夢離又道:“而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經常會被一些小事而改變整個戰局,所以我們不能小看任何一點勢力。”
“屬下明白。”金媽媽答道:“蘭陵王的事情我日後會更加的留心。”
“我與他同住一間王府尚不好查他的事情,你吩咐下去,查他的那些人一定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他發現。”鬱夢離微微有些擔心地道。
“世子大可放心。”金媽媽朗聲道:“這些事情大家心裡都有數。”
鬱夢離這才輕輕點了點頭,他輕輕揮了揮手,金媽媽退了下去。
冬雪在一旁問道:“世子還有其它的吩咐嗎?”
“有。”鬱夢離看着她道:“你把耳朵湊過來。”
冬雪依言靠近了些,鬱夢離在她的耳旁輕輕說了些話,冬雪先是一愕,然後有些爲難地道:“世子,這樣做妥當嗎”
“我們的對手是容景遇。”鬱夢離輕聲道:“對付他的法了自然不能太過尋常,否則一旦被他猜中,我們的贏面就不大了。”
冬雪輕輕咬了一下脣道:“明白了,那我現在就去安排。”
鬱夢離輕輕點了一下頭,他站在那裡憑欄朝下望去,此時已值日暮時分,整條花街處處張燈結綵,看起來一片熱鬧,他的嘴角微微一勾,他本有絕色容顏,此時這般一笑便有了萬千風情,整個人都透着一種詭異的美。
春蘭就站在他的身後,看到他那一記笑容之後整個人呆了一下,然後趕緊伸手把眼睛捂住,卻聽得鬱夢離淺淺地道:“春蘭,你在這裡呆了多久呢?”
“不記得了,很長時間了。”春蘭答道。
“這樣的日子厭煩了嗎?”鬱夢離輕聲問道。
春蘭應了一聲後道:“煩了,但是金媽媽說,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金媽媽真是會騙人。”鬱夢離笑道:“你們藏身於這種地方,想必也有屬於自己的無奈吧!”
“那倒沒有。”春蘭如實答道:“我們自小就在這裡長大,我倒是極喜歡這個地方的,雖然這裡滿是逢場作戲,但是人生又何處不是逢場作戲?”
鬱夢離的嘴角微勾道:“你自小長大適應了這樣的生活,但是你適應嗎?”他的話說完,指着在一旁奉水的小丫環問道,小丫環是在冬雪走後進來奉茶的。
小丫環沒料到他會主動問她,頓時呆了一下,然後硬着頭皮道:“這裡的姐姐們都對我很好。”
“真的嗎?”鬱夢離反問了一句。
小丫環忙道:“自然是真的。”
鬱夢離輕笑一聲,手緩緩地伸了出去,輕輕的挑起小丫環的下巴道:“眼若秋水,膚如凝脂,看起來年歲不大卻已有傾城之色,這樣的女子只做一個奉茶的丫環倒是有些浪費了。”
小丫環在他將她的下巴挑起的那一刻,整個人便滿是緊張,身體也有些僵硬,她的眼裡涌起了驚恐,卻強自鎮定地道:“世子……”
鬱夢離的眼睛微微一眯,沒有殺氣泄出,卻讓那個小丫環嚇了一大跳,後面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春蘭知道鬱夢離平日裡極少對女子有任何舉動,他今日的動作倒顯得有些輕浮,她一時間不明白那個小丫環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妥。
她忍不住輕聲道:“世子,這個丫環身世很可憐……”
“是很可憐。”鬱夢離打斷她的話道:“三歲喪母,五歲喪父,六歲被人販子拐走,原本打算賣入勾欄,卻被人偶爾救起,往後的日子不算太苦,卻至少是她自己。”
小丫環聞言面色大變,手一揚,鬱夢離的手卻輕輕一彈,她的手頓時覺得劇痛無比,便失了力氣,握在手心裡的一枚暗器便順着手掉了下來。
春蘭一看到這種情況,頓時大驚,手裡的刀極快的出了鞘,然後架在了小丫環的脖子上,當下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了!竟敢混進倚翠樓裡來搗亂!”
