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眼中劃過一抹深切的傷痛,他的這個兒子,他要怎樣才能將他留在這世上呢?
“父皇,昨天卿家的三小姐大鬧城門的事兒臣也有所耳聞,此事與卿家並沒有任何關係,卿家三小姐也是被迫動手,三小姐私生子的事,確係造謠,請父皇明察。”沈涼雖然沒有明說爲卿家求情,但字句裡卻是在爲卿家澄清。
其實,如果還有時間,如果還有這個運氣,那樣率性坦誠的女子,他真的很想與她結實,也許還會成爲生死之交也說不定。
可是,他如今這幅樣子,又怎生去奢望和那樣美好的女子的相遇呢?
終究是要離開這塵世的人了,又何必做那樣多的癡心妄想呢?
沈涼垂眸,掩飾過心底的那一片荒涼。
聖上當然知道沈涼說話的用意,他雖然很想除掉卿家,收回兵權,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卿家在軍中的地位,是無人可以撼動的。
沈涼這樣說,無疑是給了大家一個緩和的機會,聖上順着臺階下來,道:“既然涼兒你爲卿家求情,朕就免了卿家的罪,卿相和卿將軍也不必辭官,繼續留在朝廷爲朕效力。”
“聖上,老臣如今已連走路都已經吃力,更處理不了政務,有時候犯糊塗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來,老臣老了,已經不能再爲聖上效力了,求聖上恩准老臣辭官,老臣感激不盡!”卿逸堅持辭官。
他是真的已經老了,朝堂上的勾心鬥角他真的已經很厭倦了,他悉心輔佐大永朝江山社稷五十餘年,夙興夜寐,戰戰兢兢,他真的很累了,他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他是時候卸下擔子,讓自己輕輕鬆鬆的活幾年了。
聖上臉色一變,聲音裡帶着薄怒:“卿相這是在埋怨朕嗎?”
“老臣絕無此意,老臣早有卸甲歸田之意,如今淺淺也回到老臣身邊,老臣只想和孫女在一起度過幾年平靜的生活,求聖上成全。”
聖上不說話,既不答應也沒有說反對,朝臣猜不準聖上的意思,紛紛屏住呼吸不敢在這個時候造次。
“父皇,卿相爲大永江山社稷,爲父皇鞠躬盡瘁,如今卿相已然老了,就請父皇成全卿相,允准他辭官卸甲歸田吧。”沈涼又是一陣咳嗽,手帕捂住蒼白的脣,喉嚨裡涌起一股腥甜味,一口熱血咳了出來,他不動聲色的用手帕擦乾淨,小心的藏進袖中。
沈涼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最近咳血的次數也明顯增多,可是他刻意瞞着內官,不讓內官稟報給聖上。有些事,非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他腹中有經天緯地之才,可是,偏偏上蒼這樣殘忍,讓他英雄無用武之地。他也很想像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叱吒疆場保家衛國,爲國家社稷拋頭顱灑熱血……
可惜,他不能。
聖上眼神十分複雜的看着沈涼,向來沈涼的請求他從來都不會拒絕,不只是因爲沈涼是朝廷的智囊,更因爲他喜歡這個兒子,想要這個兒子高興。
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好,既然涼兒你爲卿
相求情,朕就允准卿相你請辭。”聖上在龍椅上發聲:“但是卿將軍正值壯年,朕還需要卿將軍爲朕保家衛國,卿將軍就莫要再提及請辭一事。”
卿逸磕頭,跪謝聖上隆恩:“老臣謝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上揮了揮手,親自走下來,扶起卿逸,“恩師,你手把手教朕如果做一個聖明天子,如今恩師就要離朕而去,朕,真的很不捨。”
卿逸手有些發抖,渾濁的老眼中閃動着溼意:“聖上,已是別時了。”
已是別時,莫再留戀。
聖上閉上眼睛,從前的那些歲月慢慢在他腦海中流走,四歲時,先帝將他帶到御書房,叫他向卿逸行拜師大禮,那是他第一次見卿逸,年少從戎一身浩然正氣的卿逸卿將軍,是他的恩師。
五歲時,卿逸親自教他射箭格鬥,他說,身爲皇子,不只要學會如何處理政事,還要身體強壯,這樣才能揹負起江山天下……
十歲時,他以一首賀詩贏得先帝歡心,卿逸微笑着,摸着他頭,說他將來必會大有作爲……
十三歲時,他被立爲太子,入主東宮,自從那時候開始,卿逸教他帝王術,教他如何做一個聖明天子……
他們君臣幾十年的情誼,可是最終還是君是君,臣是臣。
皇權,永遠都不是乾淨的。
最終聖上鬆手,對着他的恩師展露出一抹如同當年孩童時的笑:“恩師,保重。”他背過身去,不再留戀。
卿逸拄着柺杖,極慢的走出大殿,也走出他這一生的政治生涯。
“淺淺,你怎麼來了?”卿逸走到宮門口,遠遠就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裡,等走近了,才發現是卿淺淺。
卿淺淺知道昨天她得罪太子和二皇子,今天卿逸和卿蒙上朝一定會被太子刁難,所以她就跟着來了,如果太子和二皇子要對付她爹爹和爺爺的話,她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她剛纔都已經踩好點,覺得從距離皇宮西直門十幾米遠的地方翻進宮牆還是比較靠譜的。
“啊,沒什麼,早飯吃多了,順便出來溜達一下,散散步。”卿淺淺胡謅個理由,反正卿逸也不會相信的,懶得浪費腦細胞了。
“父親,四王爺出來了。”卿蒙在卿逸耳邊小聲嘀咕道。
卿淺淺循聲望去,只見輪椅之上坐着一個帥得掉渣的美男,要死啊,昨晚上才遇到一個男神,今天又讓她遇到這麼好看的美男,老天對她實在是太好了。
卿淺淺仔細打量着沈涼的同時,沈涼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夜歌推着沈涼到了卿逸身邊,沈涼極淡的一笑:“卿相,這位就是您的孫女,卿家三小姐卿淺淺嗎?”
