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5
蘇流的腳步頓住，嘴裡喃喃地念着：“千歲……忘？”
“是啊，千歲忘。”蘇卿上前一步，滿含嘲諷地說，“老爹你也是知道千歲忘這種東西的，一旦服下，便會將過去徹徹底底地忘掉，越記得誰就會將誰忘得越乾淨。且孃親是在坐月子時服下千歲忘的，她身體孱弱，便被千歲忘反噬了。”
“之後的一個月裡，孃親每天清晨醒來都會發現自己忘了前一天的事情。”蘇卿笑道，“老爹，孃親爲了忘掉你，付出了可大的代價呢。”
蘇流僵硬着身軀，道：“我不信。”
“你信與不信都無所謂了！”蘇卿的眼睛微微眯起，那神情像極了蘇流，他說道，“舅舅說的對，你不信孃親，永遠都不信。即是如此，你還是離我孃親遠着吧。”
蘇流的眼瞳收縮。
“蘇流。”蘇卿已經換了稱謂，月光將他矮小的身板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孃親自六年前從懸崖上跌下，到後來將我生下，她身上所有的功夫去的一乾二淨。後來她又服了千歲忘，她的神智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總之，她已經不是修羅了。”
蘇流明白蘇卿的意思。他的素素現在只是素素了，不再是修羅，不再是那個手起刀落，決絕到有些狠心的修羅了。可是，剛剛那姑娘真的是他的素素嗎？
“你……”蘇流轉身，眼神囧囧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誰的孩子？”
暗夜裡的蘇卿愣了一下，說道：“哦，我叫司卿，司瑾軒的司，愛卿的卿，俟溢國軒帝膝下唯一的孩子，如此，夠清楚嗎？”
說罷，不待蘇流有所反應，他便轉身走出了巷子。
不知道爲什麼，蘇流突然有一種很心慌的感覺，若這孩子真的是他與素素的孩子，他今夜可不是徹底地傷了孩子的心？將來再想帶素素離開，那又難了幾分啊！
“蘇卿……”不知不覺，蘇流已經張口喊出了名字。
“戰王爺是出門沒帶耳朵還是出門沒帶腦子？都說了本皇子叫司卿。”蘇卿的腳步沒停，“哦，對了，王爺還是早些回去吧，王爺那唯一的孩子還等着王爺呢！”
蘇卿對“唯一”加重了語氣。
蘇流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低頭沉思了一下，可再擡頭的時候哪裡還有蘇卿的身影？！他急匆匆地追出了巷子，可追了許久都沒有見到蘇卿。蘇流嘆了一口氣，只好先回客棧了。反正皇宮就在那兒，司瑾軒跑不掉，素素和蘇卿就都跑不掉。
蘇流的身影沒入黑夜之中後，有一個人影從路旁的樹上跳了下來，對着暗夜的巷子冷地哼了一聲！臭老爹！壞老爹！虧你兒子我還好心想幫幫你，好心當成驢肝肺！等着吧，以後有你苦頭吃的！不過，馬上有苦頭吃的是他！
想想明兒中午要去君臨殿，他的腦袋就疼。哎，他怎麼就撞上了這麼一個爹啊！
客棧。
蘇流回到客棧的時候承歡已經睡着
了，言晴坐在牀邊守着小丫頭，見他回來了趕緊起身倒了杯茶給他，笑道：“王爺累了吧，先喝口茶。”
蘇流抿了口茶，走到牀邊望了眼正在熟睡的承歡，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歡兒睡的挺香。夜已經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說罷，蘇流便將茶杯放下，便要出去了。
言晴有些錯愕，趕緊喊住了蘇流，有些羞澀地說：“王……王爺，這麼晚了要去哪兒？雨來只訂了這一間房，王爺早些休息吧？”
蘇流皺了下眉頭，道：“這屋子不比王府大，我若是留下了你便沒地方睡了。無妨，我去樓下讓掌櫃的再開間房便是了。舟車勞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說罷，蘇流就已經轉身開門了，可腰間卻突然被人抱住了，背上貼着一張小臉，言晴的眼睛有些溼溼的，她道：“王爺，三年了，已經三年了！這三年裡，不論什麼日子，王爺總是一個人宿在歡意閣，難道您要一輩子躲着晴兒嗎？”
蘇流的喉嚨乾乾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王爺，晴兒求求你了，別這樣下去了！”言晴抱着他的腰，哭的稀里嘩啦的，“晴兒每天一個人守着那院子，日日盼着王爺來，王爺卻始終不來，就連今夜……就連今夜王爺都要留晴兒一個人嗎？王爺……”
“言晴。”蘇流突然抓住她的手，“出來，我有些話要與你說。”
言晴愣了一下，可已經被蘇流拽着出了門，一路到了客棧的後院裡，直到了一棵不知名的樹下蘇流才突然鬆開她的手。