小丫環輕輕咬了咬脣沒有說話,鬱夢離卻不緊不慢地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下手,難不成你真把我當成了纏綿病榻的病弱世子?”
小丫環的頭微微低下卻還是沒有說話,鬱夢離輕嘆一口氣道:“翠偎,你倒真是有幾分膽色,竟敢跑到倚翠樓裡來!”
春蘭聞言嚇了一大跳,鬱夢離下追殺令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早前還曾費了一些勁力想去找到翠偎,不想她竟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她一想又覺得不對,翠偎的身材和眼前的少女一點也不像,她的腦中才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卻見得小丫環的身材已起了變化,比方纔突然高了近一寸多。
春蘭頓時瞪大了眼睛,眼裡滿是難以置信,卻又見得小丫環將臉上的皮揭了下來,赫然便是翠偎的那張臉。
翠偎輕聲道:“我方纔就在想,世子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難道是爲我而來?我又覺得不太可能,我如今的模樣,又有誰能認得出來?”她將身材做了改變,然後用了一張極爲陌生的臉,那張臉誰也不象,易容術原本是要扮成特定的人,她誰也不扮最不易被識破。
鬱夢離緩緩地道:“當年送你和紅依去學藝,紅依專攻輕功和暗器,你卻對軟骨功感興趣,雖然其它的武功也有所成就,但是卻不能和你的軟骨功相提並論。只是這一門功夫你學了之後用得不是太多,對於近戰又不是太有用,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本事。”
“世子厲害。”翠偎的目光一片坦然地道:“早前我就知道,也許我能瞞得過天下人,卻獨獨瞞不地世子。只是我還是想不明白,我在世子的面前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世子是如何識破的?”
“光看你的樣子是極難識破的。”鬱夢離緩緩地道:“但是若加上其它的事情,要識破你的身份就不是一件難事了。”
翠偎擡眸,鬱夢離又道:“那一日你隨皇后一起去對會雲裳,中間你見紅依有難便改變了主意,動手救了紅依,也因此讓雲裳順利生下喵喵,我很感謝你。”
翠偎輕輕咬着脣道:“世子不必謝我,我與紅依自小一起長大,自然不願意她被皇后殺了。”
“難得你有這樣的想法。”鬱夢離看着她道:“紅依嘴裡說恨你恨得不輕,可是卻極爲珍惜這份姐妹之情,她的心裡對你也甚是袒護。雖然她將這件事情瞞下了,但是那一日靈樞卻在場,他剛好認出了你。”
翠偎輕聲道:“但是我不知道這兩件事情有什麼關係,以至於世子能找到我?”
鬱夢離笑了笑道:“你與皇后在一起去刺殺雲裳,說明這中間還有其它的事情。皇后雖然極有心機,但是以前你和她就不和,你雖然心思不存,卻除了對雲裳心有厭惡之外對其它的人卻沒有。而你那一日感受到了危機離開王府之後,就算你再熟悉我如何命人追殺你的程序,憑你一人之力是無法躲得開我的追殺。對於這一次你心裡也很清楚,所以你離開王府之後第一個去找的人便是容景遇。”
翠偎長嘆一口氣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世子。”
鬱夢離也輕嘆了一口氣,又接着道:“容景遇是天底下最爲聰明的人,在他知道那件事情之後,雖然覺得你沒有什麼用處,但是卻在知道你熟悉我的一切之後還是留下了你的性命,並給你指點了最爲妥善的安生之所。從那時起,其實你已經算是容景遇的死士。”
翠偎聞言頭輕輕低了下來道:“是的,但是那些事情非我所願,世子想殺我,我又想活,除了那條路我並沒有其它的路。”
“你很聰明。”鬱夢離看着她道:“所以你選的那條路是對的。”
翠偎將頭扭了過去,鬱夢離又道:“當日容景遇發動殺裳裳的命令時,你毫不猶豫地就參加了,而當你見到是皇后帶着你們去殺裳裳和喵喵時,你心裡便覺得有些不安,然後對手又是紅依,你也就無從下手。”
翠偎咬着牙道:“倒不是我無從下手,而是覺得那樣殺一個待產的女子太過狠毒了些。”
鬱夢離的眸光柔和了些道:“因爲你的這一個心軟,讓容景遇和皇后的刺殺計劃完全落空,容景遇那裡你再難呆下去了。當時你剛好輕過這裡,於是你便藉機混了進來,對不對?”
