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求你成全

曾經最渴望的情事,恨不得時時處處將她囚於懷中,與她做那些銷魂蝕骨快活事,可如今折騰出血來,銷魂已去,徒留蝕骨,進退皆不得。

待懷中人昏厥,君執方纔悔悟,他不該如此狠戾,對待枕邊人如同仇敵。他固然痛恨她仍念着韓曄,可她神志已失,一心求死,他要嫉妒要報復,總得等她清醒了再說。若論起痛楚,他哪敵得過她半分?

逞一時之快,輸的仍舊是他,他以爲只要贏了她的脾氣,便能贏了她,可他以一顆急功近利的心對付一顆瀕死的心,他的確不是墨問,他沒有墨問的耐心和柔軟。

宮中專診婦科的太醫年邁,一經傳召,忙不迭趕來。龍榻之上的情形尷尬,君執整理好彼此,才放太醫入內,宮女們的腦袋幾乎垂斷,不敢瞧龍榻上的女人,更不敢望着大帝。

待診完了脈,老太醫躬身道:“陛下,娘娘身子虛弱,自身尚且不能調養,恐怕難得子嗣,陛下若求子心切,何不考慮充盈後宮雨露均灑?也是我大秦之福。”

連個婦科太醫也念起了家國天下,君執的眉頭擰起,黑眸沉沉,已是不悅到極致,但百里婧睡在裡頭,他不好發作,又念太醫醫術高明,才剋制住脾氣問道:“寫個方子來,好好調養皇后的身子,整個後宮只她一位娘娘,她榮,你便榮。”

老太醫一哆嗦,明顯聽出了大帝的言外之意,若她枯,他便死。

“老臣……遵旨。”老太醫忙不迭應道。

確定百里婧並無大礙,不過房事過頻身子虛弱加之他下手太重,才昏厥未醒。

那串斷了的珊瑚珠串被宮人拾起,裝在了琉璃杯中,碎了的蹩腳荷包卻成了粉末,再拼不回來。君執拾起一塊碎末,久立在龍榻前未動。

方纔氣頭上說的話他仍記得,東興內亂,他有心摻和一腳,置韓曄於死地,因韓曄讓他如鯁在喉。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誰人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無論是突厥之禍還是大秦革新,他曾做的哪一樣選擇饒過他人?帝王之道中,摻雜腥風血雨,絕無兒女私情。

“陛下,娘娘醒了。”宮女低眉順眼地立在龍榻,小聲地稟報道。同爲女人,誰都希望能得大帝寵幸,可瞧見皇后娘娘的悽慘模樣,她們多少心有餘悸,大帝不喜女人,並非傳言罷?哪怕再溫柔相待,一個女人成了那副病弱光景,又與死有甚分別?

君執正望着窗外皚皚白雪,聽罷,折回龍榻旁,坐在牀沿上看着百里婧,等她發作。

初初回長安,她挑毛病、發脾氣,嫌棄飯菜不可口,嫌棄雲被的刺繡非江南的樣式,嫌棄枕頭高了或低了,他都讓人一一換過。好歹一同生活了數月,君執又工於心計,她愛着什麼,他作爲“墨問”時,都已一一摸得透徹,要做到合她心意並不難。

可這會兒,百里婧雖醒了,卻完全不再抱怨,不再發脾氣。宮人端了藥來,他喂她,她便喝,餵飯,她便吃,不喂,她也從不喊餓。給她上藥,她乖乖不動,未加攔阻,全然聽憑他們擺弄。

夜裡蜷縮成一團,不知是疼是冷,他抱着暖,哄着問,她也不抗拒,卻也不說疼。那毒癮發作時,涕泗橫流,狂性大發,她實在忍得渾身哆嗦冷汗,脣差點咬破,他察覺,便握了她的手,疊起身子,放輕柔了給她,以情事緩解她的毒癮。吻,她受着,痛,她受着,歡愉變成兩個人的啞劇,只是這回啞的是她。

雲端時,她沒了理智,偶然衝口喚他“墨問”,他應聲,與從前一般無二,她又沉默下去,決計不肯給他迴應。仍舊是夫妻二人,只不過從東興左相府的西廂到了大秦皇宮清心殿,連身子也未曾換過,君執卻失去了“墨問”的所有,除了苦澀的夫妻之道。

幾日間,薄延將朝堂的政論稟報,絕大多數朝臣主張參戰,讓他早做定論。卻不想君執問道:“去歲太廟祭典何人主持?”