蘇流擡頭望了眼正好的血色，想起了下午在集市裡，若織揹着光，側頭對他說：“一生一世一雙人，王爺您是貴人，給不起她要的。”
若是他給的起這“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麼素素是不是就會回到他的身邊了？
蘇流抓住言晴的肩膀，低着頭，艱難地說：“言晴，七年前我爲了穩固在朝中的勢力，先是娶了絮兒，又緊接着娶了你與甄喬、安陌琳三個人，隨後又大張旗鼓地將素素迎進了門，甚至之後的一直冷落着你們……言晴，你可怨我？”
“王爺，言晴怎會怨你？”言晴順勢偎進了蘇流的懷裡，“能嫁給王爺，是言晴的福氣。言晴以前從來不覺得出生在言家有什麼好的，琴棋書畫要樣樣精通。可直到聖旨下來的那日我才曉得，出生在言家最大的好處就是嫁給了王爺。”
蘇流略略將她推開了一些：“言晴，我是在利用你，我……”
言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王爺，言晴真的從來不後悔嫁給王爺。若說要後悔，我只後悔自己——不是在王爺遇見王妃之前就遇見王爺。”
蘇流怔住。
“王爺，言晴知道，你不喜歡言晴，王爺的心裡只有王妃一個人。”言晴指着他的胸口，說道，“可王爺，王妃終究還是去了。日後漫漫的幾十年裡，難道王爺要一個人守着歡意閣過一輩子嗎？王爺，言晴陪着你吧。”
蘇流望着眼前纔到他下巴的女子，心裡萬分惆悵。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種愛一個人不捨的離開的心情。曾幾何時，他在夜裡也常常摸着自己的胸口問：“蘇流。你愛她嗎？”曾幾何時，他也抱着我曾經留下的東西在歡意閣中輾轉反側。
“王爺，賜給言晴一個孩子吧。”言晴依偎在他的胸口。
蘇流將懷裡的女子推開，說道：“言晴，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活着的時候我沒能到，我只希望現在可以爲她做。”
“什……什麼？”言晴的臉色蒼白。
蘇流突然一撩袍子跪下，抱拳說道：“言晴，這一生算是我蘇流對不住你，回到盛京後，我們……我們便和離吧。”
“不……不……”言晴猛的向後退了好幾步，“王爺，王爺你說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我聽錯了，對不對？”
言晴踉踉蹌蹌地跑回了客棧裡，蘇流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王爺還是如六年前那般絕情啊。”頭上突然傳來了女聲，蘇流擡頭，只望見頭上的樹枝上坐着一紅衣女子，長長的頭髮只用一根簪子輕輕地挽起。
“六年不見，影姑娘還是這般風華絕貌。”蘇流撐着地站了起來，“既然來了，便進屋與本王一敘吧，正好，本王也有許多事想問問你。”
“不用進屋了，有什麼話便在這裡說吧。”影依舊坐在枝椏上，歪着頭，笑道，“如今我已經嫁了人，若是被夫君看見影半夜與一陌生男子單獨處一室，只怕會誤會。我可不想重複當初修羅的老路，最後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影，她並沒有死。”蘇流坐在樹邊上，好似沒有聽到影那包含諷刺的話語，“你們都騙我，瞞了我整整六年，若不是我今日來了雲州，若不是承歡在大街上不小心撞到了卿兒，你們是不是還要瞞着我一輩子？”
影從樹上跳了下來，語氣堅定地說：“是！”
“爲何？！”蘇流猛然擡頭，用受傷的語氣質問道，“爲何要瞞着我？難道看着我痛苦便是你們的樂趣嗎？她是我的娘子啊！”
“你還知道她是你的娘子啊？”鳳眼一瞥，影的眼中是滿滿的諷刺，“我還記得，某日夜裡，王爺闖進暗月閣，爲了兩個謀害王爺側妃和子嗣的女人質問你的娘子。”
蘇流沉默不語。
“王爺，回去吧。”影看着他的樣子，終究狠不下心，嘆了一口氣，道，“想必卿兒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告訴你了。修羅已死，素安已死，她現在只單純的是尹素，她過得很好。再糾纏下去，對你，對她，都不好。”
“不……”蘇流痛苦地低吼。
“就算你不放棄也沒有用。”影淡漠地望着天，“現下的尹素，心裡再也沒有戰洛王蘇流的影子，甚至連東臨國的君王東方顥的影子也沒有了。她的心裡唯有司瑾軒。在她的心裡，司瑾軒便是她的夫君，卿兒是她與司瑾軒的孩子。”
“這便是千歲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