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我要怎麼和你見面啊,唐宇?”淚水終於抑制不住,滑過她潔白的面頰,打在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
韓可知道,唐宇要躲避一個人的時候,什麼人都沒法找到他,即便林軒也不能。
突如其來的害怕,幾乎要讓她的心擰成一塊,她咬住嘴脣,掙扎着撥通了唐宇的號碼。
一次又一次的忙音,始終沒有人接電話,這儘管是意料之中的事,卻依然讓韓可沒法接受——他這就要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嗎?
那個由始至終和自己作對的男人,那個如同旋風一般狂暴攪亂她生活的男人,那個喜歡自作主張從不和人商量的男人,就這樣離開了嗎?
她呆呆地將手機放在耳邊,聽着冷漠的嘟嘟聲——唐宇不喜歡設置任何彩鈴,用他的話說,不願意被競爭對手窺見自己的情緒或喜好,那一聲聲流逝的不只是時間,也在敲打着韓可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無人接聽”的通告,還是在等待自己死心,卻遲遲不願掛斷電話。
寂靜的深夜裡,忽然傳來一陣毫無情感的鈴聲,無由分辨遠近。
韓可跳了起來,“唐宇!”
鈴聲很快消失了。韓可怔了怔,看了看自己手機屏幕,果然是因爲太久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
她再次撥打了唐宇的號碼,這次,沒有鈴聲響起。
“唐宇!你出來!”她鼓起勇氣,用力喊道,遠處的山谷都在迴盪着這一個聲音。
留給她的,是毫無迴應的寂靜,許久許久。
韓可低下頭,整個人終於鬆弛下來,她蹲下身子,望着自己在月光下的長長影子,喃喃地念叨着那個人的名字:“唐宇。”
“幹嘛?”
地上似乎多了一個影子,這個影子瘦削、高大,不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都是那樣的霸道無禮——只是雖然不合適,但伴隨在自己嬌小的身影旁,卻說不出地溫暖。
韓可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來:“唐宇!”
唐宇橫抱着一大捧花束,冷冷地瞪着她:“你剛纔那麼大聲,會驚動安息的人。你不怕?”
韓可不禁有些臉紅,同時還真的有些害怕,自己一個人在墓地這種地方大喊大叫,的確不太好。“你……”
“最要緊的是,你那麼大聲喊的是我的名字,你被鬼纏身也就算了,請不要連累我。”唐宇微微一笑,“我的下半輩子,真是不想被你再連累了。”
他這一句話說來,韓可一點都沒覺得有趣,只是感到心酸與難過。
這個男人,一如既往地毒舌與自我,但我怎麼就這麼擔心他。
“唐宇!”帶着哭腔,韓可的神情讓唐宇也嚴肅起來,“爲什麼?爲什麼你要……”
唐宇緩緩走到秦麗墓前,放下手中的花束,又打量了那束小白花一眼:“怪不得剛纔看到藍滌塵那女人的車,原來她是來掃墓麼?真是多此一舉。”
原來這小白花是藍姐姐的嗎?
韓可在心裡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剛纔以爲見不到唐宇所表現出來的失態,不禁暗暗慚愧。
“你剛纔哭什麼?”唐宇問道。
“沒,沒什麼。”韓可偏開頭去,就算是喜歡這個男人,但不能告訴是以爲再也見不到她而哭鼻子吧?不然以這傢伙的性情,以後怎麼相處?
“和我沒關係吧?”唐宇皺起眉頭,望着手機上一堆的未接電話。
“廢話,當然沒關係!”
唐宇點點頭,認真地對秦麗的墓碑鞠了幾個躬:“那我走了。”
“等等!”
說話的同時,韓可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輕易被你幾句調侃的話,還有這若無其事的態度打斷,唐宇,我已經成長了。
你這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都是僞裝出來的,此時此刻,我已經一清二楚。
你心裡的痛苦,心裡的不捨,還有對我的感情,已經不可能瞞過我,既然你無法面對,就讓我來幫你面對!
“唐宇,你沒有要對我說的話嗎?別告訴我剛纔你在夜總會沒聽到我說的話。”
“你說你要見我,現在你見到了。”
“爲什麼要犧牲一切幫我?你有沒想過你這麼做,你以後……你以後怎麼辦?爲什麼要這麼做?”
一朵雲悄悄遮住了月光,久久沒有流動,寂靜的陵園裡很暗。
這一次躲不過去嗎?
唐宇臉上的陰影濃重而深長,擋住了原本的神采飛揚,韓可看不到他的神情,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過了許久,唐宇忽然笑出聲來。
“爲什麼這麼做?當然是因爲喜歡你。”
什麼?韓可有些愣神,她本來想好的無數說辭,來誘導眼前這個死要面子的冷麪冰山男子,想要引誘他說出那幾個字的大段大段對白,忽都失去了功用。
他竟然如此簡單地說出來了。
我該怎麼辦?
