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安長公主在衆人簇擁下被擡進未央宮內殿救治,蕭墨只是目光幽幽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句話也不說。
韓珂見蕭墨從未央宮出來的時候,那個所謂不可一世的帝王,雙鬢已然斑白,這一進一出不過片刻,他瞬間蒼老,從前的傲然之姿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無可奈何。
兩側的宮人們想要上前攙扶,都被他屏退。他獨自一人走在寬大冰冷的青石板上,參天的建築中央映着他落寞的背影。
韓珂突然覺得蕭墨好可憐,帝王之位就好似一個無形的囚籠,將他困在其中,看似高大無比,卻永遠飛不出這片天地。
恆澤十八年,六月初六,大胤玉安長公主拔劍自刎,以死拒婚。此後的三日,大胤皇帝蕭墨將自己關在御書房,不吃不喝,荒廢朝堂。
其間,姜皇后求見三次,睿王求見六次,瑜妃求見一次,朝臣求見次數加之過半百,然,帝蕭墨,皆避而不見。
三日後,蕭墨主動召見了心腹之臣——兵部侍中胥顯之。
胥顯之便是第一個提議要玉安長公主和親司幽國之人,姜皇后對其可謂恨之入骨,但目前他御前得**,所有的仇恨便只能隱忍不發。
“胥愛卿來了。”端坐在臥榻上沉思的帝王猛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冷冷的,似利劍一般看穿了眼前的人,“以玉安長公主和親司幽國之事不必再提了。”
“朕雖然一生子女數不勝數,可是想想朕登基之前,還在首陽郡的時候,也只有玉安這麼一個女兒陪着……”蕭墨想起那日蕭焱與初瑤爭奪的“青玉金龍”,那可是玉安這孩子親手雕刻給他的,這麼多年父女情分,就算他再怎麼狠心,也不可能完全忘卻。
“可是陛下……”胥顯之匍匐在地,重重磕了個響頭,“恕微臣斗膽直言,平城告急,並非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平城與大胤隔着一望無垠的瀚海沙漠,四年來,司幽國無一次來襲,正歸功於這瀚海沙漠,而如今司幽國的戰士已經能夠平安度過瀚海沙漠,直取平城,可見司幽國的兵力早已勝過四年之前!倘若大胤、司幽兩國開戰,陷黎民百姓於戰火不說,我大胤戰勝的把握,是微之甚微啊!”
“朕並沒有要出兵迎戰的意思,只是朕的女兒不能嫁去司幽國。宣旨下去,自此以後,我大胤的任何一名公主都將坐守國土,再不會有背井離鄉、遠嫁和親之事。”蕭墨似乎決心已定,睏倦的眯起了眼眸,“朕決定在宗室之中選取一名品行極佳的女子,封爲公主,和親大胤。”
“可是司幽國指明要的是真公主,陛下從宗室之中選出的也最多是皇室貴族,臣以爲此行非玉安長公主不可!”胥顯之一再堅持,他只是就事論事,沒有半點落井下石的意思。
蕭墨長長嘆了一口氣,從臥榻上下來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朕聽聞胥愛卿家中也有一女,若是此時是以你的女兒和親司幽國,你還會這麼堅持嗎?”
“這……”
胥顯之面上明顯一怔,一時間竟想不到要如何回答。
“呵……你自然不會。”蕭墨自問自答,“若不是情勢所逼,有誰希望自己的至親子女受此苦難?她們都怨朕,卻不知道有些事情,朕也無能爲力。”
“玉安的血濺溼了朕的龍袍,那一刻,朕多麼害怕失去這個女兒。她說,要朕將她的屍體送去司幽國啊!她這般決然,若朕真的逼她嫁了,恐怕她也不可能活着到達司幽國……”帝王的眉頭擰成一團,雙拳緊握,緊抿的薄脣透着無限的隱忍。良久,蕭墨傷懷道:“朕只恨青春不再,否則朕當御駕親征,平復司幽國蠻夷!”
胥顯之從御書房出來之後,沒有多說一句話,但很快蕭墨要保玉安長公主的言論便傳遍了整個後宮,韓珂聽到這個消息,木然了一整天的臉上終於沾染了點點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