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出來,魅影去了歐陽宇澤的房間,沒有敲門,直接從陽臺跳入。
歐陽宇澤並沒有睡,擡眸看了她一眼。
雖然她的臉上平靜的沒有任何表情,可他能從她的眉宇間看擔憂,想必是皇甫尊有事。如此想着,他沒有等她開口,便直接去了皇甫尊的書房。
推開房門的瞬間,他整個人都一驚。皇甫尊躺在地上,嘴角依舊有血溢出,看他緊閉雙眼的樣子,顯然是已經昏迷了。歐陽宇澤又是無奈,又是心疼,馬上給他做了搶救,這一忙活,又到了凌晨三四點鐘。
“他怎麼樣?”看着牀上躺着的男人,魅影說不出的難受,心口就好似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一般,連呼吸都成爲一種負擔。
歐陽宇澤擦了把汗,疲憊的道:“胃出血,幸虧是搶救及時,否則也就一命嗚呼了。他大概是知道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救他,所以才這麼不要命吧。哼,胃都已經這樣了,還酗酒,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
從他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是在責怪皇甫尊,他並非是怪那個男人折騰得自己半夜不能睡覺,而是怪他不懂愛惜身體,更加責怪他讓魅影如此爲他擔心。
搖搖頭,歐陽宇澤無聲出去,臨走之前不忘提醒一句:“魅,他沒事了,你也早點睡吧,這些天,你大概一直沒好好睡吧。”
魅影抿了下脣,衝着他的背影點了下頭。隨後就坐在牀邊,靜靜的看着皇甫尊。知道他是醒着的,她微涼的手摸着他的臉頰,平靜的問:“還疼嗎?”
牀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濃密的睫毛,眼前的一片黑暗讓他陡然間又煩躁的簇起眉心。
這幾天,他努力壓抑着這股憤懣,不是因爲習慣這種黑暗,是因爲他還抱有一絲希望。可當知道害死父親的兇手已死,他自己又被這種特殊的病毒折磨,沒有人能知道皇甫尊的心裡究竟要承受多大的壓力與痛楚。
他還沒有奪回屬於父親的弒戰盟,他怎麼能成爲一個瞎子?一想到着,他忽的猙獰了俊臉,一雙溢滿青筋的雙拳重重的敲擊身下的大牀,他嘶聲力竭的發出一聲吼叫,如同野獸一般,野性,絕望,憤怒,頹然,多種情感交織在一起,聽得人心痛。
這樣的皇甫尊,讓人覺得莫生,也讓人難過,魅影不知道要怎麼才能緩解他所承受的痛,只能一下撲到他的懷裡,“冷靜些。”
他用力的抓着她的雙肩,咆哮着:“我怎麼冷靜?我要怎麼冷靜?我什麼都看不到,看不你,看不到所有的一切,我的眼前只有黑暗一片,我要怎麼冷靜?”
肩上的痛未讓魅影表情有一絲改變,她漠然的看着他,反問:“不冷靜又怎樣?”
他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終於憤怒如洪水爆發,嘶吼着跳下了牀。
他像一陣狂風,晃盪着自己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的把身邊一切東西拿來宣泄,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可以摔的,可以砸的,統統化爲碎片,房間裡接連不斷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響。
在這過程中,魅影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她只是睜開清冷的眸子,靜靜的看着他把原本好好的屋子弄得跟戰場一般。
管家被這聲響驚得渾身發顫,不斷的敲門:“少爺,怎麼了?”
“別管他,讓他砸。”
聽到魅影冰冷的聲音,管家重重的嘆氣,滿是滄桑的老臉上盡是疲憊。
摔沒了房裡的東西,皇甫尊便到處去抓,簡直就是瘋了一樣。
魅影見此,到廚房忙碌一通,再上樓的時候,手裡已多了個箱子,裡面都是碗碟,還有瓶酒。她遞給他,冷冷的說:“不是喜歡聽響嗎,繼續摔,不夠我再找給你。”
皇甫尊愣了下,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顫抖着,鷹眸射出如火般凌厲的目光,之後他沒有令她失望,她遞過什麼,他就摔什麼,刺耳的聲響加上他的咆哮,徹底讓這今夜無法寧靜,甚至是農場裡的馬與狼也都跟着騷動,不斷髮出嘶鳴,六角農場徹底陷入喧囂之中。
牀上文飛白蹭的一下坐起來,一邊穿鞋,一邊粗喝:“靠,讓不讓睡覺了?他媽的,大半夜的搞什麼搞?”
開了門,他的身子就僵住了。冷致遠死了,白曉潔又成了傻子,所以皇甫尊的眼睛是徹底失明瞭。那麼……彷彿才明白什麼,他又煩躁的回了被窩,用枕頭狠狠的捂住了耳朵。
“小晨,你說鷹要是永遠都看不見了,我們還跟他嗎?”
另一棟別墅裡,狄雅楠嘴上問着,雙眼帶了絲迷惘。當初會跟他,是因爲她覺得刺激,可若是皇甫尊成了瞎子,哪裡還會有刺激?
黎向晨撇嘴:“跟啊,爲什麼不跟。你以爲殺手之王是誰,失明就能把他打倒?再說了,你自己心裡不是很清楚嗎,你其實不想離開。”
“可是他的情緒似乎很狂躁呢?”果真還是被他看穿了,狄雅楠只能吐了下舌頭。
“換做任何人都會像他這樣,行了,快點睡吧。”說着,他把她踹出自己的被窩。
狄雅楠從小就喜歡跟黎向晨一起睡,兩個人再次重逢之後,她就養成了半夜爬窗的習慣,每晚都是他都她踹出去。
就算她沒有自覺,可好歹自己也是個男人啊。
“好吧。”聽嘈雜聲消失了,狄雅楠也終於閉上了眼睛。
皇甫尊砸光了魅影端上來的碗碟,徹底宣泄一番,而後捂着胃部,疲憊的倒在了地上,他整個身體都蜷縮成爲一團,像個無助的孩子。
魅影蹲到他跟前,放柔了聲調:“發泄夠了?”
皇甫尊忽然拉住她,使得她整個人都跌進入懷裡。他摟緊她,彷彿要將這個女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想讓她感受他的痛苦,想讓她知道他的心就像是有無數把刀子在剜着他心口的肉。他再也不想僞裝強大,不想笑着跟她說,他什麼事都沒有。
他無助,他絕望,他需要一個溫暖的、可以依靠的人,他再也不想這樣獨自承受了。
魅影抿了下脣,摟緊了她,用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溫柔語調,輕聲說道:“從今夜開始,我就是你的光明。”
簡短一句話,讓皇甫尊淚水決堤,他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上,顫抖着蒼白的脣,一邊親吻她,一邊痛苦的低吟:“魅……我……”
她伸手輕輕封住了他的脣,“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好過些……我願意……”
他的滾燙的淚水低落在她的臉上,柔軟了她強硬的心。她主動親吻他,似乎在用一種特殊的方式表達什麼,皇甫尊則更加熱烈的吻着她,似乎要將所有的痛,都與沉淪在他與她那蝕骨的纏綿之中。
清冷月光射入,映襯的不是無邊春色,而是一段痛徹心扉的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