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楚已經離去了，地上用木棍寫出了一排好看的字：“好好休息，柴火下有饅頭。”
慕思扒開角落裡的枯枝，見一張油紙包着兩個有些發黃的饅頭，她握着它們，面色沉靜，眼神卻漸漸溫和了起來。
無人問津的日子過了兩天，每天夜裡過了三更後，楚就會來給她送吃的，然後在快天亮的時候又匆匆地離開。第三天，柴門的大門被嘩啦一聲打開，門外，尹素身披白色的大裘，整個人緊緊地包裹在衣裳中，居高臨下的看着在柴房過了三天仍舊活着的慕思。
尹素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眸裡寫滿了不相信。慕思緩緩地站了起來，伸了伸胳膊，又伸了伸腿，展示着自己還活着的這個事實。
“居然還活着。”尹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眉間裡寫滿了愁態，似乎一點也不想慕思活下來。慕思的心裡瑟縮了一下，她實在不知道這位年幼的郡主心裡在想什麼。此時的尹素想殺了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慕思害怕地嚥了咽口水，可看到尹素身後的楚後，心突然安了下來。
他說過，會幫她的。
尹素突然笑開了，解下腰間的玉佩丟給站在她身後的楚，道：“你贏了。餓了這麼多天居然還活的好好的，真是神奇。”
楚低着頭，嘴角微微勾起，朝慕思打了一個手勢。
慕思也低頭微笑。
尹素將這兩人的小把戲通通收在眼中，嘴角在不經意之間微微勾起，她看了一眼一身狼藉的慕思，道：“楚，帶她回屋裡換身衣裳，在給點東西給她吃，別還沒到清風谷就餓死了。然後帶她到大門來，我在門外等你。”
“是。”楚低聲應道。
尹素笑了笑，便走了。楚走過來，將慕思扶了起來，將身上的大裘解了下來，披在她單薄的肩膀上，說道：“跟我走吧。”
慕思低頭看了看楚緊緊牽着她的手，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
吃過了東西后，楚帶着慕思到了門口的馬車上，一上車便看見尹素閉着眼睛歪着腦袋在車上補覺，聽到門外有動靜便睜開了眼睛，朦朧的眼睛看到他們便又慢慢地閉上了。她小心翼翼地挨着楚坐了下來。
馬車裡靜悄悄的，只有車軲轆的響聲。馬車上還燃着上好的檀香，暖和的馬車讓慕思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以前慕家的馬車，也是這麼暖和。
“慕思。”閉着眼睛假寐的尹素突然開口說話，嚇了慕思一跳，“挺好聽的名字。但是從今天起就忘了這個名字吧。以後——”
“以後你就叫影。”尹素睜開眼睛，“從今天起，我會將你和楚送到清風谷去，那裡住着我的師傅和另外一個我收留的小孩，你們三個在那裡好好服侍我的師父，另外記得和師父學些東西。或許將來有一天，你們就可以手刃你們的仇人。”
慕思愣了一下。
楚轉頭看了她一眼，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掌
心，在她反應過來以後，兩個人都低頭對尹素道：“是，小姐。”
“叫我尹素便是了。”尹素的嘴角微勾，“天下的難民那麼多，我會救你們，便是希望有一天你們能成爲我的左膀右臂。我給你們十年的時間，和師傅好好學些東西，十年後，若是你們不能成爲我的左膀右臂，那麼，我就只有將你們買了抵賬。”
慕思咬了咬下脣，擡頭看着尹素，楚心下大驚正想攔着她的時候，慕思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了：“請你告訴我，我的仇人是不是皇家的人？”
尹素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請你告訴我！”慕思挺直腰板，“我知道你是皇上欽定的太子妃。若皇家是我的仇人，有一天你也會是我的仇人……你救了我，我不想恩將仇報，不如現在就將恩情還清，等將來的那一日，我還會來取你的項上人頭。”
馬車裡靜的可怕，尹素歪着腦袋看着她，也不說話。
楚緊張地額角冒出了冷汗，手緊緊地握住了慕思的手，又擡頭看了看尹素陰晴不定的臉，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你的性子，我很喜歡。”尹素的嘴角微勾。
楚和慕思訝異地擡頭看着尹素。尹素從一旁的小櫃子裡取出了一個用錦布包好的東西，遞給慕思，慕思打開，在她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枚箭頭。
