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
冷宮名去錦，宮殿極大，卻是滿目瘡痍，像是久無人居住了，宮瓦殘破，雕欄畫棟上積着厚厚的灰塵和凌亂密集的蛛網，看不清上面曾經繪着的描金圖案。
還沒走進冷宮，就聽見有女子嘶啞的懇求聲，我示意月兒停下。
“主子，您就吃點吧！”碧兒跪在地上，雙手捧着托盤，哭着懇求，“您都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您還懷着龍子呢！萬一龍子出了什麼事，您就更出不去了！”
碧兒跪在地上，把頭嗑得咚咚響。
蘇縈總算擡頭正視了她一眼，長嘆一聲，說：“起來吧。”
碧兒聽見蘇縈的迴應，高興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將放着飯菜的托盤放在蘇縈的面前，然後躬身站在一旁。
“皇嫂生活依舊很好啊。”我冷笑走了進去。
蘇縈擡頭看見是我，冷冷地哼了一聲，“素安公主大駕光臨啊，不過這裡可不是關雎宮了，只怕裝不下您這尊大佛。”
我挑了挑眉。
我看向碧兒，示意她退下。碧兒轉頭看了眼自家的主子，見蘇縈微微頜首同意了，才躬身退了出去，順手將門帶上。
“支走我的宮婢，只怕是有話要說。”她頓了頓，“既然有話要說就不要磨磨蹭蹭了，快說，說完趕緊走。”
“好歹你也是我的皇嫂，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呢。”我將椅子上的灰塵撣去，坐在她的身邊，蘇縈便放下筷子，直視我的雙眸。
“爲了對付我和姐姐，你可費了不少心思呢。”她的嘴角微勾，“只不過我可不是姐姐，沒有那麼好騙，你一開始就在宜春院接近我，那是我年少天真，現在的我不會再和以前一樣傻得去相信你！”
“你就想着我對付了你，爲什麼就不想想我爲什麼對付你？”我摸着冷宮帶着腐朽氣息的桌子，“宜春院一面，是你我的第一面。”
蘇縈微微一愣，說：“我只道，認識你就是個錯誤。”
我失笑，隨後犀利的目光直視她盛滿失望的雙眸，說：“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認識你們蘇家的人，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
蘇縈拍案而起：“蘇家到底是殺你爹還是奸了你娘！爲什麼你要處處針對我們？！”
怒火從胸腔裡衝到腦門，我倏然起身，甩手給了她一巴掌，冷然說道：“這一巴掌是爲了你死去的娘給你的，身爲大家閨秀出口不遜。”
蘇縈的臉埋在長髮底下，直到許久我才聽到她的聲音，她說：“我知道，是因爲我這個位置。尹家沒有沒落之前，你是素安郡主，原本這個位置是你的。難啓太子心，難撼七皇情。你們的佳話只要在盛京稍稍打聽就知道，只有我傻傻地以爲都過去了。”
我微怔。
“如果你想要這個位置你大可與我講，我是明白人。”她的聲音帶着沙啞，“可是能不能放過我姐姐，她已經很可憐了。”
我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嘲諷，說：“你
的這個位置，我不稀罕。”
蘇縈一怔，擡頭用她那雙微紅的眼眸看着我。
“在十年前，我身上被烙下‘樂’的火印起，我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還會回到皇宮裡。現在我之所以能站在這裡只怕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是你設下的圈套，讓我不得不回到這裡。”我直視她的雙眸。
“你有沒有想過去問問你親愛的二哥，去問問你親愛的姐姐，我爲什麼不放過你們蘇家？”我感覺到我的鼻頭有些酸酸的，可是眼睛卻是乾澀的。
“我相信他們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這就夠了。還有什麼需要用我姐姐的一生去償還？”一顆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
“如果是我尹家上下數十條人命呢？”我紅脣輕啓，“還有我尹素的一輩子。”
我伸手輕輕觸碰她隆起的肚子，輕笑道：“你真該感謝你哥哥，若不是他，或許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坐上這個位置，這個孩子也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會很愛很愛你二哥。他是犧牲了多少人的幸福才換來你的幸福。”
蘇縈瞪大眼睛往後退了一步，身子撞到了後面的桌子發出了巨大的響聲，門外的碧兒和月兒聽到聲音立刻打開門衝了起來，碧兒小跑到她的身邊擔心地查看她的情況，生怕她有半點不測。
