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思兩手空空地走向裘無止，他怒道：“把你的劍撿起來！我從來不殺沒有武器的人！”她面無表情，仿若聽不見一般，雙目炯炯有神地一步步向他走來。那風一下子吹過來，掀起她的裙襬，她淡淡的樣子如同仙子一般超脫，瞳眸卻又帶着嗜血一般的火焰，極致無情，極致渴望。
她的指尖動了動，那把劍就這樣對着她，寒氣陣陣。裘無止讓霧娘閃到一邊去，他連連退後了幾步，每一次退後，常相思都會跟上來，一言不發，雙手垂立。她看着他，沒有一絲感情，如果不是那衣袂飄飛起來，他都懷疑她不過就是一個會動的木偶。
“滾！”裘無止依然沒有出劍，可常相思卻步步靠近，她的睫毛顫了顫，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如果這個男人可以讓自己感覺到疼，她一定會很感激的。見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裘無止也站住了腳，可那把劍依然對準她胸口的位置，常相思撇了一眼，就是這把劍，讓上空清雲死得如此慘。
“殺了我。”常相思冷聲道，她目不轉睛，神色淡然。瞳眸裡裘無止的影子驚訝了一下，難道她真的是來尋死？
“如果你能的話。”隨之而來的，是常相思冷淡的一句話，在裘無止聽來，是那麼地諷刺。
他的劍近了她一寸：“別以爲我不敢！”
“呃！”劍終於刺入了常相思的胸膛，她低頭一看，那疼痛感甚至連一秒都沒有就消失了。她向後退了一步，將劍從身體裡拔了出來，劍上明明有血，而她的身體卻連傷口都沒有。那被狠狠刺入的地方，連一秒的時間都不用，就已經痊癒了。快得連常相思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冷笑一聲，還以爲會有多疼，不過如此。
霧娘和裘無止驚愕地看着完好無損的她，連連退了幾步，他不敢相信地查看了劍，怎麼可能！
“再來。”常相思冷笑一聲，他不是足足刺了哥哥二百一十劍麼，她倒是要看看，他是如何無情的。
“啊！”裘無止怒吼一聲，揮動着劍向常相思衝了過去！刀光劍影之間，她如同一個木偶那樣站着，每一處劍傷都極速痊癒，裘無止揮劍用盡全力，而她依然是毫髮無損。她木然地站着，哥哥死前所遭受的罪，正在她的身體上重演。這是一整套裘家劍法，劍劍逼人致命，哥哥當時得有多疼，多難受啊……即使她的身體不痛，可心都快滴出血來。
“呼！怪物！”裘無止深呼吸一口氣，停了下來，他已經精疲力盡，而她依然安然無恙。他就好像是一個傻子，在做着一件徒勞無功的事情。他丟掉劍，累得坐在地上，將霧娘護在身後，不可思議地看着依然面無表情的常相思，裘無止第一次有了躲開她的念頭。
而她那一雙鳳眼，終於動了動，視線始終是停留在他的臉上，就好像是在觀察一件物品一樣，極其仔細，而又極其嚴肅。霧娘來不及害怕，扯了扯裘無止的衣袖：“我們快走吧。”不詳的預感，如同藤蔓一樣糾纏着她的身
體。常相思今日不喜不悲不怒，更讓人膽寒。
“哐！”常相思的手一樣，公玉華那把劍，直直落在裘無止的面前。現在，輪到她了。
常相思的紅脣輕啓，宛若背書一般：“上空家和常家，同爲都鳩國五大家之一，擅長暗殺和毒殺，在大、陸上排名前三，劍法凌冽，劍劍到骨，殺人無形，飄渺如魅。今日，你好好嘗一下這劍法，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刻骨銘心。”
刻骨，銘心。
常相思的手指猛一張開，那把插在他們面前的劍，就地瘋狂地旋轉了起來，將木地板一下子就穿透了！霧娘嚇得臉都發白了，裘無止立刻撿起那把劍，退後幾步，整個人都進入了防備狀態。常相思不屑地眨了眨眼睛，自動忽略了裘無止，眼裡只有那把公玉華的劍，那把上空清雲親手打造的劍。
“咻！”她的劍就地騰起，衝着裘無止衝了過去，霧娘捂着眼睛尖叫了一聲，躲在裘無止的身後看也不敢看。他提起自己手裡的劍，正準備一擋，那劍卻猛地停了下來，只有一陣風吹了過來。
常相思匪夷所思地笑了笑。而霧孃的心卻狂跳不已，她瞪着常相思，醜陋的臉扭曲着，這個女人擺明就是在戲弄他們！
“刻骨銘心而已，何須對打如此誇張？”常相思如同鬼魅，一下子就出現在了裘無止的面前，就這麼一下子殺了他，豈不是太對不起他辛辛苦苦揮動的二百一十劍了？
常相思捧着裘無止的臉，他一愣，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她那紅脣裡面的香氣，已經進入到他的口鼻，瞬間他的身體便被麻醉了，失去了感覺。常相思那佔着壓倒性優勢的內力，輕而易舉地將裘無止“凍住”，只留下了清醒的大腦和經脈。霧娘一下子衝上來抱着他，哭喊着：“無止，怎麼了？”