翠偎輕輕跪倒在地道:“我知道我這一生無顏面對世子,世子想殺要剮但憑世子處置便是。”
鬱夢離輕輕嘆了口氣道:“追殺令是我下的,但是你覺得我此時若要殺你,用得着對你說這麼多嗎?”
“世子想怎樣處置我?”翠偎擡眸看着鬱夢離道。
鬱夢離回看她道:“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處置你纔好?”
翠偎愣了一下,春蘭在旁道:“世子,翠偎膽大包天,什麼事情都敢去做,如今又和容景遇混在一起,根本就居心不良,這樣的人還是殺了比較妥當。”
鬱夢離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翠偎,翠偎被他這麼看着,眼眶不由得紅了,她緩緩地道:“我無顏面對世子,世子還是殺了我吧!”
鬱夢離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可知今日我爲何如此篤定茶會由你來冒?”
翠偎愣了一下後道:“世子觀人於微,最擅猜人的心思,我跟在世子的身邊多年,只知世子大抵是個什麼性子,可是我在世子的眼裡,卻是無處藏身。我的心思必是瞞不過世子的,今日來奉茶,一則是許久未見世子想看看世子,再則我對自己的易容術極有信心,覺得必不會被世子識破。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的是,我的一舉一動,世子早已看透,更是經過點點蛛絲馬跡早已猜到我藏身於倚翠樓裡。”
“你可知我早知你在這裡,卻爲何沒有再派人殺你嗎?”鬱夢離問道。
翠偎搖了搖頭,鬱夢離看着她的眼睛道:“因爲我我知道你當日做出那樣的選擇時,不過是受了容景遇的誘惑,一步錯則步步錯,往後所有的一切都由不得你,你對我有負愧卻沒有殺心。對我而言,當初要殺你不過是因爲你的膽子太大,所做的事情我無法原諒。”
翠偎的眼裡有淚珠滾落,鬱夢離卻彈開了春蘭架在她脖子上的劍,將她扶起來道:“我以前就告訴過你,人都會犯錯,我們總要試着原諒。”
翠偎原本只是滾動的幾滴淚水,可是在聽到鬱夢離的話之後卻如斷線珍珠一般向下滾落,她輕聲道:“世子,我……”
鬱夢離的手輕輕揚起,打斷了她的話道:“如今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
翠偎抹了一把淚後道:“世子請說。”
鬱夢離看着她道:“你如今可還想再回來?”
翠偎的眼裡滿是驚訝,卻顫抖地問道:“世子可願意原諒我?”
“如今不是我原不原諒你,而是你能不能迷途知返。”鬱夢離輕嘆了一口氣道。
翠偎伸手一把抹盡腮邊的淚水道:“我自是願意回到世子的身邊伺候世子!”
“我不需要你伺候。”鬱夢離淺笑道:“我如今有妻子,有她伺候我便好。”
翠偎的臉微微一紅道:“世子,我……”
鬱夢離擡眸,她說到這裡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便不再說話,鬱夢離淡淡地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情,但是會有危險,你若是不願意,現在便可以離開京城,我撤除追殺令,你過屬於你自己的生活。”
翠偎聞言咬着牙道:“我已經錯過一回,不想再做錯事了,再則我這條命原本就是世子的,今日裡世子不殺我,便是再給了我一次活命的機會。不管世子讓我去做什麼我都去做,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