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潭水冰冷至極,從手指尖到全身,好似無孔不入,冰冷鑽入了任嫺歌的骨髓,全身上下,都是刺骨的寒冷。
這絲絲涼意令任嫺歌的身軀無法動彈,沒幾秒,便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任嫺歌大口喝着那冰冷刺骨的潭水,嗆住了。
她下意識的想要咳嗽,但隨之而來的則是更多的痛苦。
不對,方纔自己落水之前,還看到了程陽順着水勢涌開的血漬,在這片水潭中漸漸瀰漫開來。
她本想向程陽游去的,奈何被壯漢剛剛下的藥效力,似乎並沒有過去,反而更加強烈,她只覺得自己四肢都開始軟下來,絲毫沒有力氣。
該死的,到底是誰想害自己!
腦袋一陣陣地發暈,模糊中,任嫺歌看到了程陽朝着自己游來,水中還透着絲絲血紅,是他被壯漢砍了的傷。
他應該沒事吧?爲何他總是一張面具示人呢?藏在這張面具之下的,是不是一個人的不堪的過去?
此時此刻,任嫺歌滿腹的疑惑竟是圍繞着程陽而來的。
她擔憂的看着程陽,想伸出手,身體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剛纔的**,加上嗆水,任嫺歌的身體已經是連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也無法做出了,只能眼睜睜讓視線變得愈加模糊,還有那在水中負傷,卻還向自己游來的程陽,也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的身體終究是受不住這些刺激,昏了過去。
可是她似乎看到程陽的嘴脣在動,像是說着“撐住”。
程陽看着懷中昏迷的人,皺了皺眉,不知是在擔憂任嫺歌,還是手臂的劇痛加上潭水的冰冷令他疼痛難忍。
他不斷告訴自己,自己不應該是會死在這種地方,況且他還有沒有完成的偉業,絕不能在這種地方死去。要不……放棄阿醜?
望了一眼往深水區沉下去的任嫺歌,慘白的臉蛋在這餘陽之下顯得分外病態,長長地睫毛像是失去了原有的靈氣,她原本明澈的眼睛緊緊地緊閉着。那種放棄任嫺歌的想法,僅僅在程陽的腦海裡存在了幾秒鐘。
嘆了一口氣,就看到程陽一把抓住任嫺歌逐漸下沉的手,動了動身子奮力的往上游,終於,程陽的手似乎觸到了土地。
似乎是有點兒劫後餘生的感覺,程陽將任嫺歌推上了岸,這才輪到自己。
他從水潭中起來之後,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手臂上面一陣陣地疼痛,程陽往自己的傷口上看了一眼,隨即撕下衣服上乾淨的一處,將劃開正在流血的地方簡單包紮了一下。
看着身旁被水嗆暈了的人兒,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發現沒有事後,隨即去附近撿了幾塊木材,升起了火。
反正任嫺歌尚且沒有醒來,程陽就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稍微烤了烤。
河邊,碧波滾滾,肥美的大魚自在的游來游去,這個地方似乎很少有人煙,所以魚完全不怕人類,這河,就是剛纔弄昏了任嫺歌的那條水潭,那些人想必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水潭,竟暗連着這條大河,任嫺歌和程陽得以逃出生天。
次日——
任嫺歌在宮中消失的消息,傳入了孟錚和許盎然的耳中,當然,罪魁禍首鳳無雙也是知道了這件事,面目猙獰,無法自抑的大笑了起來,那個礙事的女人,終於是消失了。
“你們確保阿醜是死了吧?”
幾個人跪在啓華殿之下,“回娘娘的話,那個阿醜不出意外的話,是確確淹死在了水潭中,她跌落水潭之後,我們幾人在水潭邊轉了許久,着實沒有看到她從水中爬出來。”
而彼時身在正德宮的許盎然雙手微微握拳,眉頭一緊,隨即揮手讓人去查,這時下人來報,“皇上,小公子今日不進食,反而是在房中發怒,宮人都不知道小公子怎麼了,要不皇上去勸勸他吧?”
許盎然心中瞭然,必定是這消息不知被誰透露了去,卻也無暇顧及任樓樓,各種繁雜瑣事令他繁忙萬分,再加上那幾個不消停的老傢伙。
“你們找幾個逗趣的小宮女哄哄便是。”許盎然揮揮手,讓宮人下去。
偏殿之中響起了瓷器破碎的聲音,連帶着小孩子的哭鬧聲,此刻的任樓樓蓬頭垢面的,一身華服鬆鬆垮垮,他雙目氣得腥紅,一邊砸了手上的白玉花瓶,一邊叫罵。
“都是你們這些宮裡的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就是見不得阿醜好,所以就欺負她!”任樓樓哭得嗓子都啞了,起初小公公告知他,孃親失蹤時他還不信,現在就連許爹爹也開始派人尋找了。
定是這宮裡的某個嬪妃,尋日裡就對孃親百般挑剔,眼下孃親莫不是被人給——
她是不是遇險了?任樓樓如此一想,哭得更大聲了,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誰來勸都沒有用。他不希望就此見不到自己的孃親,他寧願自己和孃親還在那小村莊裡過日子,一輩子都行。
“小公子啊,皇上已經派人去尋找阿醜了呀!再說了,不就是一個宮女嗎,奴才給你再找幾個漂亮的過來,你就吃幾口吧!”公公端着手中的燕窩羹,往任樓樓那兒一步步靠近,這時任樓樓接過了飯碗。
公公剛以爲任樓樓是要用膳了,下一秒就被瓷碗破碎的聲響給嚇了一跳,只見任樓樓嘶啞着聲音咆哮:“你們都滾出去!阿醜不是普通的宮女!不是!”