尹素歪在馬車裡精心準備的軟墊上，道：“這是我託人從衙門裡取出來的。這個箭頭是從你爹的身上取下來的，這個箭頭正好穿過了你爹的胸口，想必也是死在這箭上的。你仔細看看這箭頭，就知道了。”
從爹身上取下來的？
慕思看着這箭頭，手有些打顫。
“是雲之國的皇室中人”旁邊的楚低聲說道，“這箭頭，是上好的玄鐵打出來的。且那箭頭上刻着‘雲’字。雲之國用箭的人本就不多，又是皇室中人，據我所知，那宣親王便是用箭的高手。我估摸着，應該就是他了。”
“楚，挺厲害的。”尹素挑了挑眉頭，笑道，“太子哥哥和七哥九哥奉命徹查慕家滅門慘案，可慕家滅門後被一把大火燒的徹徹底底，留下的只有這無法被火融化的玄鐵箭頭。玄鐵珍貴，只有皇室的人才可以用到。太子哥哥也猜測是宣親王所爲。只是……”
“只是宣親王與慕家並沒有任何交集，沒有理由要殺害慕家滿門。”楚淡淡地說道，“且這事關係到兩國關係，皇上必須得慎重處理。”
宣親王？
慕思的眼角掛着淚水，不解地問道：“什麼宣親王？慕家與世無爭，只安安分分地經商，怎會招惹到雲之國的人！何況是雲之國的皇室！慕家上上下下一百多條人命啊！”
“阡陌劍。”楚的紅脣輕啓，“天下皆知，慕家祖傳一把絕世好劍，是天下的四大名劍之首阡陌劍。阡陌劍削鐵如泥，堅硬無比，且——嗜血成性，出鞘必嗜血，只有這樣的劍纔可以割下雲之國雪山上的雪蓮。”
“沒
錯。天山雪蓮極其珍貴，百年纔開一朵，雲之國爲了這一朵花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有了阡陌劍就簡單了。”尹素打了個響指，“目前唯一的證物是這個箭頭，可若真的去找宣親王，只要宣親王咬死了這東西不是他的，我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慕思擡頭，緊緊地盯着尹素，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憑什麼相信你？你是未來的太子妃，幫着皇室的人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尹素聳了聳肩，道：“你相信，或不相信，與我而言都沒有差別。想刺殺太子哥哥的人多得是，多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喜歡你的性子，想把你留下來，所以才託人去查這件事。至於你相不相信，隨你。”
慕思舔了舔微微發乾的嘴脣。
“你相信我，就好好在師傅手下學藝，待將來有一天手刃你的仇人。”尹素斟了一杯茶遞給她，道：“若你不相信我——我也不會留下你這個隱患在我的身邊。”
慕思看了看尹素遞過來的茶杯，微微一愣，還是接了過來。
“慕思，你可以相信小姐。”一旁的楚接過她手中的箭頭，手指稍稍用力，指腹被鋒利的箭頭劃傷，鮮血滴落在他黑色的衣裳上，綻放出了絢麗的花朵。
尹素的眉頭微皺。
“楚家，也是滅在宣親王的手上。”楚的臉色平靜，波瀾無痕，可慕思卻從他黑色的雙眸中看出了濃濃的恨意，那是她從慕家九死一生逃出來後在路邊的小水灘裡看到的自己的眼睛，倔強且帶着恨意。
尹素卻輕輕地笑出了聲音，“你們兩個還真是有緣分啊。”
慕思的臉泛起了異樣的紅色，連忙低下了頭。楚瞥了尹素一眼，將帶着血跡的箭頭放在手帕裡，包好交給尹素。
“你們的仇，遲早可以報的。”尹素看了看手中的箭頭，“雲之國和東臨國不會和平太久。好好學些本事，將來纔可以用整個雲之國給楚家、慕家報仇。”
慕思和楚都沉默着不說話。
馬車滴滴答答地走着。
到了清風谷時，尹素率先下了馬車。楚正打算下車的時候發現手掌被慕思拉住，他低頭看了一眼那小小的手掌。楚記得，慕思第一次將手中的燒餅遞給他的時候，手掌中一點繭都沒有，光滑的，十分舒服。而現在，那雙小手裡已經是滿滿的繭子了。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頭。楚在心裡想。
慕思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條小手帕，上面還繡着花。慕思小心翼翼地將他手上的傷口包了起來，低聲道：“受了傷，要小心些。”
楚的嘴角微微勾起。
“楚，我也會幫你的。”慕思擡頭，咧嘴笑了。她的大門牙不在，空着一個地方，咧嘴笑的時候格外滑稽。可在楚的心裡，這個笑容卻永遠地留在了他的心裡。將來十年後，二十年後，她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可楚都不曾忘記過這笑容半分。
楚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