“碧兒，快收拾收拾東西，帶着你家主子回關雎宮吧。”我聽到我微涼的聲音響起。
轉眼間，便到了出征的那天。
灰白色的城郭，挺立的衛士。蘇流長身玉立，身披黑色滾金戰袍，金色的四爪騰龍在袖邊張牙舞爪。手持長而厚的重劍，不怒而威。我與他並立在城門外，身後是是一羣齊刷刷的士兵。長戟林立。
東方顥依舊是一身金黃色的龍袍，那金色晃得我眼睛生疼。
就像十年前在澤雲閣搜出的那件龍袍一樣。
東方顥的身邊跟着大腹便便的蘇元皇后，他命人取來他的明黃鑲邊銀針水獺大裘披在我的身上，爲我係好帶子，說道：“雲州接近北邊，又是冬季，你身上餘毒未清，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我微微一笑，道：“放心吧。”
東方顥又轉頭看向蘇流，輕嘆一聲：“北邊戰亂，百姓的生活定不會好過，你多幫襯着那邊的縣令。朕相信你。”
蘇流抱拳，豪言聲聲震耳：“不滅亂黨誓不言還——”
東方顥滿意地點了點頭，大袖一揮，說道：“時辰到！出發！”
我深深看了眼皇后，隨後翻身上馬，我掉轉馬頭，一鞭子抽在馬的身上，馬兒猶如利箭一般飛奔出去，我身後傳來五萬士兵整齊的腳步聲。
夜晚。
經過一天的奔波，軍隊在距離盛京一百里的野外停下駐紮營地，我待在自己的帳篷裡，面對這眼前錯中複雜的地圖長長嘆了一口氣。
五萬軍隊卻帶着五十萬人的軍糧，從盛京到雲州要跨越半個東臨國，其中的路並不好走，越接近雲州地勢越是險
惡，天氣也會比現在惡劣很多。更何況，如果有敵方派人來截取糧食，能不能擋住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正在思索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涼風，我轉頭髮現是蘇流走了進來，他手上提着一個酒瓶，他走到她的身邊，將小瓶遞給她，說：“天氣冷，這裡不比皇宮，喝點小酒可以暖身，別喝醉就是了。”
我拿起了酒壺，仰頭就喝了下去。烈酒入喉，像是火燒一般的辛辣，我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彷彿是要將肺都咳出來一樣，臉瞬間紅了起來。
蘇流低笑一聲，道：“還以爲你酒量不錯呢。軍營裡的酒可都是烈酒，冬天士兵就是靠着這個來暖身的。”
我看着酒瓶，嗤笑：“呆在宜春院十年，什麼都學會了，就是沒學會喝酒。”
蘇流嘴角的笑容瞬間僵硬，看着我的眼神也變得不一樣了。
我將酒瓶丟在桌子上，笑道：“別再拿這種眼神看着我了，現在就是我想殺了你，那也是不可能的。”
“爲什麼？”他聲音低啞，“你那麼恨我。”
我指着地圖，說：“你看，將來會有很長時間我們要並肩作戰，這些年來你帶兵在外奔波，我帶着暗月閣也殺了很多人，知道團隊間最重要的就是合作，我要去接九哥，我要保護皇兄，就得乖乖地和你一起打退那些敵人。”
蘇流突然覺得他的胸口微微發脹，“就因爲你要保護皇上？”
我點了點頭，又笑着說：“只要你好好對尹絮，我就不會殺了你，甚至我會讓你在王爺的位置上坐的好好的。”
蘇流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那我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地如何了？”
我手上的動作微僵，沒有說話。
蘇流一把扯住我的肩膀，將我轉過來，面對着他，他精緻的臉龐就離我不到十釐米處，他咬牙切齒地說：“怎麼不回答我？！”
我的臉色微變，紅脣輕啓：“我不答應。”
他眉頭微皺。
我微笑地湊近他，溫熱的呼吸就噴在他的臉上，我聽見我細微的聲音：“我不殺你，是因爲你還有活着的必要，但並不代表我已經不恨你了。”
“我恨你，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你！我巴不得你去死！巴不得蘇家所有的人通通下地獄！就是這樣都不能彌補你犯下的過錯！”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他說：“殺了我，放過蘇家的人。”
我輕笑着掙開他的手，說：“做夢。”
“你毀了蘇家，就等於毀了尹絮，你不擔心她了麼？”蘇流的嘴角有一抹笑容，落在我的眼底裡卻成了嘲諷。
我壓抑住胸腔中的怒火，說道：“在她執意要嫁給你的時候，她就要明白遲早有一天她的親姐姐要殺了她的夫君！這是她身爲尹家女的宿命！”
蘇流靜靜地看着我，卻在下一秒中向前邁了一小步，將我圈進了他的懷裡，他輕聲說：“別動，讓我抱一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