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清晨醒來，蘇流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
尹絮備好了外出的衣裳，熱騰騰的早點擺在桌子上，她輕聲說：“公公說了，今日一早就讓王爺送姐姐回宮。”
我轉頭看着映在窗戶上的人影，輕笑一聲。
十年過後，他依舊選擇聽他爹的話。
“姐姐。”尹絮擡頭看着我，說，“公公說，再過幾天幾位官家的小姐就要擡進府裡了，那你會嫁給王爺嗎？”
我眉頭微皺，“幾位官家的小姐？”
尹絮點頭，說：“一大早已經從宮裡傳了聖旨來。一共三位小姐，十日後全部以側妃的身份擡進府裡。”
“都有誰？”我閉着眼問。
“安陌琳，安騎侯的侄女，此女乃皇上親姑姑宛公主所出，連皇上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自然是不能拒絕的。言晴，當朝一品大夫的獨生女兒。甄喬，原祁清王掌握軍隊裡的副將之獨女，祁清王逝去後便成了軍隊的將軍。”尹絮的眼眸裡有一抹黯淡。
“這些人的身份都不錯啊。”我握緊她冰冷的手，說，“那也不錯，放心吧，你是東臨皇朝的公主，蘇流不會也不敢委屈了你。”
“姐姐……”尹絮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會嫁給他的，一定不會。”我閉上眼睛，“絮兒，姐姐會護着你一輩子的。”
你可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唯一的。
我坐在馬車裡，聽着車輪子軲轆軲轆地響着，蘇流坐在我的對面，靜靜地看着我，也不說話，馬車裡的氣氛萬分壓抑，他的哥哥——蘇家大公子蘇子烽坐在他的身邊，眼中包含着笑意看着我們兩。
“我要納妃了。”總算蘇流開口說話了。
“恭喜王爺。”我淡淡地說，“王爺，容我提醒一聲，有了新歡可別忘了舊愛，我娘當初的悲劇我不希望在絮兒的身上看到。”
“我不喜歡她，她卻嫁給了我，本身就是一出悲劇。”蘇流看着我的雙眸，“皇上下旨讓我納妃，那麼離正妃的賜婚就不遠了。”
“他的眼線遍佈全國，昨日我借宿在王爺的府上只怕他早就知道了。”嘴角微微一勾，我笑道，“皇上這般苦心是在告訴我，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才值得我依賴。”
“嫁……”他的話還沒說出口馬車便急促地停下來了。我重心一個不穩，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直直地栽進了他的懷裡。
蘇流的咆哮卡在了喉嚨裡。
“咳咳咳。”過了好一會兒，蘇子烽輕咳了兩聲，對着外面朗聲說道，“怎麼回事？是誰敢驚擾了公主聖駕？”
“回稟大公子，前方有人攔馬車。”雨來的聲音隔着馬車門響起，我一驚，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馬車門走了下去。
攔着馬車的是一個衣衫襤褸頭髮散亂的乞丐。
“草民程昱見過公主，素安公主吉祥。”乞丐屈膝請安，但是那熟悉的聲音彷彿一道雷一般劈進我的大腦裡。
十日前，程家生
意失敗，一夜之間傾家蕩產。東臨國第一首富程老爺遭不住打擊，從城樓頂上一躍而下，程家的獨子程昱失蹤。
“原來是程公子啊。”我輕笑道，“幾個月不見，程公子怎麼弄得如此狼狽啊？聽說程家還欠着官府一千兩白銀，還有人懸賞百兩黃金要程公子的腦袋，暗月閣的人已經接下了這個任務。”
我看見程昱的雙眼燃燒着怒意，他的聲音沙啞：“本公子會弄成這個樣子，尊敬的公主殿下不知道其中由來嗎？！那個商人……那個商人是你的人！”
我搖了搖頭，說：“程公子自己判斷失敗就算了，還要誣賴給本宮嗎？本宮與你無冤無仇，實在沒有必要在你身上花這個心思。”
程昱冷笑，道：“無冤無仇？公主您確定嗎？”
我眯着眼看着他。我知道他敢來找我就已經是豁出去了，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怕死了。富了大半輩子的程昱一下子變成了乞丐，誰都承受不起。
“公主，我口中的這個秘密，如果說出來公主殿下您可承受不住。”程昱看着我，眼裡泛着勝利的光芒，他知道那件事對於任何一個姑娘都是晴天霹靂，何況我是一國的公主，傳到他國君王的耳中，東臨國變成了這片大陸的笑柄了。
“本宮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在盛京當一輩子的乞丐，要麼跟本宮進宮，本宮還能保你衣食無憂。”我深吸一口氣，笑道，“程公子考慮清楚了。”