薄延愣了一瞬,方纔弄清大帝的意思,答道:“陛下慣常疏於祭典,太后及一衆年事已高的閣老倒是不敢怠慢,故而陛下離宮時,由二王爺代行祭禮。”

薄延慣常察言觀色,見大帝有此一問,他便順勢問道:“陛下三年未歸長安,論理,當去太廟祭祖纔是。”

“嗯。”大帝應聲,眉目間卻少了往昔的銳利威嚴。薄延暗暗嘆息,天威不可犯,一個女人卻以羸弱之身,將曠世暴君逼成這般模樣。也許,還遠遠不夠……

轉眼辭舊迎新,長安的大雪封城已過去,歸朝的大帝按照祖制當去太廟祭祖。可朝臣何人不知,大帝往年並不念着祖宗禮法,傳言他以弒父之名登基,若果真心有祖制,他當做不出弒父奪位的暴行。此番自行宮休養歸來,大帝的確改變良多。

君氏祖宗牌位前,一衆臣子早已跪倒,禮官偷眼去瞧大帝,見這位世人眼中的冷血暴君虔誠跪下,眼神中褪去凌冽,唯有誠心。幾位閣老暗暗點頭,頗感欣慰,薄閣老嘆息着對一旁的薄延道:“陛下此番回京,倒是念起了百姓疾苦,來太廟祭祖,願先帝、高祖皇帝能庇佑我大秦千秋萬代!”

薄延的精明在肚子裡,從來知而不言,言也要深思熟慮才肯道來,哪怕是面對祖父。他默默點頭稱是,那雙沉靜黑眸卻望向身着龍袍屈下雙膝的大帝……

自他七年前初來長安,爲大帝侍讀之日起,便從未見過大帝向誰下跪,祖制是祖制,滿手血腥的暴君,他可以征戰天下,卻不必恪守祖制。天下的規矩是他定的,他需要向何人跪拜祈願?

薄延不自覺便念起了清心殿內那位娘娘,自她住進清心殿,除了近身內侍和幾位太醫,便再無人得見她的近況。依大帝的性子,從前那位榮昌公主譽滿天下時,他恨不得告訴山川草木他的妻有多美多好,如今藏着掖着,連一絲風都不肯透露,只拿他薄延當箭靶,可見那位娘娘恐怕不大好。

早在祭祖之前,大帝便吩咐欽天監監正卜算一卦,待祭祖大典結束,大帝望向欽天監監正:“吉凶如何?”

一衆朝臣皆朝欽天監監正阮崇明望去,以爲大帝在卜算國運,也許在測問是否該參與東興內亂,揮軍東去,是以人人抱有期待。

只欽天監監正阮崇明一人渾身發虛,口乾舌燥,他不想說話,卻無法在大帝的目光中躲閃,只得硬着頭皮道:“稟陛下……微臣連續卜了三卦,皆……皆不吉。”

朝臣譁然。

“阮監正,這話可不能亂說!”

“是啊,再測一卦!”

“我大秦如日中天,爲何竟不吉?簡直妖言惑衆!”

衆人議論紛紛,阮崇明的腿都嚇軟了,古來測算天道一職,可讓人一朝得道,也可讓他全家提頭來見,擔着天大的風險。往年大帝從不問天道,對鬼神之事更無一絲興趣,自大帝登基起,他便安坐欽天監監正一職,根本形同虛設。

阮崇明聽着朝臣的埋怨和責問,還得開口爲自己辯解:“陛下,卦象兇險,恐怕所問之事凶多吉少,阮崇明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妄言啊。”

大帝薄脣抿緊,眉間若蹙,負手望着高臺下的山河壯麗和臣子無數,心一直往下沉。他雖貴爲大秦皇帝,此番前來太廟祭祖、命欽天監算卦,所問的並非家國天下,他只問一人安危。

自那日他狂躁發怒傷了她,她已半月不曾與他說話,連脾氣也再不發了,木頭人似的任他擺弄,今晨,她見他着了祭祀時的禮服,破天荒開口問道:“你這種人,也信祖宗庇佑嗎?”

