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將近,金陵城的風雪就像發狂了一般肆意,煙火倒映出了整個燈火闌珊的世界,她站在梅花樹下,新桃怕她凍着,取了那披風給她裹着,她倒也沒有抗拒只是呆呆的。
後半夜的時候德全匆匆跑了來,見她坐在風雪中,模樣蒼白,忍不住嘆了嘆氣,朝新桃道:“皇上,讓咱家來請殿下回宮呢,殿下這……這可如何是好?”
“相爺……罷了,德全公公,以後萬不可再在殿下的面前提及相爺,我去請殿下。”新桃轉身欲去尋人,可是一轉身,天闌珊不見了,頓時慌了神,衆人匆匆去找。
天闌珊只是猛的一擡頭髮現了站在角落裡的嚴恪了,他發現發自己望向那邊,轉身便走。
天闌珊匆匆追了上去,追了好幾條街,最後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膝蓋撞上了石頭,疼得她臉色一白,她咬了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望向那去而復返的嚴恪,嚴恪將她拉了起來,聲音依舊很淡:“怎麼還不會照顧自己。”
“相爺……”她看見這張最好看的臉時,什麼脾氣也沒有了。
“我已不是丞相,殿下還是換個稱呼吧。”他拍完了雪,收了手,凝着她那張蒼白的小臉,嘆了嘆氣。霧色從他的嘴裡吐出來,很快消失在冰天雪地的金陵城小巷弄裡。
風雪很大,五步之外就看不清什麼了,只依稀還能看見煙火綻放的天空,色彩斑斕的模樣甚是好看。
“你……不是在……你怎麼回來了?”她糾着帕子,低着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紅着的眼眶。
“嗯,回來參加春闈。”他的語氣淡淡,似乎絲毫聽不出新年的喜悅。
“我帶你去個地方,殿下可方便?”他見天闌珊不說話,忽的開了口。
天闌珊怔了怔,重重的點頭:“有空有空,有空的,我們要去哪裡?”
“清虛觀。”他轉身走在那幽靜的小巷弄裡,天闌珊的腳步很慢,大雪肆意的天氣裡,又是後半夜,這裡冷得不得了,她跟在嚴恪的身後走得有些吃力。
天闌珊跟着他去了清虛觀,清虛觀在金陵城內,最不眼起的一處小山丘中,倒也算是遠離了鬧市了。
清虛觀的容知觀正在禪房打坐,聽聞小道士說他們夫妻兩來了,於是理了理衣袍便出了門,去了那骨灰供奉之處。
天闌珊瞅着那骨灰盒,有些不解,正要跪,嚴恪拉着她,淡道:“不用跪,她受不起。”
“她……是誰啊?”天闌珊瞧着那上面的字彩瑛?一個姑娘?還姓嚴,會不會是嚴恪的姑姑什麼的?要不然,是妹妹?可沒聽說嚴恪有妹妹。
容知觀踏入屋內,見了這兩人,訟了聲道號:“新年將近,二位能來,想必她也高興。”
“相爺,她……”
“一個故人。”嚴恪垂眸,瞧着她不解的眼神,心暗自想着,便忘記了,也好。一直都不記得,更好。
“哦,那我爲何跪不得?”她其實只是想與嚴恪說說話罷了。
“後輩。”嚴恪吐
出兩個字,他負手而立,凝着那牌匾的視線可不像是在看一個後輩,那眼中凝結着心疼,愧疚,甚至是無奈,更多的,卻是一種叫做愛的感覺。
天闌珊哦了一聲,忽的沒了話。
容知觀站在一旁。見嚴恪無意挑破,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從那清虛觀出來,外頭風雪肆意,她緊了緊拳頭,問嚴恪:“相爺,那個……那個織鏡……”
