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於是,墨問看到,他的妻不僅不再朝他的方向追上來,而是驟然轉過身,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走了。

墨問心裡頭的氣一瞬間失去了發泄的地方,越發難以排遣了。怎麼,蠢貨,你竟以爲自己有多重要?重要到發再大的脾氣她還是會耐着性子哄你?

他居然忘了,誰比誰更沒耐性,誰比誰地位低下,誰比誰倔得像匹拉不轉的烈馬……

墨問氣得怔在原地,拳頭都快捏碎了,這女人簡直不要也罷!要了只會給自己添堵,看看他現在全身上下還有一塊完整的地方麼?因了她,被射了好幾個窟窿,流了數不清的血,只差沒哭給她看了,她還跟他鬧脾氣,一言不合說走就走!他要是沒出息地上去追她,他就不姓君!

但是,看她越走越遠,絲毫沒有迴轉的意思,眼看着要走出桃林的邊界,墨問什麼也來不及想了,疾步追上去,從背後一把將她的腰環住,死死扣在懷裡。

想走?

想走去哪裡?

他要是讓她如此輕易地走了,就對不起之前流的那些血汗了!他做的所有隻是想離她的心更近些,怎麼本末倒置地放她走了呢?

休想!

反正,不管說得清、說不清,賭氣、任性、胡鬧還是放肆,她得在他身邊呆着!反正,他的臉都丟到長安渭水邊蒙了一層黃泥漿了……反正,姓什麼也早無所謂了,誰在乎這些?

墨問的雙臂箍得死緊,身子微微前傾,寬大的胸懷容納了她的所有。他的喘息聲就在耳側,藥香味縈繞在她的鼻端,好像做夢一般不真實,百里婧前行的腳步就這樣被他阻住,垂眸看到他那雙蒼白的手攬在她的腰上,骨節分明,用了十足的力道。

她早已在心底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恬着臉追在一個人身後了,追不到就算了,被推開就算了,如果一個人真的要走,她就算哭着求他,攥着他的手不肯放開,他也還是會走的。那些白費力氣尊嚴掃地的痛楚時刻,再也不會有了,因爲,婧小白再也不會在乎一個人如韓曄那般。

現在角色似乎調換了,她要走,墨問不放手,他恬着臉來追她。

她不知如何開口,墨問喘了會兒氣,攤開她的手,指尖很用力地在她掌心劃,彷彿想像刀子一般刻下抹不去的痕跡:“婧兒,我惱你,我真惱你,我恨不得把你整個吞下去解恨!你跟我生氣就罷了,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怎麼能丟下我走了?我回頭看不到你,心就慌得揪起來。你別走,要走,帶上我!去哪裡我都陪你!”

他寫完,手臂收緊,張口在她的耳垂上用力咬了一口,百里婧疼得一縮脖子,轉頭看他,他的眼裡滿是氣憤和受傷。

很奇怪,百里婧方纔那些七零八落的回憶和痛苦,都在這毫不做作的埋怨中漸漸散去,墨問太會攻她的心防了,他誠實地表達他的氣憤,比一切花言巧語都管用,每一次都正戳她的心窩,只給她能接受的東西,讓她無法排斥他。

墨問是不一樣的。與從前那個人完全不一樣。百里婧以仰視的姿態與墨問對視了半晌,終是敗下陣來,低頭道:“……要是咬了能解恨,你便咬吧。”她已妥協,也沒再說要走。

墨問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卻隨即起了別的心思,大手撫上她的臉,稍稍用力迫使她擡起頭來,與此同時,傾身便吻住她的脣。

他吻得狂野,吸着她嫩滑的舌大力地咂,另一隻手不安分地在她柔軟的腰肢上揉捏。平日裡的公子墨問溫和內斂,毫不張揚,讓人以爲他根本不解風情,什麼事也辦不了,可陷入情事中的墨問卻如狼似虎一般,隨時隨地都能撩起火來,簡直判若兩人。

百里婧被他方纔那般埋怨,便覺得有些愧疚,不做任何反抗地隨他擺弄。待墨問盡興,她的手幾乎都握不起來了,他卻還意猶未盡,壓她在碧油油的草地上,埋頭輕咬她的下巴,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在她光滑如緞的手臂上寫:“解了饞才覺解了恨,婧兒,這世上獨你待我最好……”

這世上,明明做了壞事還能說得出不噁心的肉麻情話的,大約也只有墨問一人了。

百里婧的頭頂是桃樹繁茂的葉子,還有從其中漏下來的零零碎碎的日光,一閃一閃,餘光處見一隻白色的蝴蝶停在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上,她如此無力。

