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俊立刻起身,“我這去荷軒院要人,四妹,你留在這裡和娘一起照顧琴雪。”
程雅點了點頭,程悅開口道:“大哥,四姐,今日我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事的話,儘管派人來找我便是……”
程悅帶着野香往回走,她並沒有立刻出將軍府,而是去了花園那邊的湖,岸邊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道,道旁是低矮的花叢,她沿着小道慢慢往前走,但目光並不曾落到湖面上,而是落於花叢中,突然,她目光一凝,繼而蹲下身來,捏起花叢中幾團沾了血的灰白相間的柔軟毛髮看了幾眼,然後掏出帕子將它們包起來,收進了暗袖中。
她剛站起身,便瞥見不遠處的假山處有道人影一閃而過,她嘴角微勾,慢慢走了過去,走到假山處,站定,厲聲呵斥道:“是誰?給我出來。”
只等了片刻,一個着粉色衣裙的丫鬟便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她恭恭敬敬對程悅行了禮,“奴婢巧香見過六姑娘。”
程悅眯了眯眼,開口問道:“擡起頭來,你躲在假山後面做什麼?還是你在跟蹤我?”
叫做巧香的丫鬟連連搖頭,仍舊低着腦袋,“奴婢只是碰巧路過這邊,瞧見六姑娘在湖邊散步,便想着等六姑娘走了再出來,奴婢是個三等丫鬟,怕衝撞了六姑娘,污了六姑娘的眼。”
程悅輕笑一聲,聲音裡雖透着點懶洋洋,卻不容置喙,“我叫你擡起頭來沒聽嗎?”
巧香身子輕微的顫了下,不得不將頭擡起來,程悅又問道:“哪個院裡的?”
巧香恭敬的回道:“奴婢是前院的丫鬟。”
程悅點頭,不再追問,帶着野香就走了,臨走之前,又留下一句話,“以後遇到府上姑娘少爺不用躲,省得惹人懷疑,還有,你右手手背上的傷是被貓抓的嗎?去處理一下吧,省得傷口感染。”
巧香怔了怔,轉過身看着六姑娘漸漸走遠的背影,忽然覺得心下有些發冷,明明那是關心的話語,可爲何會讓人從心底覺得害怕,她走到湖邊往下瞧了瞧,心往下沉了沉,隨後便走了。
程悅出了將軍府便回了程居,現下程居除卻下人外沒有旁人,三哥和表哥如今都已入了翰林院,要到申時纔會回府。
用過午飯,野香搬了個躺椅放到屋檐下,供自家姑娘小睡片刻。
程悅正睡得香甜,腦袋上便被砸了下,她皺起眉來,不情願的睜開眼,向罪魁禍首看去,便瞧見白墨卿一襲白衣,坐於牆頭,手上拿着好幾枚青果,正對着她笑,她低頭再一看,便發現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上已多了一枚青果。
她怒道:“白墨卿,你給我滾回那頭去。”
白墨卿嘴角上翹,從牆頭躍下,落於她跟前,不贊同道:“悅兒,不能在外面睡,若是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程悅嘴角抽了抽,他當自己身上蓋着的毯子是空氣嗎?她就奇怪了,別的當官的這麼忙
,白墨卿好歹也是個王爺,還被老百姓封爲戰神,怎麼就這麼得閒呢?他就不用去軍營嗎?
白墨卿伸手就要去抱程悅,被程悅沉着臉用手拍開,他有些委屈,程悅默唸,這全是他裝的,臉上神色不爲所動,“你不是說過不經過我的同意不會隨便抱我嗎?”
白墨卿點頭,站直身子,程悅忍不住仰頭看他,忽然發現他好像又長高了點,這般站於她面前,將外面的日頭和光線全給遮擋住了,只留下大片陰影覆蓋住她,如今他的面容越發俊美,平日出門幾乎都會帶一張人皮面具,因此肌膚有些過於蒼白,更襯得薄脣殷紅如血,她忽然有些想不起當年那十一二歲少年的面容,又覺得那面容越發清晰。
她和他相識幾年了,六年?她忍不住開口問道:“白墨卿,你爲什麼就認定了我呢?”
白墨卿愣住了,半響沒有回話,在程悅以爲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開了口,“因爲遇上了!”遇上了一個他原以爲是不知羞爲何物的小丫頭,遇上了一個敢輕薄他還義正言辭狡辯的小丫頭,他忍不住開始注意,開始觀察,開始心動,最後心被她偷了,卻也給的心甘情願!
程悅沒說話,心下一遍遍念着因爲遇上了,她忍不住低笑出生,這便是她與他的緣分,開始了也許就不會結束,命運的紅線將他們綁在一起,剪不斷,理不清!
