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2
似有腳步聲漸漸靠近，我皺緊眉頭，對樑說：“你先走，帶着清宸去暖香居，非沫在那兒侯着。這裡我來殿後，一會兒見！”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樑點了點頭，匆匆地離開了。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允子，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剛要拖着他躲到後山去，便被人拉住了。
我驚恐地轉頭看去。一身紫袍的蘇流淋着月光，右手還提着一個酒壺，他將酒壺往旁邊一扔，從我手中接過小允子，低聲笑道：“果然都忘了，成親的第二天我就告訴過你，這些累人的活，娘子告訴爲夫一聲，爲夫會幫你做。”
我的心頭一顫，一擡頭正好撞上了他的眼睛。
成親的第二日，我回宮歸寧，在憶尹殿的門口，他便用這樣灼灼的目光望着我，說：“爲了娘子，付出性命也不虧。”那個時候，我常常想，他對我這樣好，我定要一直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趕我走爲止。到了後來，他的確開始厭惡我了。
蘇流一鬆手，小允子軟趴趴地摔在了地上，我眉頭緊鎖，剛要說話就被他拽進了懷裡，他的雙眼炯亮，聲音低沉：“你真的……全部都忘掉了嗎？”
我伸手推他，和以往的擁抱不一樣，他這回不再向以前那樣用力地抱着，生怕我跑掉，只要我輕輕地用力，便可以掙開他的束縛了。
“戰洛王在說什麼，草民聽不懂。”我匆匆地別過頭，可即使不看他，即使背對着他，依舊可以感受到他炙熱的視線。
他從身後擁住我，腦袋埋在我的肩膀上，聲音顫抖地說：“素素，別在騙我了……你沒有忘記我，是不是？你從來沒有忘記我……你還記得我是誰，你也還記得你是誰。你根本就沒有喝千歲忘，你是素素……你是素素！”
他的話語有些語無倫次。
“素素，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和尹絮，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六年了，六年了！真的夠了！”我感覺到我的肩膀有一點點溼溼的感覺。
他似乎在哭，我有些訝異。
“我的確喝了千歲忘，但是千歲忘和陰性女子的血液無法融合，所以我什麼都忘不了。”我低着頭，說道，“蘇流，你是知道的，其實我的血可以引蠱，對麼？”
他抱着我的動作有些僵硬。
我的手輕輕地覆上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掌。我也想過，也許有一天我會和他再相遇，畢竟這片大陸就是這樣大。可是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還會抱着我，伏在我的肩上哭泣，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還可以撫摸着他的手掌。
“你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告訴我。”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睛一眨，眼淚便掉了下來，“就像你從來不願意相信我與尹絮一樣。你寧肯去相信安陌琳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去相信手段狠辣的甄喬，你也不願意
相信我，不願意相信尹絮！”
“不……”他的聲音低沉，“我相信你……”
“蘇流，別說這樣的話，絮兒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和我。”我將他的手拉下，僅僅向前一步，便退出了他的懷抱。
“素素……”他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傷痛。
我轉身，包含淚水的雙眸瞪着他，“如果你肯相信我，肯相信絮兒，你就不會下令殺了絮兒腹中的孩子！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才九個月大！他就快出生了！”
“蘇流，那是你的親骨肉，你都可以下的去手，你還有什麼做不了！”我別過頭，“過幾日，就和東方顥一起離開，再也不要來雲州，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做不到！！”他衝上前，掐住我的肩膀，在我的耳邊低吼，“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素素，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回來我什麼都願意做……求求你……別走……”
我擡頭望着他，他的臉頰酡紅，身上飄着女兒紅的味道，他醉了。只有醉了的他，纔會這樣一直一直哀求我，哀求我不要離開。
“王爺早點休息吧。”我伸手擦掉眼角的淚水，“草民先告退了。”
