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恪從龍潛宮裡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是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他搖搖晃晃上了馬車,卻被人拉住,他擡眸,是蘇雲博。嚴恪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一腳把蘇雲博踢下了馬車,任憑蘇雲博在地上慘叫,他直接吩咐穀雨驅車離開。蘇雲博從地上爬起來,因疼痛而皺起了一張好看的臉蛋。
“看來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
蘇雲博苦笑一聲,嚴恪回來後又再次住進了以前的相府,招收了新的丫環僕人。以前好像都和以前一樣了。但是嚴恪已經不會笑了。
他以前笑的很溫潤,如今卻表現的很成熟。像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但蘇雲博卻忽然明白了,嚴恪表現的讓人可以依靠了,無非是他失去了他的依靠。因爲他失去了他的依靠,所以他必須成長的能讓自己依靠自己。
蘇雲博最後是搭上了沈夕和的車馬離開的。一路上,沈夕和和蘇雲博都沒有說話。他們知道,他們都做錯了事情。嚴恪當初表現的再平靜,可現在面對殘酷的結果,卻是多麼的難過。
“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皇上會這樣做?”沈夕和終究還是沒有經歷太多的官場,因爲他幾個月前才入朝爲官,還沒學會沉下氣。
蘇雲博把手攏在袖子裡,看着陽光透過車簾調皮的落在他的衣襟上,他的心卻是有些苦澀而複雜的,“他一向聰明絕頂,應該是猜到了,纔會遠離朝堂。”
“我們害他們父女分離了。這是不是相當於妻離子散了?”沈夕和的臉色有些蒼白。當初皇上找上他們是爲了讓嚴恪重回朝堂,爲國爲民他二話不說的答應了。但他的父親卻把他罵了一頓,後來再也不見他。
當時的沈夕和不明白,現在的沈夕和卻明白了。因爲他讓那個人失去了自由,並且因此妻離子散。父親是正確的。沈夕和有些痛苦的想。
蘇雲博沒有說話,只是掀開了車簾,看着車外來來往往的人羣,他們笑,他們哭,他們有人貪便宜,他們有人淳樸…他們是多麼的鮮活。
嚴恪當初也是那麼的鮮活,少年丞相,得志朝堂,意氣風發。
可如今,再也沒有過了。
路過丞相府的時候,蘇雲博特意看了一眼,丞相府的樣子沒有換,只是換了一羣僕人,換了一個死氣沉沉的主子,就連昔日熱鬧非凡的丞相府也變的冷清。
“我們能彌補嗎?”沈夕和湊過來,看着丞相府問道。
“不能。”蘇雲博搖了搖頭,“有些事情,是永遠也彌補不了的。”
沈夕和醒悟過來,自嘲一笑,放下簾子靠在車背上,有些挫敗的說了一句,“我怎麼忘了呢?有些時候,彌補本身就是一種無法償還的代價。”
蘇雲博沒有再說話,直到下車時纔對沈夕和拱了拱手,然後拂袖下了馬車。尚書府的管家已經迎了上來。
“大人,您回來了。”老僕人表現的很敬業。
“你明日去把我的馬車收拾一下。以後我就坐我自己的馬車了。”蘇雲博疲憊的擺了擺手,一向風流的狐狸眼如今有些暗沉,“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老
僕人奇怪了一會兒,每次相爺在的時候,大人都坐相爺的車,怎麼明日要做自己的車了,難道是相爺病了。他連忙吩咐人收拾好馬車,準備好熱水。
等蘇雲博沐浴出來,只穿了一件淺藍色的長衫,整個人單薄的像要隨時飄走一般。老僕人爲蘇雲博端來了一杯參茶,然後按照以往的樣子問道。
“大人,馬車已經讓人去收拾了。相爺與你交好,若是因病不能上朝,是否要準備一些東西去看相爺?”
蘇雲博一怔,隨即搖了搖頭,“他身體沒有病。”只是心病了。
“是。”老僕人安靜的退下了。
蘇雲博靠在窗邊的搖椅上,任憑微風吹乾已經溼透了的頭髮。直到聽見一個清淺的腳步聲,蘇雲博沒有回頭都知道是白霜。他已經熟悉了她的腳步聲。
“蘇大人。”白霜咬脣,聲音嬌弱,似乎又有什麼難事。
“嗯?”蘇雲博鼻音微揚,但他沒有回頭。白霜在委屈,他知道。
“聽說皇上把唐國公府大小姐指給了蘇大人,你…”白霜似乎還要說什麼,但是又不敢說,只好咬緊下脣。
“不是聽說。是事實如此。”蘇雲博微微閉上眼,遮去眼中的疲憊。他已經沒有心情去管白霜是否會傷心了。反正她心裡只有嚴恪。
“那…蘇大人可否送…”白霜的聲音顫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送白霜回相府。我在這裡,於禮不合。”
“不可能。”蘇雲博直接拒絕了,白霜對嚴恪動了心思的話,回去只是煩嚴恪的心。如今的嚴恪不似從前,他性格越來越冷酷,甚至比自己這個刑部尚書還要像刑部尚書,只會傷了白霜的心。
“那你,還是要娶唐小姐?”白霜站在他身後,問的小心翼翼。
“聖命難違。”蘇雲博這般說道,眼中的疲憊是止也止不住,很快他聽見白霜模糊的聲音,但他已經沒有了心思去聽清楚。他睡着了。
白霜不知道。她剛纔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問他,如果沒有聖命難爲,你是不是願意,願意娶我的?
