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亦宗出了院門,向西面的樹林走去,棵棵蒼翠欲滴的樹木,擎着巴掌大的枝葉,像一行行嚴陣以待的侍衛,團團簇擁,瑛瑛懷抱。夕陽的餘暉,傾灑下來,給樹林鍍上一層橘黃的光亮。天空中漂浮着幾縷悠閒的白雲,似朵朵潔白如雪的玉蘭,綻放於天際。
歐陽亦宗快走了幾步,一片緋紅如霞的櫻花,正如火如荼的綻放枝頭,絲絲暗香若嫋嫋無形的淡煙,盈盈繞繞的浸入心扉。晚風輕拂,那朵朵櫻花精靈,便展開自己美麗的粉裳,隨風而舞,洋洋灑灑的飄落而下,片片仍然攜粉帶香的落櫻,兀自鋪了一地,形成了一塊天然芳香的地毯。
一個白衣飄飄娉婷嫋嫋的身影,隱現於繽紛的櫻花叢中。她約有十**歲,如緞般的黑,用簡單素雅的桃木簪輕綰一半,另一半如瀑的青絲,直直傾斜而下,長垂於腰間,有鬢間簪真三朵紫色的桔梗花,神秘而婉秀。膚若凝脂,齒如扇貝,眉不繪而翠,脣不點而紅。一雙大大的明眸,宛若一泓潺潺含水的清泉,明亮淨澈,細看之下,略帶一絲清冷和淡然。
她手執書卷,屏眉而立在這團團簇簇,似乎要怒放到生命盡頭的櫻花叢中,仿若遺落到凡間的仙子,她啓脣輕吟:“十日櫻花作意開,繞花豈惜日千回?昨宵風雨偏相厄,誰向人天訴此哀?忍見胡沙埋豔骨,空將清淚滴深懷。多情漫作他年憶,一寸春心早已灰。”
輕喃着,流錦黛眉緊蹙,似乎有些細微的傷感,絲絲繽紛飄舞的落櫻,如一場浪漫瑰麗的花雨,沾落在她彷如墨漆的烏上,歐陽亦宗不由看的呆了。佳人似有察覺的緩緩轉身,一雙明眸中點點的清愁,瞬間便被絲絲燦若春花的笑容所掩蓋,紅脣彎起,嘴角上揚,絕美的臉上,被晚霞遺留下一絲絲昏亮的光影,祥和而寧謐。流錦像從畫中走來,緩緩行到歐陽亦宗面前,含笑福了福身,直視着他燦亮帶笑的黑瞳,嫣然一笑:“奴婢錦兒見過王爺。”聲若出谷黃鶯,面如裹香桃花,歐陽亦宗終於明白,古人爲何要用‘人面桃花’來形容女子的容貌。
眼前的男子,一身同樣雪白的錦袍,玉冠束,錦帶束腰,一雙黑瞳深邃燦亮,倒映着自己纖弱的身影,他劍眉霍展,嘴角彎起優美的弧線,綻放而出一朵大大的暖暖的笑容,溫和靜默地看着自己,流錦笑意漸濃,輕輕把書卷抱進懷中,與歐陽亦宗對視着。
“忍見胡沙埋豔骨,空將清淚滴深懷。多情漫作他年憶,一寸春心早已灰。錦兒在爲這即將殘敗的櫻花傷感嗎?”歐陽亦宗笑道,這個丫頭已經出落的如此美麗動人了,竟如不食煙火的仙子一樣,讓人絲毫不敢靠近,就怕褻瀆了佳人。
“嗯,這滿枝櫻花,一遇春風便盡數綻放,如火如荼般似乎一下就怒放到生命的盡頭,那三月的春風,能剪出綠絲絛,亦能剪碎這緋紅若霞的夢。”
“錦兒怎麼變得如此傷春悲秋了。”歐陽亦宗向前走了幾步,從流錦臂彎中抽出那本書,隨意翻看了一下,“李清照詞全集,怪不得。”兩人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相視而笑,侃侃而談。
“王爺,您這次來是要接公主回去的嗎?”
“嗯,這次父皇開恩,同意我把芋兒接回去了。”
“其實,我們在這兒過的很好。”流錦含笑看着這個俊朗不凡的男子,他從她生命中消失了五年,從五年前,她們被放逐陽明山起,他便開始默默無聞的隱於市井,安分守己的作着一個閒散王爺,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直到兩年前,他像蟄伏已久的蛟龍,一飛沖天,她聽說他爲百姓造橋鋪路,救濟貧苦大衆,她聽說他建草堂置書屋,讓窮人家的孩子免費入塾讀書,她聽說他用兵如神,大敗馴日大軍,宛若天神般率兵凱旋而歸。看着他眼底深埋的異彩,他終是隱忍到頭了吧,所以從兩年前便開始一切運作。這個俊逸不凡的男子,也許會改變整個伺月朝的命運。
只是流錦不知道的是,他也改變她的命運。
“我知道,只不過今非昔比,你們必須回去了。”歐陽亦宗暖如璞玉,把玩着手中的。
“我明白的。”許是二人之間融洽氣氛的感染,兩人均不在用尊稱。
“公主應該很驚喜吧!”流錦媚眼彎起。
“不錯,只不過是驚大過於喜。都哭鼻子了呢!”歐陽亦宗好笑的回道。
“公主很乖,這幾年成長不少,課業也有很大的進步。”
“我知道。”歐陽亦宗含笑重複。
“啊?”流錦蹙眉,煞是不解。
“好了,我們走吧,芋兒說今夜要你掌廚。”
“啊?”歐陽亦宗自顧向前走去,徒留下驚得合不攏嘴的流錦和這滿林繽紛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