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會,開百花,百花勝錦如雲似迷,似前程錦繡芳華,似女子云鬟霧鬢,似紅塵迷人心神,看不透,望不穿,走不出。
只是這百花齊放也是有個講究的,天界不比人世,四季分明,冷暖交加,天界有云無日,不分晝夜,若要賞花,自是數不勝數,便正因如此,易得之物總是叫人提不起興致來,不知多久之前,天君的某一位寵妃實在覺得無聊,竟一次叫齊了百位花仙子,爲的只是體味一番人世那繁華更迭的美妙景緻,呵,也不知這天界之人都是作何念想,人世常有人嘆好花不常,可這天界卻竟有人覺得好花長久也是過錯,自此之後,天界纔有了每年一度的百花盛會,看的自是那百花齊放,抑或是那花謝成泥。
閒話至此,且看那席間已有仙子獻上曼妙舞姿,引來芬芳四溢,更有枝蔓自席間攀爬綻放,惹得衆仙含笑稱其,更有嬌俏女子採了那鮮豔芬芳別在鬢間,使得這百花盛會更是繁華熱鬧,春花纔開,夏花便至,仙霧繚繞間仙樂似錦上添花,鑽入衆仙耳中,更叫人舒展了心神獨享這一時別樣風情。
然此刻青莜坐在席間,卻並不去看那似錦芳華,不去聽那繞樑之音,亦不願看那如玉佳人,賞這席間芬芳,或許該說,此刻的青莜是看什麼的心思都沒了,便只想逃,然而有人卻偏偏是把青莜放在了眼中,所以青莜想逃也是逃不開的。
百花逐一盛開,四座飄香,醉人心神,此話不假,且不說那盛開的繁華究竟含着怎樣的芬芳,單單看那一個個靈似水的仙子們,便也知這芬芳是要飄得有多遠了,本來這百位仙子的芳香也是夠人品賞的了,可偏偏有人不肯滿足,非要說出些讓人費解的話來。
“本宮曾聞人世四季皆是芬芳,春來桃杏梨花開,夏來葉碧蓮花紅,秋是白菊爭妍時,冬有臘梅展風姿,當真是叫人欣羨得很哪,”此時正坐在天君下位的女子單手扶着桌沿緩緩站起了身,看那相貌衣着也該是這天界一等一的人物,“只是卻有三種花,乃是人世之不可得,天界之不可見哪,諸位可知是哪三種嗎?”
臺下衆人暫且停了私語聲,卻無人迴應,只是極有默契地皆把目光投向了一處,正是青莜所在之處。
青莜捏緊衣角,仍是默默垂首。
“聽聞北界才換了爲狐主,本宮卻還未曾得見,滿座瞧來,卻只有一人神色陌生了些,不知那位可正是北界新登位的狐主嗎?快擡起頭來,也讓衆仙瞧瞧。”先前那女子也不覺得尷尬,徑自接着開了口。
青莜無奈,抿着脣擡起了頭,便正對上女子含笑的眸子,只是那笑意中,卻似又有着些許嘲諷之意。
“嘖,當真是標誌……”女子輕笑開口,聲音也跟着變得飄渺起來,“聽聞這位新狐主很是恬靜,從前便不甚與人往來,現今難得登位了,卻竟然直接跑去了人世……”
“錦淑,莫要喝多了瓊漿玉露,便
失了分寸。”上座的白衣男子低聲開口,卻是帶着不容忽視的威嚴和壓抑。
被喚作錦淑的女子撇撇嘴,這才重又坐下了,只是口中的話卻仍在繼續:“本宮不過想詢問狐主可知是哪三種花在這天界尋不見罷了,狐主去過人世,自然是見識過諸多有趣之事,當知曉這答案吧?”
青莜自知逃不開,便只得硬着頭皮站起身來:“下仙以爲,當是那地獄的彼岸花、南冥的往生花,加上……北界的白茶花罷。”
錦淑聞言又是一聲笑:“狐主果真是見識淵博,這等事也是清楚,早聞北界的白茶十分難得,有調息護體之效,若是用來泡上一壺好茶,更可增加修爲,也不知可是真的?”
青莜抿脣沉默片刻,如實道:“雖有裨益,卻言過其實。”
“哦……”錦淑故意拖長了語調,眸子突然轉向身側下座,“可本宮前次才向詠心妹妹討些白茶,卻是糟了拒絕了,那白茶若非稀罕之物,詠心又何必如此小氣?”
聽人提到熟悉的名字,青莜立刻順着那目光看去,入目竟是詠心略顯單薄的身影,只是不知爲何詠心此刻竟只是着素白衣衫,實在看不出半點喜意,青莜不禁顰眉,先前那蕭硯不是曾道女子婚嫁之時,須得大紅衣袍着身嗎?可爲何此時卻竟然會是如此境況?青莜不懂,卻徒然憶起方纔那喚作伶人的女子道出的一句話:“落雪苑,雪已落,自無留,落雪苑可是這天界的冷宮……”
冷宮,那落雪苑,當真是冷宮嗎?