每一個字,都透露出少女的忐忑不安,以及期待。
但沒有人回答她。白霜等了很久,沒有得到一句話,但她已經得到了答案。終於她苦笑一聲,“你總是這樣,讓我自作多情。”
白霜轉身離開,如果蘇雲博此刻回頭,會發現這個一向瘦弱的女子,此刻的背影竟然無比的堅定和決絕。她去找了那個叫做小酒的男子。
在小酒家門前,白霜呆呆的坐着落淚,然後說了一句,“他不喜歡我。”
小酒原本落在她肩膀上的手一僵,最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說話。一句他不喜歡我,內含的消息量可真夠發的。古往今來,因爲這一句話癡癡纏纏求不得的男女又有多少呢?怕是數不勝數。
情之一字,得之則幸,不得則傷。
小酒看了看哭得傷心的女子,結結巴巴的遞出手帕,“你別哭了。”
“他不想娶我。他要娶唐家的大小姐。”白霜拿着帕子擦着眼淚,低低的道。
小酒一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拍了
拍她的手,“你莫哭。他不娶你,不是還有我嗎?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誰知白霜卻哭得更加厲害了,抽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別哭了。”小酒見門前有人走過,連忙收回手,怕人看見損壞她的閨譽。誰知下一刻白霜反倒趴在他的身上哭了,他又不好意思推開她,怕她哭得更加難過,只有用袖子遮住她的臉,以防被人看見,然後一句一句的哄。
白霜哭完了之後,擡起一雙紅通通的雙眼,活像一隻兔子,“我嫁給你吧。”
小酒要安慰她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是不是也嫌棄我?”白霜咬緊下脣。
“沒有。”小酒連忙搖了搖頭。他愛慕她還來不及,只是,“我怕你你會後悔。因爲你不喜歡我,你跟我在一起怎麼會幸福?”
“爲什麼要相愛的人在一起才能幸福?”白霜不甘的擡起頭問道,“我聽相爺說他爹和他娘在一起的時候是直接成婚,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洞房花燭夜。可他們也過的很幸福啊。”
“那是他們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後來在一起又日久生情,所以纔會幸福。”小酒試圖和白霜講清楚道理,但是看白霜的眼神他總覺得講了和沒講一樣。
“我可以忘掉我喜歡的人啊,然後和你日久生情。”白霜微微愣了一會兒,“你有喜歡的人了?”
小酒臉色瞬間紅了,囁嚅着就是不肯說。
白霜的心情莫名的低落了下來,扭過頭不想再去理小酒。她早該知道的,每次她來都會有女孩子喜歡吃的糕點,想必是小酒專門做給他心愛的女子的,卻被她給捷足先登了。
小酒臉紅了很久,最後扯了一下白霜的袖子,比白霜還要小心翼翼的問道,“白霜,你剛纔說,你能忘掉那個人,是不是真的?”
白霜生着悶氣,不耐煩的哼了一聲,聲音極爲驕橫,“是又怎麼樣?我又不可能惦記着蘇雲博過一輩子。”
小酒盯着她的頭髮,眼睛裡亮閃閃的,就好像看到了什麼珍寶,落在他的眼睛裡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囁嚅道,“其實,其實我喜歡你。”
“哼!我就知道你不喜歡…”白霜轉過頭,氣急的指着小酒,等回過神來話音卻戛然而止,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你說你喜歡我?”
“嗯。”小酒對着白霜亮閃閃的眼睛,一向狡黠的眼神如今有些害羞的躲開,他吶吶的說,“我可以陪你一起忘掉蘇雲博的,你說了你可以忘掉他的。”
白霜有些反應不過來,小酒喜歡她?她怎麼沒發現?但其實回想過去,從她認識小酒以來,每次白霜難過的時候,小酒都會在身邊。
白霜哭的時候,小酒在,白霜餓了,小酒會做糕點。白霜來的時候,桌上全是她喜歡的糕點。只是白霜從來沒幫過小酒,白霜只會跟他倒苦水,說着她有多麼的愛慕着另外一個男人。她突然意識到這對小酒有多麼不公平。
“小酒,你老實跟我說。”白霜抓住小酒的手,一雙紅通通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