他轉頭面對她,她已比半月前更消瘦,越發顯得那雙眼睛大且無神。她在嘲諷他,毫無疑問。

“若能求得你聽話,朕便信。”他走到龍塌旁,去查看她腿上的傷,半個月的消停,總算好些。他爲她換了藥,又蓋上雲被,還餵了些羹湯,這才擦了擦她的脣角道:“朕去去就來,你睡一覺,朕便回來了。”

說着,去吻她的脣,百里婧不躲閃,任他吻,待他鬆開時,她捧住他的臉,問了第二句:“你這種人,要什麼沒有?究竟喜歡我什麼呢?”

他這種人……爲帝王,卻比她的父皇狠毒,滿腹滿是算計,連母族也恨他入骨,他多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旁人眼中的“他這種人”他不知也不計較,他卻明白她的意思。

他還是好脾氣,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半邊臉頰:“從裡到外,都喜歡,你的臉,你的身子,你的心,朕都愛不釋手。”

這話,聽起來像“墨問”所說,帶着些許曖昧與調戲,可由一介傾世帝王來講,無論如何有些不合時宜。

也許是因爲這樣,她才重新沉默下來,不予迴應。

“乖,睡吧,要鬧,等朕回來再鬧。”他摸摸她的頭,扶着她躺下,望着她側向裡頭的背影,心中憂慮更甚,瘦得皮包骨,只能摸到骨頭。他憂慮狂躁,唯有求祖宗庇佑。

天色陰霾下來,太廟的上空籠罩了一層黑雲,眼看着便要來一場雨,君執也不責備阮崇明胡言亂語,開口道:“既有兇險卦象,必有化解之法,朕給你幾日期限,你且尋來。”

阮崇明的內衫都已溼透,不敢再有推諉,忙跪下道:“微臣遵旨!”

朝臣雖一頭霧水,卻都寄希望於阮崇明之身,連二王爺君越同白國舅等人也不敢再追上君執,大談東征之事。

御駕方行至清心殿,天便下起了雨,御前侍衛統領袁出撐起傘在轎攆外等候,他身量雖不足,卻無人敢嘲笑半分。

然而,大帝剛下轎攆,袁出便蹙眉,指着清心殿前道:“陛下,他們……”

君執擡眼望去,只見一羣內侍跪在雨中,身子伏低,個個顫抖不已。那些內侍,本在百里婧跟前伺候,若不是她出了事,他們怎敢擅離?

袁出的傘被大帝一把揮開,無數黑甲軍眼見着大帝奔向清心殿內,連那些抖如篩糠的內侍也來不及責問半句,他在雨簾裡如一陣疾風,衝進了暖閣。

許多內侍在哭,跪在龍榻前,空氣裡有一股血腥味,君執已慌了神,險些被自己的龍袍絆倒,他一把扯開垂在龍榻前的紗幔,入目的情景讓他魂飛魄散——

四個宮女將百里婧的雙手雙腳壓住,她的枕邊鋪了一層血,更可怕的是她的雙頰,指甲撓出來的數道血痕,生生將她的臉毀去……

“陛下!”孔雀在爲她清洗傷口,見君執來了,她忙跪下,聲音也抖得厲害,手裡握着的紗布滿是血,傷似乎不知該從哪兒開始治了。

“陛下,請您勸勸娘娘……”宮女們又驚又怕,個個都哭得厲害。

初初,君執以爲她死了,她睜着空洞洞的雙目望着牀頂。他的腳定在原地不能動,三魂七魄都散盡。

忽然,那雙空洞洞的眸子朝他的方向看過來,扯開一個可怕的笑意,她的脣角動了動,似乎想說話,但她的聲音小,君執聽不清。

他只得踉蹌着朝她走去,這纔讀懂她的脣語:“你說你喜歡我的臉,我已經毀掉,自此醜陋……你說你喜歡我的身子,我遍身是毒,連房事也不能讓你盡興,你該知道……你說你喜歡我的心,我已沒有心,你更不必喜歡……我既沒了任何地方可讓你喜歡,你能不能……放了我?”