孟錚剛要來宮中,便聽到任樓樓鬧脾氣的時,問過公公才曉得原有,他原本要送往正德宮的奏摺瞬間掉落在地,“你說……阿醜,阿醜失蹤了?”
公公覺得奇怪不已,“噫,你們爲何聽聞阿醜失蹤都如此驚訝,大將軍,奴才在這深宮中待了如此之久,也知曉宮女容易得罪貴人,平白無故消失的宮女,在阿醜之前還數不勝數呢!況且皇上已然派人前去尋找了。”
他知道阿醜不是那種不打招呼就走的人,何況許盎然必定是會全力找尋她的,而現如今也還是沒有消息,就代表着阿醜必定是出事了纔會如此。
而他自己——
連許盎然都找不到阿醜,何況是他。孟錚握緊拳頭,手上青筋暴跳,手中一片猩紅。
他竟用指甲在手中摳出了一道道血痕!
也許,是因爲阿醜有什麼無法告人的神秘計劃,要實施呢?孟錚心中抱有一絲絲明知是不可能的僥倖,那就像一根僅剩的木棒,支撐着孟錚。
對了!完顏朵,她一定知道些什麼,她是阿醜的好友,如果阿醜要做什麼事,必定是會找完顏朵商議的!
好像是瀕死之人的最後一絲希望一般,孟錚直衝衝的向完顏酒館奔去。
街市上,小販的呦喝聲,過往閒人的聊談聲,都令孟錚心情煩躁。
這時,一個小乞丐慌慌忙忙的,向孟錚的方向跑來,時不時回頭的樣子,似是在被什麼人追着。
一時不覺,竟撞上了孟錚。
“對……咳咳……對不起……”那小乞丐看起來很害怕,卻被孟錚擋住去路,無可奈何。
孟錚看了那小乞丐一眼,那小乞丐衣裳襤褸,卻也依稀看的出是個女子,再見那身上的淤青。孟錚微微嘆了一口氣,本是想要發作,這下卻也不知怎麼說出口。
“咳咳。”那小乞丐咳出兩口老血,竟直接昏死過去。
這時,孟錚纔看到那小乞丐的臉,當即便認出了她是那任樓樓的宮女麼,只是,爲何會落得如此田地?
不容孟錚多想,路邊便跑來一羣彪形大漢,把那小乞丐,不,應該是伺候任樓樓的宮女給拉走了。也許在平常,孟錚還會出手救一救那宮女,但如今的孟錚,心中焦急,也只隨着他們的意思去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孟錚便來到了完顏酒館。
“讓我見你們老闆娘,就說孟錚找她。“
小二看着眼前的男人,用試探的口吻說道:“若是要問宮女阿醜的事,我們老闆娘也是不知道的。”
似是知道孟錚接下來要問些什麼似的,小二繼續說道:“在客官您來之前,便有一位大人也問過了,事前小娘子也未說過任何有關的事務,阿醜的事情我家老闆娘也很是頭疼,正差人到處尋找蹤跡呢。”
孟錚愣了愣,隨即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揮手讓小二去裝了五斤白酒。
入夜,黑色的帷幕之上掛着幾顆星辰。
孟錚提着酒,坐在自家將軍府的屋檐之上,底下的奴僕看了也不好上前打擾,將軍的脾氣是衆人所知道的,唯獨是看到孟錚那道落寞的背影,幾人爲之感到同情。
正所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卻也似是快活,只是酒過三巡,孟錚才從嘴中說出那個讓他心心念唸的名字,他紅脣微微張開,“阿醜,你到底在哪。”
夜,還未深,酒,也餘下了許多,還夠人再喝三回,只是心,終究是不再這裡。
此刻晨光初現,樹林中傳來凌厲的風聲,鳥兒破碎的叫聲,象徵着這一.夜表面上的寧靜,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一位略顯狼狽的少女躺在那裡,身旁是早已熄滅的火堆。
天已經大亮,陽光直直地射向任嫺歌的眸子,她剛一睜開眼睛,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趕忙伸手擋了擋照射在自己臉上的光束,隨即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