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楓離開後,老六先是給方蘭鬆綁,接着又取下她嘴上的膠帶,繼而哐啷一聲鎖上鐵鏽斑斑的大門。
母女倆四目相對,被困在這一方狹小又不見天日的地方,身邊還放着一張陰森瘮人的夏奶奶遺照,氣氛可謂恐怖。
“媽!那老東西怎麼死的?唐少楓爲什麼把你也綁過來了?”適才,礙於唐少楓陰沉的面色,夏雪不敢多問。
可她隱隱感覺,夏奶奶的死肯定和自己的母親有關,否則,唐少楓不會莫名其妙的把方蘭也綁了過來。
聽到夏雪的詢問,方蘭眸色幽怨的朝旁邊的黑白照片掃了眼。
但不知是否由於心中有愧,她感覺夏奶奶也在看她,便嚇得立馬往夏雪身邊縮。
白了眼性子怯懦的方蘭,夏雪不耐煩的催促道:“媽,我問你話呢,你倒是吭聲啊!”
驚魂未定,方蘭抹去額角的汗漬,語氣惡劣的抱怨道:“我哪兒知道啊!我就是找不到你,心裡着急,跑去質問唐少楓,他話裡話外都顯出你在他手上,我又不敢跟他來硬的,就想着去求求那個老不死的!”
“然後呢?”夏雪納悶兒不已,滿眼都寫着迷惑。
撇撇嘴,方蘭眸色忌憚的環視着四周,又往夏雪身邊挪了挪後,才壓低聲音說:“然後那個老不死的偏心眼,說你活該,我不樂意,就跟她吵起來了!結果,吵着吵着她開始吐血,我怕攤上麻煩,就趕緊溜了,誰知道那老不死的就那麼嗝兒屁了!”
冷哼一聲,夏雪聽明白來龍去脈後,不僅不怨責方蘭,甚至毫無人性的向夏奶奶的遺照吐了口口水,“老東西!死就死唄,還連累我媽!”
聞言,方蘭竟也覺得自己無辜,且出聲附和道:“就是說啊,明擺着唐少楓把我當成索命鬼了,我冤不冤啊!”
隨着時間越來越晚,室內的溫度越來越低。
夏雪母女依偎着取暖的同時,對亡魂沒有絲毫敬意,只一個勁辱罵、詛咒,怨恨着命運的不公,嘆息着自己的可憐。
時至凌晨,方蘭在這種地方根本睡不着。
當她習慣了出租屋的環境時,就已經覺得,那是她人生的最低谷了。
但她哪裡知道,比出租屋還要可怕的環境,比比皆是。
坐在有可能被老鼠爬過的地方,方蘭愁眉苦臉,面上盡是嫌棄和無助。
扯了扯夏雪的衣袖,她帶着哭腔問道:“小雪,唐少楓要把我們關多久啊?我不想一直被鎖在這裡,又髒又臭,太噁心了!”
聞言,夏雪自嘲的牽起嘴角,如今自顧不暇的她,哪還有心情去寬慰方蘭。
“不知道……”
聽到夏雪語氣茫然的迴應,方蘭面色一僵,隨後便開始低聲嗚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我們這輩子都出不去了嗎?”
方蘭的哭聲吵得夏雪心煩意亂,她皺皺眉,目光幽暗的回答說:“什麼時候能出去,我確實猜不到。畢竟,唐少楓心思詭譎,誰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不過,只要我有機會出去,他和夏婉,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今日所受的屈辱和折磨,必將加倍奉還!”
見夏雪恨得牙癢癢,灰色的眼球里布滿了猙獰的紅血絲,方蘭便一個勁搖頭,悲觀的嘆息出聲,那表情彷彿在說:能出去就不錯了,至於報仇,哪那麼容易……
在這個不眠夜裡,翻來覆去、了無睏意的不止夏雪母女。
老宅的大臥室,燈火通明,唐少楓背靠牀頭,手裡拿着夏婉的照片。
他纖長白淨的手指,在夏婉如畫的眉眼間細細摩擦,脣邊懸着一抹愁苦的笑容。
“老婆啊,警察都說你沒死,你卻一直不回家,爲什麼?上一次,是因爲躲我,這一次,又發生了什麼?”
將照片貼近心臟的位置,唐少楓微微闔上雙目,那濃密的睫毛便如布簾般幽深厚重。
這些天,他一直盼着被人救走的夏婉能蹦蹦跳跳的出現在他眼前,對着救命恩人笑嘻嘻的說:看!這就是我老公,多謝你送我回家!
然而,幻想只能是幻想,完全不切實際。
重重呼出一口氣,他輕手輕腳的把照片放在牀頭,走到窗邊點燃香菸。
吞雲吐霧中,他仿似看到夏奶奶在對他揮手,且溫言細語的叮囑說:少楓啊,我走了,你一定要找到小婉,和她好好過日子,一家人平安幸福!
心頭一窒,唐少楓蹙着眉頭扔掉菸蒂,暗暗在心底對着遠方的天空做出承諾:奶奶,你放心,我一定會帶夏婉回家!