“驚擾公主的聖駕，當斬。”我的身後傳來了蘇流的聲音，我轉頭看向他，他對着一邊的侍衛招了招手，說，“拖下去。”
“我跟公主進宮！”在侍衛衝上來之前，程昱大聲吼道。
我嘴角微勾，對侍衛說：“帶他進宮，交給李進公公。告訴李公公，好好照顧程公子，之後本宮會親自上門拜訪。”
兩個侍衛錯愕了一下，點頭應了。
“謝公主。”程昱滿意地笑了。
“記住，進了宮守好本份，如果犯了事，本宮可救不了你，還有，如果本宮在外聽到了關於那個秘密的風聲，你是知道後果的。”我冷聲道。
程昱點頭，跟着侍衛下去了。我冷笑着轉身上了馬車。
“李進，是淨身房的掌事公公。”蘇流的聲音響起，說，“想要他死，你有千百種方法，爲何要這樣？”
“男人進了淨身房，再出來的時候都不是男人了。”我轉身看着他，“的確，我想要程昱死很簡單，但是，我要他生不如死。”
蘇流盯着我的雙眼看，許久之後纔開口問道：“爲什麼？”
“如果有機會，你可以自己去問他。”我上了馬車，順手將車門關上，“王爺請回吧，本宮自己可以回宮。”
我坐在馬車裡，都可以想象到車外蘇流的表情。
沒過一會兒，馬車便開始往前走。
蘇流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身邊不停地有人與他擦肩而過，他看着那漸漸遠去的馬車，不由地長嘆一聲。
十年後，她對待仇人，不留任何餘地。
“籲——”過了好一會兒，馬車終於
停下來了。
我擡眸看了眼一路上一直看着我的蘇子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便推開車門，走下了馬車，可馬車外卻不是輝煌的皇宮側門，而是暗月閣的府邸。
“二弟說了，這個地方，更適合公主。”蘇子烽淡淡的聲音傳來，“對於公主，二弟可謂用心良苦，若是被爹知道了，又有苦頭吃了。”
我楞了許久，才說：“他如今可是王爺。”
“那丞相也是他的父親。”蘇子烽的聲音裡帶着壓抑，“二弟他從小就過得不好，爹爲了一個女人不惜逼迫他去傷害你，二弟不肯便關在柴房裡用鞭子抽打，幾天不給飯吃。後來，乾脆直接對二弟的孃親下手，逼得二弟不得不妥協。”
我動了動嘴脣，沒說什麼。
“生在蘇家，並不是二弟的錯。”蘇子烽帶着懇求的聲音說道，“公主，在下求您，放過二弟吧。”
我聽見膝蓋接觸地面的聲音。
“你居然知道其中的緣由。”我轉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蘇子烽，“那蘇流呢？他……是不是也知道？”
是不是也知道我並不是爹爹的女兒？
蘇子烽搖頭，說：“這畢竟是大秘密，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二弟根本不知情，所以，請公主不要將尹家滅門的仇算在二弟的身上，這……是蘇家的錯……”
我閉了閉眼，說：“我知道了。”
說完，我轉身走進了暗月閣，在暗月閣裡，影樑楚衆人在門外等候着我。這幾乎給了我一個錯覺——我並不是什麼公主，我的頭上也沒有那些光環和榮耀，我只是暗月閣的閣主修羅。
我還是爹爹的女兒。
皇宮。
東方顥坐在箏雨居的花園裡，看着太陽從東邊升起，又緩緩地從西邊落下，可眼眸裡卻沒有看到那抹倩影，耳邊也沒有太監尖銳的稟告聲。
一件衣服突然披在了他的肩上。
東方顥驚喜地轉頭，看到的卻是東方清宸，他失落地轉過頭，怔怔地看着大門，輕聲說：“她沒有回來。”
“但她一定會回來的。”自打清宸從驊城回來之後，整個人便成熟了許多，不再向以前一樣孩子心性，像東方祁一樣幫着東方顥處理事情。
“她說，以後與東方氏再無關係。”東方顥扶着額，心痛地說，“她再也不想見到朕怎麼還會回來？”
“她一定會回來的！”東方清宸篤定地說，“這裡是箏雨居，第二個尹王府，是她的家，她孤單了十年，家對她很重要。”
東方顥轉頭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問：“她……真的會回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東方清宸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就像一個孤單的孩子盼着母親的歸來。她柔聲說，“素安姐姐玩累了，所以纔沒有回來，但是這裡是她的家，她一定會回來的。”
東方顥滿意地一笑，說：“朕去御膳房，讓御廚隨時準備素兒愛吃的點心，她玩累了，一定餓了……”
東方顥站起來，快步地走出去了。
東方清宸看着那背影，眼睛有點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