剛轉身，就聽到身後傳來“砰”地一聲，蘇流已經倒在地上了，我蹲在他的身邊，聽見他喃喃地念着：“素素……素素……”
那一瞬間，淚雨如下。
暖香居。
蘇流睡的正想，我將錦被往上拉了拉，替他掩好被子。看着他沉睡的臉龐，微微有些失神了。曾經在夜裡彷徨着醒來的時候，一側頭便會看見這張臉，他總是喜歡抱着我睡覺，卻怕壓着我，因此睡的極淺，只要我稍稍動彈便會醒來。
剛嫁入王府時的那一個月，我還是會常常做噩夢，夢到孃親上吊的那夜，夢到爹爹斬首的那日。可每每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他總在我的身邊，拍着我的背，笑道：“是不是做噩夢了？沒事沒事，我在這兒，什麼都不用怕。”
以往，被噩夢驚醒後的我總是無法再入睡，可那些時日我便是在他的呵護下睡去。
剛來雲州的時候，做噩夢的毛病又回來了，只是夢裡多了執兒那張蒼白到發紫的臉龐，多了絮兒死去的場景。夜裡驚醒的時候，身旁再無他。
門外突然有了動靜，非沫端着一碗什麼東西走了進來，她將手中的藥碗遞給我，道：“今天累了一天了，喝了安神藥，一覺可以睡到天亮。”
我將藥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朝她一笑，道：“不了，一會兒我還要去瞧瞧清宸。那丫頭，可不是省油的燈……從小就機靈調皮……”
“嫂嫂。”她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你真的不能原諒二哥嗎？”
“六年的時光，過去的那些我哪裡還記得了那麼多。我早就原諒他了。”我頓了頓，道，“我不能原諒的是我自己。是因爲我，絮
兒才死的。二孃瘋了這麼多年，每每我去瞧她的時候，她總是抱着我喊‘絮兒，你回來了’，那個時候，我便更恨自己了。”
“可嫂嫂，你還是愛着二哥的。”她的聲音軟軟的，“若是尹姑娘還在，她也一定希望看着你們倆幸福，她用自己的命換二哥的命，並不是爲了讓你們兩個從此心生芥蒂，兩地相隔，無法長相廝守。別辜負了她一番好意。”
“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低着頭，“可是芥蒂都已經生了，我沒有辦法不介意。我怨的不是你二哥，而是我自己。”
她嘆息，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那你也該爲卿兒想想，他好歹也是蘇家的血脈，身上流着二哥的血，總不能兩父子這輩子都不相認吧？”
“這事我有分寸。”我起身，道，“我去瞧瞧清宸。”
清宸被樑綁在隔壁屋裡的椅子上，我進去的時候，清宸正想辦法掙開繩子，看見我嚇得臉都白了，手中的碎玻璃片便掉到了地上。
我從桌子上拿了把匕首，朝她走了過去。
清宸嚇得閉上了眼睛，哇哇地亂叫：“姐姐姐姐我錯了！你不要殺我！我就是來俟溢國看風景的！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放過我吧！”
“啪……”地一聲，繩子斷了，她“咦”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我將手中的匕首往桌子上一丟，極其嚴肅地看着她，道：“看風景？東方清宸，我尹素認識你這麼多年怎麼不知道你喜歡看風景啊？”
清宸臉色蒼白，哭喪着臉說道：“姐姐，清宸從出身開始就被鎖在宮裡，二十多年沒有出過宮門，聽說皇兄要出使俟溢國就隨便編了個理由讓他帶我來了……”
我眯起眼睛，望着她，道：“真的？”
“真的真的！”清宸的眼睛明顯一亮，道，“姐姐，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我騙誰也不會騙你啊！”
我將桌子上的匕首拿起來，指尖劃過刀鋒，道：“清宸，你從小就聰明，我知道你早就曉得司瑾軒是你的親哥哥了。你也不是個輕重不分的人，和親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搞砸了換來的就是無休無止的戰火。”
“且，我們兩的那個皇兄，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和親的厲害他也是清楚的很，可這樣他居然還縱容你胡來。”我似是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道，“就算他再怎麼寵着你，要用整個江山來冒險我還真的不相信。”
清宸呆滯地看着我。
手上一個用力，刀鋒便劃破了我的指尖，鮮紅的血滴涌了出來。我面無表情地看着清宸，道：“清宸，還是說實話吧。”
她哆嗦着嘴脣，半天沒有開口。
“東方清宸，你也知道，我捨不得殺你。你也是清楚我們之間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你那皇兄容着你胡鬧，我容不得你胡鬧。”我蹲在她的面前，“不殺你，毀了你的容，皇兄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帶着你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