回到牀上,他慢慢平躺下來,把夏婉的照片正對着眼睛。
如此,就好像夏婉一直陪在他身邊,從不曾離去。
腦中陡然冒出一個問題:夏婉明知道夏雪劣跡斑斑,爲何還是要避開所有人單獨去見對方。她們兩人之間,究竟有什麼不能被外人知曉的秘密。
思及此,唐少楓撐着牀頭坐了起來,回想起他嚴刑逼供夏雪時,得到的答案確實是夏婉被騙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夏婉不惜跳進圈套,也要赴約呢?
翌日天明,夏雪被飢餓喚醒。
忍受着腰痠背痛的難受,她捂着咕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只覺得囚徒的生活和豬狗沒有兩樣。
面色慘白的趴到門邊,她用力拍響門環。
不多時,老六的腳步聲便緩緩靠近,但他並未開門,只厲聲喝道:“吵什麼吵?活得不耐煩了!”
“大哥,我餓得頭暈眼花的,該放飯了吧?”
夏雪話音未落,老六便發出一串諷刺的笑聲。
聽着門外的人這麼不把她當回事,夏雪睚眥欲裂,卻不敢說什麼,只能等對方笑完。
“我說小賤人,你在想什麼呢?唐哥讓你們祭拜長輩,當然是滴米不進的祭拜,這樣才能顯出孝心不是?你還想吃飯?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言畢,老六將鐵門打開一個縫隙,打發乞丐似的往裡面扔了兩瓶水,“喏!喝這個就死不了!”
胸口上下起伏,夏雪死死咬脣,多日以來的積怨就這麼毫無預兆的爆發了。
她使力把大門往裡拽,像是要掙脫一切束縛逃出去。
見夏雪有逃跑的念頭,老六哪會兒縱容,他順着門縫一腳踹翻對方,而後哐的一聲關上門,再不給夏雪造次的機會。
“你們這幫畜生!憑什麼不給我吃飯!我是犯人嗎?你們有什麼權利這麼對我!”暴怒的夏雪,發狂一般捶打着鐵門,扯起嗓子跟門外的老六叫囂。
“小娘們兒!我看你是真的不怕死對吧!你信不信,你再敢亂吼一句,老子進去割斷你的舌頭!”
冷笑出聲,夏雪面目猙獰,被壓抑的太久就徹底暴走了,“你來啊!誰不來誰是我兒子!你以爲我怕你!非法拘禁,你哪來的底氣這麼狂!”
老六被氣得不輕,門外響起一陣噪雜的動靜。
聽着馬仔在勸阻老六算了,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夏雪的火氣就更猖狂了,“外面的狗雜碎你們給我聽着!今天你們不弄死我!我一定要你們好看!”
被屋裡屋外的響動驚醒,方蘭又聽到外面的老六在暴躁發飆,便諱莫如深的拉住夏雪直搖頭,“小雪,別鬧了!你就不怕唐少楓動真格的嗎?”
“哼!他不過是嚇唬人,做做樣子!”
“是麼?”充滿磁性的男低音在門外響起,導致原本吵鬧的倉庫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夏雪驚恐的瞪大了眼,旋即便緊緊捂住嘴巴。
“把門打開!”
清晰的聽到唐少楓滿帶怒氣的呵斥,夏雪和方蘭皆做出往後退的動作。
站到方蘭與夏雪面前後,唐少楓不悅的橫了眼低垂着頭的老六,“老六,一個女人你都應付不了,你這骨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了?”
眉頭緊蹙的老六,眼珠轉動了幾圈後,便惡狠狠的來到夏雪面前,擡手就是一巴掌。
老六的手勁兒可不是蓋的,夏雪當下便鼻血噴涌,方蘭則被這副場景給嚇懵了。
雲淡風輕的擡手,唐少楓示意老六收手。留意到方蘭魂飛魄散的神情,他狠獰而邪魅的提起嘴角。
“怎樣?還有什麼想抗議的嗎?”
腦袋了搖成了撥浪鼓,方蘭大氣都不敢出,扶起半天都無法動彈的夏雪,她哆哆嗦嗦的說:“沒有沒有!唐大爺,您說什麼我們都照做,只求您不要動粗!我們兩個女人家,哪經得住這麼打?”
“很好,現在我有個問題想不通,不知道你和你女兒能不能幫我解答呢?”
“能!”不等夏雪吱聲,方蘭便一口應下。
瞧着方蘭這麼識擡舉,唐少楓滿意的頷首,可他的眼神卻依舊冷冽,“夏婉出事的那天,你們究竟用了什麼理由把她騙出去?”
和夏雪面面相覷,方蘭的面色苦惱又恐懼。
不說實話,下場很慘,說了實話,她又害怕唐少楓更加憎惡她。
見方蘭一直踟躕,唐少楓不耐煩的提醒道:“方伯母,我耐心有限,沒時間跟你耗!”
“我說!”無可奈何的擡起頭,方蘭仰視着淡漠如神的唐少楓,完全不敢耍心眼。
“夏婉想弄清楚她母親陸霜的死因,所以纔去見小雪。之前我騙過夏婉,說陸霜的抑鬱症乃是老夏導致加劇的,但其實是我在背地裡做了手腳。大致就是這麼回事,她不相信自己的親爸害死了親媽,於是懷疑我,小雪就拿這個當幌子,說跟她作交易,用真相換真鈔……”
夏婉在意的,便是唐少楓在意的。
他一早便趕來倉庫,爲的就是尋求真相。
可現在,他替夏婉問出了實情,對方卻無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