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9
我擡着頭,雙眼呆滯地望着那高了我整整一個頭的男人。他黑色的髮絲在暗夜之中飄擺着,他擡頭毫不畏懼地看着站在不遠處的君王。
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爲何在我炸了真煌城的第二天清晨,他在街邊的巷子裡遇見我會說幹得好;終於明白爲何在國庫裡他對我的要求是離開雲之國,從此不再插手兩國事務;終於明白爲什麼他要冒着滿門抄斬的危險到危險重重的皇宮密室裡來救我。
因爲他是蘇流啊。
那個在洞房花燭夜的晚上執起木梳爲我輕輕梳着秀髮的男人;那個在成親後的第一天早晨爲我細細畫眉的男人;那個常在每日清晨我剛剛醒來的時候就伏在我耳邊輕聲說“娘子,早安”的男人;那個說“有妻如你,此生足矣”的男人。
那便是了,我生命中極其重要的男人。我用了十年的時間去恨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去愛東方顥,到頭來卻發現最愛的原來是他。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蘇流——竟然是你!”對面的冰墨初冷着臉,一字一字充滿寒意地吐出這個名字,口吻透着極其濃重的殺意。
我依舊傻傻地望着這許久不見的臉龐。
蘇流許是注意到了來自下方的炯炯目光,低聲笑了一下,用厚實的雙手遮住我的眼睛,說:“娘子,可別再看了,大敵當前,爲夫得先對付那些個敵人。”
他的手上滿滿的都是繭子,厚實而溫暖的手掌充滿了熟悉感,我的淚水涌了出來,止不住地往外流,很快便溼了他大大的手掌。
這樣失而復得的心情,是無法用文字描述的。即便這只是一場夢,那也是一場美夢,我心甘情願用生命來換取在夢裡與他的一生廝守。
溫熱的嘴脣印在我的額頭上,我聽見他低低的嘆息聲,他道:“別哭,若我的出現便只是讓你傷心,我寧肯你當我已經戰死沙場。時間,會讓你忘了我。”
我緊緊抓住他的胸前的衣襟,哽咽道:“不——”
我想將他的手拉下來,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他說道:“素素,聽話。待我們逃出去,再好好看。放心,我不會再離開你。”
我伏在他的肩上,心裡被滿滿的安全感充斥。只要有他在,我便不會再害怕。哪怕,下一秒鐘,我就會死去,那也不後悔。一生一世的長相廝守,用生命來換取並不虧。
我們此時的繾綣落在冰墨初的眼裡卻成了極大的諷刺。他這一生最信任的人,終也是背叛他了。這便是一個帝王的悲哀吧?可是,爲什麼?他待顧傾猶如手足一般,他登基後,皇宮重地何處限制了他的腳步?!就連放滿了國務機密的書房,也沒阻止過他。
這樣的信任,換來的卻是背叛。
“顧傾,朕真後悔如此相信你。”冰墨初一身黑色大襲,高高的坐在馬背上,一手拿着金黃色的勁弩,一手
還握着一支銳利的弓箭。
蘇流的嘴角微勾,擡頭望向他,道:“也虧得冰帝如此相信草民,這才讓草民在皇上面前屢屢立功,讓草民得以在十年內便握有東臨國一半以上的軍權,成功地當了一方王爺。也是這樣草民纔有幸娶了懷中的美嬌妻。”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陡然破空而來直衝蘇流的面門,速度那般快,幾乎要在半空中擦出火花來。蘇流提起手中還沾着血跡的佩劍,忙忙擋住,只覺得手上傳來一陣疼痛,攬着我連連後退了許多步才止住了身形。
還未等他站穩,又是一箭直衝面門,蘇流將我推向了站在一旁的樑,樑攬住我的腰,將我緊緊地壓在轎子後面。蘇流揮劍劈開一根又一根的利箭,最後一根箭擦着蘇流的肩膀過去了。冰帝的神箭,終不是吹噓出來的。
蘇流深深地清楚,冰墨初仍是看在他與顧傾的交情上才勉強地放了他一馬。多年的信任和感情,終不是遊戲。於顧傾,冰墨初是信極了。
“顧傾,你這是和整個雲之國作對。若你沒有暴露身份,或許還能逃出去,但現下是絕對不可能的。看在你與朕多年的交情上,朕給你一個機會。”遠處的冰墨初冷冷地看着蘇流,道,“要麼你們一起死在這裡,要麼——你自己揮刀自刎,朕放尹素離開。”
“不——”我掙脫樑的懷抱,衝到蘇流的身邊,瞪着冰墨初,道,“呸!你休想再分開我們!死就死,你當我怕嗎?!”