君執的心已沒了知覺,渾身血脈倒流,一股股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內力運不起來,他連話也不會說。

“娘娘無聲無息地自毀身子,奴婢們一時不察,娘娘已……”宮女們無措地解釋。

若一個人想要死,誰能攔得住?即便捆綁住了她的手腳,她要死總有法子。

孔雀瞧着龍榻上那具殘破身子,雙眸不忍,話卻還是要說:“陛下,娘娘頭部重創,面部毀傷,且求生意願微弱,即便止了血服了藥,也會漸漸油盡燈枯,請陛下早做打算……”

打算?還能有什麼打算?

君執喘息不定,幾次張口,最後只是啞着聲音道:“即便油盡燈枯,也要救,她得活着陪在朕身邊……她得活着……”

百里婧咳了幾聲,朝他伸出一隻手,宮女們手忙腳亂,卻只能給大帝騰出地方,君執上前握住她的手,問她:“要什麼?除了要死,你要什麼?要什麼朕都給,都給你!朕不嫉妒,不抱怨,朕從前對你還不夠好,朕騙了你,朕認錯,向你認錯,你乖一點,別死……”

他說不出話了,那雙黑眸忍得赤紅,孔雀和宮女們幾乎以爲大帝要哭出來,可他沒哭,他慣常強勢霸道,即便忍得肝膽欲裂,再痛楚也流不出一滴淚。

百里婧看着他的瘋態,緊緊抓住他的手,虛弱得只能用脣語:“不是,你們誰都沒有錯,我也沒有怪你,我只是很辛苦,太痛……求求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放我走吧……我沒有辦法陪你一起生活,我不願意陪你一起生活,你可以選擇你的路,我爲什麼不能選擇我的路,求你成全我……”

她說話的時候,意識清醒,出口的話語皆是心內所想,她認命,認了從前的所有,她不與任何人計較,她沒有仇怨要報,那毒癮和疼痛逼得她生不如死,她選擇一條最容易走的路,求他成全。他此刻掌控着她的生死,只要他放手,她便能得解脫。

傾盡天下又如何?君執恨不得給她跪下,他是曠世暴君,指點江山縱橫四海皆非難事,心愛之人卻求他成全她的死。他不准她死,看着她痛,好像他於情於愛於家於國,從來未存一絲柔軟。連對待愛人,也一樣心硬。

君執不點頭,便沒人敢停止救她。百里婧還在說話,逼他:“他們說我配不上你,不應該讓你爲我操勞。你是九州天下第一俊美的帝王,也理應是千古第一帝王,而我,不過螻蟻一般,不知從何處來,未想往何處去,你何苦跟螻蟻計較?我從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死後能回盛京去,但我現在不強求能回去,我只求能解脫,無論我死後葬於何處,都無所謂……”

君執完全瘋了,她氣若游絲,眼神遊離,只怕熬不過去,他牙關緊咬扶她起來,以源源不斷的內力去爲她療傷,他抱着她,像抱一具乾癟的屍體,狠心道:“留下來陪朕,你是螻蟻也好,公主也罷,朕只知你是朕的妻。朕見過你最美麗最可愛的時候,也見過你最勇敢最無畏的時候,旁人怎麼說你無所謂,朕只知若沒有你,朕便真的只能是孤家寡人。是朕自私,是朕殘忍,是朕看着你痛卻不救,無論你愛不愛朕,朕要你活着陪在朕身邊……”

他笑,比哭還難看,那張俊美無雙的容顏徹底灰敗,抱着懷中人,像抱着一縷隨時可能散去的青煙:“朕先前說錯了一句,朕說若朕不愛你,還有誰能愛你……其實不是,若你不愛朕,還有誰能愛朕?你從來都是可愛的,被許多人愛着,是朕不好,是朕配不上你。”

若非親耳聽見,那些內侍宮女連同孔雀,誰也不敢相信這番話竟出自大帝之口。大帝坦言,他配不上這瀕死的女人,即便她在他們的眼中已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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