“你……你……你……”她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了胸膛,早就明瞭的答案,早就期待的答案因爲來的太過輕易,以至於令韓可有些站立不穩。
“這不是你要的答案嗎?”唐宇笑着,攬住了韓可的腰際,隨即就吻下去。
雲散開,月光透下,讓他的挺拔的面龐顯得更有輪廓,韓可一時有些失神。
嘴脣接觸,男人的嘴脣是乾燥的,不知是不是初夏的關係,因缺水而有些起皮,但熾熱的溫度,卻比他寬闊的肩膀,鎮定的大手,厚實的胸膛更加真實。
韓可不由閉上了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她知道這便是愛,她沉溺於這個男子狂暴而全無徵兆的吻——即便沒有氣氛,即便毫不浪漫,即便前一秒鐘還在恨着他,但她覺得整個人失去了重量,她還是喜歡這樣的唐宇,早就愛着唐宇。
“唐宇,我……”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嘶啞,積攢許久幾乎都要決堤的思念,那許許多多非說不可的話,因了這個吻,而得以宣泄而出,但也正因如此,她沒了力氣,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然後,男子輕蔑地一笑,一隻手放開了韓可。
“你……做什麼?”韓可有些詫異,她害怕唐宇這樣的神情。
唐宇抱住她的手更加用力,幾乎是要將她揉碎一般的力道。
他的眼眸倏忽黯淡下去,黯淡得陌生而可怕,其中就像是有個漩渦,令注視着他的韓可覺得自己要跌下去。
“你要的只是這一句我喜歡你嗎?那麼你現在得到了,這不就是你要的答案嗎?滿意了嗎?”
他抱住她的手再度用力,緊得韓可說不出話來。
“因爲我的緣故,你媽媽去世了,我爲你做這些只是還債——但韓可,你真的是很會自作多情,你以爲我喜歡你嗎?用你的大腦好好想一下。”
然後,他再一次吻下去,咬住韓可的嘴脣,乘女孩痛呼張口的時候,他的舌頭撬開了她貝齒,長驅直入地肆虐起來。
冰冷刺骨的言語,令韓可失去了掙扎的力量,她的淚也涌下。
“放開……”
唐宇痛呼一聲,踉蹌着退後,嘴角浮現出一絲淺笑,旋即他伸手抹去脣邊的鮮血。
早上媒體還以爲我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也藉此獲得了大衆的支持與同情——然後晚上你突然告訴他們你和我是戀人關係,你覺得會有什麼後果?媒體會以爲你耍他們!
傻瓜,我們怎麼可以在一起呢?
“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韓可擦去眼角的淚,顫聲問道,“我不信!”
林軒的言語、藍滌塵的言語讓她沒有辦法相信這個事實。
“你不用自責,媽媽的事,我已經不再怪你了,因爲那不是你的錯,而且……我知道你也很痛苦,唐宇,成熟一點好嗎?如果你喜歡我,爲什麼要這樣?”
成熟一點的應該是你啊韓可。
唐宇冷冷地望着她,望着這個他已經深愛上的女子。“社長,你是奪走了我一切的人吧?不只是HK,還有厲清惠,還有我的名譽——換做是你,你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嗎?”
你還拿走了我的心。
“給你個忠告可以嗎韓社長?”
韓可擡起頭,努力試着平靜下來,心被強烈的疼痛撕扯,令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這才知道,自己對唐宇的愛有多麼深,深到只是被拒絕,就令她喘不過氣來,連說一句沒關係的場面話都不成。
“認識你到現在,都是我一直在強迫你做什麼事。你在成長,現在你已經快要合格了——但是作爲HK的繼承人,有一件事請記住,不要被感情左右思維。將來你會和方卓然結婚,像他那樣優秀的男人有很多的機會,我無法保證他會對你始終忠貞——至少像我這種人不會——這是男人的本性,但你一定要隱忍,在媒體面前要當做若無其事,你選擇了承擔HK,那就不能做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的語調很冷淡,說不出地低沉平靜,韓可甚至沒法從中聽出一丁點的情緒變化。
終於她放棄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很低很低。
唐宇你贏了,從認識第一天起,我就努力想要面對你,不想要被你左右,被你壓着,我一度以爲我做到了,但我沒料到僞裝出來的堅強,在你的冷漠面前會如此不堪一擊。
“還有,公司的事你很多都不懂,要向各位前輩多多學習,定期和董事們聯絡感情,老太婆不可能罩着你一輩子,千萬不要頭腦發熱——你這個人很容易衝動。”
唐宇繼續不緊不慢地說着,沒注意到韓可神情的變化。
我曾問過你,能不能放棄HK,你說不能——從那一天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你做到今天的地步。
韓可你該明白的,你選擇了HK,就必須要放棄我。
“就像我這樣的人,不可能屈居在你下面。”唐宇鎮定了一下情緒,微笑着伸出手去,穩穩地擦拭了一下韓可的眼角,“遇到有能力的人,請留個心眼,不要太信任他。還有……”
韓可冷冷地摔開他的手:“多承指教了唐宇。”
她不知道自己的音調是不是帶有哭腔,就這樣逃也似地跑向山道,只一轉頭,眼淚就掉下來。她只能越跑越快,耳邊呼嘯的風聲能讓她聽不見自己的哭聲——儘管她無法確定哭聲會不會被唐宇聽見,是不是會很丟臉。
再也不想見到你,唐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