冰墨初冷冷地看着我,還未說話,我便聽到我身後低低的笑聲,隨後腰身被人緊緊的攬住。蘇流的嘴脣貼在我的耳邊,低聲道:“娘子這是要生死相隨嗎?”
我轉身緊緊地擁住他的脖子,肯定地說:“是!你既然娶了我,就別想丟下我了!天上人間,我跟定你了!”
他有力的雙臂微微收緊,道:“好,天上人間,娘子跟緊爲夫便是了。”
不遠處的冰墨初卻冷笑,道:“哈哈,生死相隨?真是個悽美浪漫的故事。不過,既然你們願意攜手做一對鬼夫妻,朕成全你們便是了。”
蘇流依舊緊緊地擁着我,寒冰似的眼光卻緊緊地盯住冰墨初,朗聲說道:“冰帝還是別太自信了。冰帝忘了嗎,顧傾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冰墨初愣了一下。
“公子——”突然從遠處傳來了聲音,我擡眸望去,在我們的身後有一排黑衣侍衛推着投石車整齊地站好。
在他們的身邊,還停了好幾匹馬兒。
在我腰間的那雙手又用力了一些,隨後我聽見了蘇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說道:“娘子,抱緊爲夫了。”
我親眼看見黑衣侍衛們將炸藥點燃放在投石車上,然後用力地砍下繩子,十幾顆炸藥朝冰墨初的方向飛去。冰墨初身後的那一衆士兵紛紛舉起手中的手上對着飛來的炸藥。
“不準開槍!!”冰墨初朝他們咆哮。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身後槍聲大響,蘇流足下
輕蹬,攬着我騎上了黑衣侍衛牽來的馬兒。樑、楚和司瑾軒紛紛跟上。
“轟——”身後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蘇流抽出綁在腳上的匕首狠狠地刺入馬兒的屁股中,馬兒在爆炸聲和疼痛感之中揚蹄飛奔。
“咳咳咳——”待硝煙散盡,冰墨初輕咳着看了看遠處,那幾個身影已經只剩下了幾個黑點,很快便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再看看地上,躺滿了爲了保護他而被炸死的士兵。他帶着幾千人圍剿幾個人,卻死傷無數,親眼看着那幾個人逃之夭夭!!
“顧傾,朕要將你碎屍萬段!”暗夜之中,年輕的君王握緊了手中的弓箭,冷冷地說出了這句誓詞。
古色古香的屋子裡,蠟燭還在燃燒着,偶爾發出幾聲火花爆開的聲音。紅色的燭淚燭淚垂垂兀自淌着,緩緩凝結如一雙絳脂珊瑚。
蘇流坐在牀邊,將滑下來的錦被拉起來一點,蓋住牀上正在沉睡的女子。這裡離皇宮的偏門只隔了一個小巷子,是許多年前他來雲之國時買下來的別院。還沒有人知道這裡是他的院子。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我心裡清楚,我能在這兒沉沉地睡去,不是因爲這裡有多麼安全,而是因爲這裡有他——我的夫君,蘇流。
他還活着。
這樣的消息撞進了我的心裡,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裡。他真的還活着,活生生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有血有肉。他還活着。
這樣的消息讓睡夢中的我也忍不住勾起了弧度。蘇流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手從我的手中抽了出來,站起來,吹滅了桌子上的蠟燭,纔開門出去了。
輕輕地掩上房門,蘇流轉身下了樓。樓下大廳裡的燈還亮着,十多個人都坐在大廳裡靜靜地侯着。聽到樓上傳來了細微的聲音不約而同地擡頭望向了他。
蘇流下樓,走到桌邊,爲自己斟了杯茶。
“老三。”琴鈺擡眸看了眼沉默着喝茶的蘇流,開口問道,“你沒有什麼要和我們說嗎?比如,爲什麼你會變成顧楷瑞的獨子顧傾?”
蘇流將茶杯放下,長嘆了一聲,道:“對不起,這些事情一直瞞着你們。只是顧傾這個身份,是先皇給我的,很多事情我不能說。”
“那爲何你明明還活着卻遲遲不肯出現?”司瑾軒冷冷地看向他,“因爲從前線傳來的死訊,修羅收拾了東西不顧一切地到了雲之國,幾次死在這裡。”
“我亦有我不能說的理由。”蘇流低下頭,“掉下懸崖的時候我也以爲我自己活不了了,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問我是誰,我只道了一句顧楷瑞之子顧傾。醒來之後便在顧府了。之後的半個月裡,我一直在昏昏沉沉之中。待我能下牀的時候,我已經從侍從那裡聽說我下葬了。於是我便將計就計……”
還沒等蘇流說完,他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提起了衣領,厚實的拳頭砸在了他的臉上,他一時脫力飛了出去,側頭咳出了一口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