卿逸點頭,對卿淺淺道:“淺淺,這位是四王爺,快見過四王爺。”
咦,美男還是王爺耶,一定很有錢的說……
卿淺淺聽到鈔票的聲音,她笑眯眯的朝沈涼伸手,“這位好看的王爺,我叫卿淺淺,很高興認識你。”
對於這樣爲所未
聞見所未見的見面方式,即使是沈涼那麼涼薄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伸手,“我叫沈涼,也很高興認識卿小姐。”
卿淺淺主動的湊上去握住沈涼的手,夜歌臉色一沉,聖上有旨,任何閒雜人等靠近四王爺,殺無赦!
沈涼朝夜歌搖了搖頭,夜歌心領神會的沒有出手,他表面上很鎮定,可他心中卻掀起一陣波濤,他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沈涼會接受別人伸來的手。而且,他剛纔沒有看錯的話,沈涼是在笑!他是真的在笑!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爲什麼沈涼對她,會是特別的呢?
卿淺淺對着沈涼迎風亮笑:“四王爺下朝了這是要去哪裡?不如四王爺去我們家做客啊,四王爺長得這麼好看,我一定要介紹我兒子給四王爺認識,好讓四王爺教育我家兒子,讓他將來無比長成好看的人。”
這都是什麼邏輯啊?卿逸和卿蒙滿臉黑線,彼此對望一眼,覺得他們家這個活寶女兒今後還是少帶出來,少惹禍啊……
“那個,四王爺,小女不懂事信口胡說,四王爺不要放在心上。”卿蒙尷尬的解釋着。
沈涼看了一眼眉眼彎彎的卿淺淺,驚若翩鴻,豔光四射,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這樣美好的女子,他,卻不能擁有。
可是即使不能擁有,至少還能相識,若有幸相知,他這短暫的一生,也沒有缺憾了。
“今日天氣不錯,我也許久未曾出門了,今日就去一趟卿家吧。”沈涼畏寒,此刻卻忽然覺得溫暖,他垂頭咳嗽兩聲。
卿淺淺看着心疼得不得了,所有美男都應該是被保護的,尤其是這種病態的缺陷美都佔齊了的美男,那她就更要拼命保護了!
卿淺淺湊過去,擠開夜歌:“今天天氣這麼好,王爺應該多曬曬太陽。”
夜歌已將內力運於掌上,沈涼卻低笑道:“卿小姐說的有道理。”
沈涼的意思很明顯,他並不反對卿淺淺推他,夜歌有些傻眼,同時心中也有些激動震驚,這麼多年了,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家王爺要誰接近,尋常人都知道沈涼不喜歡與人接近,就算是朝中大臣,也得和沈涼隔着一段距離回話。
他家王爺,爲什麼會對這個叫卿淺淺的女人這樣好?這樣例外?
和夜歌有着同樣疑問的,還有站在一邊看傻眼的卿逸父子,他們一定是眼睛花了吧?要麼就是在做夢,否則他們怎麼可能看到沈涼竟然讓別人碰他的輪椅,還有說有笑的?
“此情此景,卿小姐覺得應該配哪個成語?”輪椅上,沈涼望着宮牆某處探出來的紅花,隨口問道。
“紅杏出牆!”
果真是卿淺淺出品,雷死人不償命啊!
沈涼難得的彎起眼睛笑了起來,“卿小姐真是個有趣的人。”
“當然咯,我不只是這麼一點有趣哦,王爺和我接觸久了就會發現我其實是個十分非常有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