“怎的狐主殿下莫不是見着了故人,一時間呆愣住了?還是狐主也是小氣,連些許白茶都不樂意拿出來?”錦淑的聲音再度傳來,喚醒了青莜飄遠的神思。
青莜垂下眸子,一時間竟說不出迴應的話來,更不想說。
“娘娘若當真想要,直接吩咐了青莜便是,又與臣妾何干?”詠心似很是無奈地站起身來,苦澀的笑意更給此人添了單薄之意,青莜餘光把這看在眼中,想到的竟只是詠心在這天界過得大概並不好呀。
錦淑輕哼一聲,卻突然不再多言,反倒端起杯盞,輕啄一口。
青莜此時已是不能不言,在心底輕嘆一聲後才無奈低聲道:“娘娘若想要白茶,下仙自會親手奉上,只是今日空手而來,怕要叫娘娘失望了。”
只可惜那刁難之人已是失了興致,此刻只徑自飲着杯中瓊漿玉露。
青莜又立了片刻,也覺無趣,行了禮便坐回席上,心思卻更是糟糕,本該清新怡人的百花會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了,本該歡欣雀躍的天界之行,大概也只能如此了,百花獻舞之後,剩下的無非便是些無味品賞、閒走遊玩,青莜不願再看詠心,更不敢看向那高高在上之人,心下又實在不欲多留,便偷偷環顧四周,見無人看向這邊,索性悄悄起了身、離了席,只是青莜這四顧之間卻是忽略了那雲霧間投來的一道深邃目光
。
且說青莜離席之後,才行了幾步,竟見到了不知已在此立了多久的詠心,也不知對方是何時也離了席:“青莜見過……詠心仙君。”
一時間,青莜竟有些恍惚,前一次相見,還是在北界溶洞之中,一別再見,卻竟然已是天地之別,不知隔了多少山水。
“不必多禮,你我分別甚短,何須顯得如此疏離?哦,也難怪,天界不必北界、人世,也該是有些時日了吧?”詠心對着青莜綻開笑顏,卻仍是苦澀。
青莜默默點頭,是了,人世天界,確實相差良多,只是詠心的話卻叫青莜有些聽不明白,自始至終,自己何時與這人親近過嗎?
詠心捋了捋衣袖,突然道:“你先前見過天君了罷。”
此話並非疑問,僅僅只是敘述罷了,故而青莜只有繼續默默地點頭。
“也罷也罷,我先前本欲先尋了你過去,只是……總還是遲了一步,”詠心不知何故嘆了口氣,轉而又換了神色,“也沒甚好說的了,我還想在這處站站,你且回去罷,只是人世可莫要呆的久了,免得亂了心xing。”
青莜愕然,復又點頭,告了聲退下又瞧了瞧詠心,這才退下了,其實青莜覺得自己還有些話想說與對方,想問這天界如何、那天君如何,而身在這天界的詠心,又是過得如何?但是青莜嘴拙,說不出,亦道不明,索性便不要開口了。
如此胡思亂想着,青莜已漸漸走得遠了,本想着就這般下入凡塵,可隱約間卻似聽到了殤濯的聲音,便又想起先前殤濯向自己討了白茶之事,自己此番也是第一次到往這天界,日後更不知還有無機會來此,若是言而無信可叫糟糕,倒不如先去和殤濯仙君商量一二,也好定下期限。
如此想着,青莜已向着那聲音行了幾步,漸漸的便有另一聲音傳來,聽着像是年長的老者,也不知自己可有見過,若是待會又要一陣寒暄,估計自己又要覺得窘迫了,只是還沒等青莜尋到這顧慮的答案,那邊的對白已經打斷了青莜的思緒和腳步。
“殤濯仙君,您這話可不能亂講,若是毀了人世的綱常,老朽可不敢擔着呀!”蒼老的聲音不知爲何而帶上了些許焦急,語調也是拔高了不少。
片刻沉寂,殤濯沉穩的聲音終於傳來:“此話我自不敢於旁人前提起,只是月老您也是牽着那人的姻緣的,若是連您也掐算不出,那我可真要前去找天君討個說法了。”
“哎哎哎,人世分明只有一個真命天子,再者現今人世東宮已有主,又怎會……怎會出現那二龍戲珠之勢?”原那老者便是月老,此刻月老正無奈地嘆着氣,攤着的雙手也因相碰而發出清脆的聲響。
殤濯難得地也跟着嘆了口氣:“二龍戲珠,只是到了最終……卻仍是一個真命天子罷了。”
人世?二龍戲珠?真命天子?一瞬間,青莜只覺得眩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