她擡頭對他一笑,“白墨卿,你擋着我曬太陽了。”
最後,是白墨卿將程悅抱在懷裡一塊兒曬太陽。
過得幾日,程雅又過來了一趟,只不過此時她臉上帶着笑意,“六妹,這次大嫂的事真是多謝你了。”頓了下,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是我做的一個香包,送給你。”說罷,便掏出一個面上繡着牡丹的香包遞給程悅。
程悅接過,忍不住戲謔道:“四姐,莫不是愛上六妹我了?竟送香包給我!”
程雅瞪眼,作勢伸手要打她,“好啊,竟敢戲弄於我了,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兩人鬧了片刻,程悅問道:“大嫂落入湖中那件事可查出了什麼?”
程雅搖了搖頭,笑道:“這次真是我小肚雞腸了,競將人往壞處想了,大嫂醒過來已經全都說了,那天她真的只是想去湖邊走走,並只帶了丫鬟靜雲,可不想花叢裡竟竄出來一隻貓,我大嫂這個人極怕貓,而且還對毛髮等物過敏,那天她躲讓貓的時候不小心跌入了湖中,靜雲原先是跟在她身邊,可不巧有個玩得好的丫鬟找她說了會子話,等她再回來的時候便發現大嫂出了事,靜雲那丫鬟到底還過於年輕,玩心未收,這次大哥原想命人將她打一頓再發賣出去,但大嫂替靜雲求了情。”說到這,她呼出一口濁氣來,“幸好,大嫂和孩子最後都沒事。”
程悅也笑了,問道:“父親今日可在府上?”
程雅點了點頭,程悅道:“待會兒你回府的時候,我與你一同回去。”
程雅訝異的看了她一眼,她一直知道她這個六妹不簡單,這次搬出來外面雖然傳的是她被將軍府給趕出來了,可身爲將軍府裡的姑娘她很清楚是六妹自己搬出來的,六妹從來就不曾稀罕過將軍府的任何東西亦或是將軍府嫡姑娘這個頭銜!
程悅和程雅一道回了將軍府,程雅去了楓華院,程悅便直接去書房見程嘯天,程嘯天看到她時臉上的表情沒控制的住,滿是訝異。
程悅有些想笑,但她與程嘯天到底只能算得上有血緣關係,她找了張椅子坐下,纔開口道:“若是將軍府的子嗣被人害了,你會怎麼做?”
程嘯天皺眉,沉聲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程悅懶得多講廢話,直接道:“大嫂這次因貓落水差點丟了命,將軍府哪兒來的貓,你想過沒有?前幾日我來將軍府救治大嫂後去過湖邊一趟,發現湖邊小道旁的花叢上有一把沾着乾涸血跡的毛髮,很顯然這是一隻被人扯痛了身上的毛所以纔會發狂的貓。”頓了下,她又道:“那天我還遇到了一個丫鬟,不巧正看到那丫鬟手上有被抓傷的痕跡。”話說到這她便停了。
程嘯天沒做聲兒,臉色卻徹底陰沉了下來,程悅從暗袖裡掏出一個用手絹包着的東西扔到他面前的案桌上。
程嘯天打開看了一眼,驀地站起身,大步離開書房,待他走後,程悅才起身緩緩走了出去。
過得片刻,府上所有的丫鬟都聚到了正廳,程嘯天沉着臉坐在主位上,王氏、三姨娘,府上的少爺和姑娘全來了。
大管事站在最前面,高聲道:“所有人全都把手伸出來。”
正廳裡站着的丫鬟臉上的表情都是茫然的,她們不知道突然召集她們過來到底有何事,現在竟然還要將手伸出來,但還是規規矩矩的照做了,程悅坐在最末端喝着茶,她能感受到有道畏懼的視線時不時的看自己一眼,她沒有擡頭回看過去。
大管事一排一排的開始查,直到查到最後一個也不曾發現有人手上有抓痕,他走到程嘯天跟前,低聲說了一句。
程嘯天臉色不大好看,他看向程悅,等着這個最小的女兒說話,不是有人被抓傷了嗎?可最後查了卻沒有!
程悅見程嘯天看向自己,這才站起身,她開口道:“大管事,勞煩你讓府上的小廝打兩盆水過來,在這裡的所有丫鬟都上前將手洗淨,再用手絹擦乾。”頓了下,她看向程嘯天,道:“父親,你或許不知道,現在琳琅居有賣一種可以將不甚明顯的疤痕遮住的手霜。”
王氏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她忍不住開口問道:“將軍,你們究竟要做什麼?可否告訴我一下?”
程悅瞥了她一眼,告訴你作甚?告訴你好讓你早做準備,先除掉那丫鬟嗎?
程嘯天點了點頭,大管事立即吩咐下去,繼而四個小廝提了兩桶水放置到正廳中央,大管事道:“洗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