這名字，聽起來真噁心。常相思一下子點住霧孃的穴位，將僵硬的她移到了裘無止的對面，這樣這兩夫妻就能互相看見對方了，在死之前，一直這樣對望着。
常相思拿起劍，對準了裘無止的臉，她退後一步，雙手張開，凌冽的招式便開始施展起來！常家劍法和上空劍法，合二爲一，在他的身體上肆意地掠過，皮破了！血流了！骨頭露出來了！全身僵硬的霧娘瞪大雙眼，胸口拼命地起伏着，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上空清雲，風華正茂，厚德濃情，一笑傾城，奔波奮戰，不言勞累，卒於亂劍，終年二十二。”
二十七個字，八個標點符號，正被常相思手裡那把凌冽的劍，一筆一劃地刻到裘無止的骨頭上！
“啊！”裘無止張大嘴巴，頭仰着，每一筆，都讓他清醒的經脈和大腦飽受折磨！狠心的女人！這個極其狠心的女人！
常相思抿緊嘴脣，所刻的每一個字，都是漢字，她曾經對哥哥說過，哪一天有空她一定會教他寫簡體漢字，可是現在再也不可能了。這一句祭文，是她給他最後的禮物！
“啊！”裘無止的每一聲哀嚎，都讓霧娘渾身顫抖。他的經脈斷得七零八落，他想不到常相思的內力居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疼痛，讓他的喉嚨拼命地扯着，發出的吼叫聲越來越嘶啞，而常相思的眉眼卻越來越冷。
二十七個字，二百三十三個比劃，橫折豎鉤撇捺點，常相思一點都沒有含糊。她冷着眼，眼裡只有這二十七個字，每一個字，都是上空清雲的臉，每一個筆畫，都是他身上劍劍見骨的劍傷。裘無止滿身冷汗，已經暈了過去，可她怎麼可能讓他逃避，她點了他的天靈穴，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常相思……你狠……”裘無止喃喃地道。
常相思的劍，在寫着最後的那個“二”字，她面無表情，淡然地道：“哥哥爲焰國賣命，卻死在你的劍下，不夠你狠。”她手裡的劍一揮，最後的一字如同大筆一揮，刻在了裘無止的掌心下。
二十七個字的祭文，從裘無止的左臂到臉上，再到右臂。裘無止儼然即是一座活着的墓碑，上面刻着別人的祭文，這就是常相思想要的。裘無止低頭無力地笑了一笑，難道這就是報應？他臉上是“城”字和“奔”字，一笑，肉都是翻出來的，看起來真是噁心。霧娘此時已經暈厥了過去，整個人僵硬在原地，只有頭歪在了一邊。
“你以爲，這樣就完了？”常相思提着劍，看着他笑了笑。
裘無止無力的笑戛然而止，喉嚨嘶啞着：“你還……想怎……麼樣？”
她笑了笑，又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擦了擦劍上的血，輕輕地道：“裘無止，讀小學的小朋友都知道，寫字不能忘了標點符號。”
他愣了愣，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所謂的刻骨銘心，僅僅進行了一個刻骨而已。他冷笑一聲低了下了頭，常相思這種女人一旦成爲敵人，果然是恐怖的。
八個標點符號，其中七個逗號，一個句號。常相思擦乾淨手裡的那把劍，安靜地看着他：“是不是想想都覺得很疼？我哥哥也是這麼疼的，你不要擔心，他能承受，你也能承受，我不會讓你死的。你是我哥哥的墓碑，你得活着，活得好好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受盡唾罵，讓全天下人都看看，你殺死了一個精忠報國的英雄！”
常相思似乎在講着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反正對於裘無止而言，利用別人也是如此平常，既然這樣，他就應該能想到這樣的後果。而他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那把劍，重新提了起來，對準了裘無止的心臟。
刻骨銘心，原來可以這般地生動形象。裘無止冷笑一聲，在常相思這裡，一切都可以如此直白。
“呃！”那把劍，直直戳進了裘無止的心臟，常相思如此冷靜地來回地割了八下，不多，也不少。
“裘無止，好好活着。”常相思冷笑的模樣，也動人。他望了她一眼，終於昏迷了過去，她的這張臉，徹底地破碎，他掉進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