打鐵須趁熱,百里婧想要先打,卻又被墨問搶了,他寫道:“婧兒,我知你擔心我的身體,擔心仕途險惡萬般磨折,所以纔不準我去。但是,我也不爭什麼,只是爭一口氣罷了,旁人都罵我是廢物,只有你從嫁給我開始就對我真心地好,爲我受傷,爲我受苦,爲我受盡委屈,我的心若是肉長的,怎能像個真的廢物似的什麼也不做呢?在朝堂上,我不會強出頭,也不與人爭鬥,只是想以婧駙馬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爲你的國家和百姓盡一份力,你的名字冠在我的名字前頭,我若是有點出息,所有功勞都是你的。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

他說得清楚明白,百里婧無法反駁,她猶豫着輕聲道:“可是,我只想你好好的,不需要你爲了我受苦受累,這,不是我的心願。”

墨問稍稍起身,居高臨下地望進她的眼睛,鄭重地寫道:“婧兒,日月星辰,山川大地,這其中,有無數生靈,而我,最愛的是你。我知你不愛我,沒關係,可你若不肯成全我的心願,便是不肯接受我的愛,那麼,我這般苟延殘喘地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呢?”

如果百里婧還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聽到這話,肯定會紅着臉推開這不要臉的混蛋。從前,她的愛恨喜怒那般分明,理想與生命同在,她若也喜歡他,肯定會在跑開後回頭衝他大咧咧一笑,大聲喊道,我接受你的愛,你儘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跟我在一起,我也不會虧待你的!

可,十六歲的百里婧在聽到這話時滿心猶疑,膽怯拉扯住了她的心,讓她連喜歡的感覺都不那麼確定了,她不知道該不該信,該不該接受,她怕辜負了他,她只認真地記住了這番話裡的最後一句,似乎帶着隱約的威脅和自暴自棄。所以,過去那個明朗而熱烈的姑娘縮了起來,忐忑地應了:“好,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你就去吧,我……會保護你的。”

她對他明目張膽的示愛,躲躲閃閃,還是不夠坦誠,墨問早就習慣,也不指望什麼了,得到她的應允似乎已是不小的進步,便誠實地把他入仕的經過潤色了一番對她說了——自然省去了他如何拿捏住了左相的把柄,且順手陷害了墨洵這些見不光的秘密。

百里婧聽到突厥南下,腦子裡忽然就繃了一根筋,她問:“雖說你的主意不錯,徵集了足夠的糧草,可是運送的途中會不會出問題?一旦糧草出現紕漏,邊疆的將士們便不戰而敗了。”

墨問知道她是擔心司徒赫,點點頭,嘆了口氣寫道:“你所料到的,父皇自然也能料到,放心吧,如果連糧草都護送不利,這仗也不必打了。”想想,還是告訴了她好消息:“聽說,赫表哥英勇抗敵,剛打了場勝仗,父皇嘉獎了他。”

百里婧真心地笑了,眸中放光:“真的?”

墨問注視着她的眼神異常溫柔,他輕點了點頭,一傾身將淡淡的吻印在她的眼睛上。

是,這個女人只會讓他生氣,但是,怎麼辦呢,他愛她,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她,瘋了似的不受控制,看到她笑,他就這麼高興,從心底裡開出花來,如果有朝一日她肯對他說我愛你,那時他該如何是好?

頭上是青天白日,他在做夢。

五月廿二,一大早,百里婧就送墨問出了門,卻只能送他到相府門口,畢竟,她的禁足令尚未解除。

墨問上轎前,在所有護送他的禁衛軍和小廝丫頭面前吻了百里婧,這吻太嫺熟了,在場的人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婧駙馬和婧公主親密非常夫妻和睦。

“乖乖等我回來。”墨問在她手心裡寫。

百里婧點頭,給他繫上了長披風:“早上還有些涼,別凍着。”轉而交代隨行的幾個小廝和禁衛軍,讓他們仔細照顧。

天還矇矇亮,轎子就起了,既然入了朝臣之列,自然得按時早朝。墨家的三擡轎子分前後走着,還沒至宮門,轎子卻突然停了,有人在簾外稟報說:“婧駙馬,前頭的路堵了。”

墨問還沒任何迴應,那人又補充道:“看清了,似乎是……落駙馬一行。”

按照尊卑規矩,墨家的三擡轎子,婧駙馬墨問的走在最前頭,所以,問的自然是墨問的意思。

墨問將車簾撩起一條縫,果然看到一身隱約的白衣騎在馬上,真巧,第一天就碰上了。勾脣一笑,他對轎外等候的小廝桂九擡了擡手,桂九立馬會意,揚聲道:“嫡庶有別,請落駙馬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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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如果我說又要被綁縛工地實習,親們會不會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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