“嗯,待我金榜題名時,便會與她大婚,到時候,還望公主殿下能賞臉來喝杯喜酒。”嚴恪背對着他,他的面容清俊,風雪裡卻顯出幾分荒涼。就像一葉飄在海中的孤舟,沒有方向,沒有依靠,只能漫無目地的走,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會沉沒。
“我……我知道了。我喜歡相爺這件事情……我已經放棄了,那我……我在這裡祝福……”她的話說得零零碎碎,最後連她自己也找不回她說過的等方面了,她緊握着拳對,臉色蒼白的跟着嚴恪走在金陵城中的街道上,那街道上只有少數行人,他們都是頂着風雪,將自己縮作一團,然後迅速從市集上穿過,速度很快。
天闌珊跟在他的身後,不知是不是嚴恪有意,他們經過了公主府,她站在公主府的門口,凝着嚴恪漸行漸遠的身影,嘆了嘆氣,轉身回了公主府。
嚴恪在轉角處停了下來,於風雪之中,他素白色的身影變得很沉默,天闌珊站在門口,凝着漫天的疾風驟雪,一張臉被吹得通紅,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袍,外頭尋天闌珊的德全有些無奈的走了過來,見她竟站在門口,頓時鬆了一口氣:“殿下,我的天,殿下你總算是回來了,皇上有旨,讓咱家請公主殿下進宮呢。”
“哦,那……走吧。”天闌珊就跟丟了魂似的,慢吞吞的爬上了那輛華貴的馬車,馬上車從一條幽冷的巷口經過,嚴恪凝着那兩輛從眼前疾馳而過的馬車,轉身望向那打了傘站在他身後的織鏡,淡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可滿意?”
織鏡臉色一白:“阿恪……”
“回吧。”嚴恪一拂衣袍,避開她伸近前一雨傘,擡步入了暗巷。餘留她一人,站在暗巷裡,瞧着嚴恪的背影,臉色蒼讓的咬了咬脣,又匆匆跟了上去。
天闌珊入了宮,瞅着那桌子吃的,眸光微亮,然後一言不發的就開始吃了起來,皇帝瞧着她那吃樣兒,一時哭笑不得:“容和,都是你的,你吃得這麼急做甚?”
天闌珊吃相一頓,擡頭望向龍玄蔘,眼神微弱,就像曾經一般,無辜的瞧着他:“皇上,若是……若是相……嚴恪參加春闈,你會不會讓他當丞相?”
“在你看來該不該讓他爲相?”皇帝曲指,扣着桌面,背倚着靠背,瞧着天闌珊那張糾結的小臉,眸中帶笑。
天闌珊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要告訴自己,不要喜歡相爺了。
“若是你來坐這個位置,你覺得,那人是該呢?還是不該?”皇帝端了茶盞,悠悠的吹了吹那茶盞中的霧氣,凝着天闌珊的視線裡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晦暗。
“相爺是一個有才能的人,以前……是走錯了路吧,若是皇上還願意用他,或許,或許人都有感激之心罷,皇上,我不想呆在金陵了。我想去塗山找文淵先生。”她垂眸,戳着碗裡的飯,忽的覺得沒有了胃口。
“去塗山作甚?你既要見他,朕差人將他請來就是。”龍玄蔘垂眸,瞧着天闌珊那張難得安靜的小臉,心裡微微的疼,嚴恪這混蛋!還一上來就想回歸相位?相得美!
“我……我就是不想呆在金陵。”
“那你想去哪裡?朕遷都!”皇帝擱了茶盞,笑盈盈的瞧着天闌珊那張悶悶的小臉,先前多愛笑的一個人,如今卻變成了這樣,嚴恪那混帳!
“不是,我就是……就是想去散散心……什麼的。”天闌珊垂眸,瞧着自個兒的手,糾着手裡的帕子,面上一片蒼白。
“散心?你且呆幾日,過幾日朕與你一同去,正巧新年之後會放一月餘的假。”在這南晉,放的假是最多的了,南晉的官員也很輕鬆。當然,除了那固定要累死累活的那幾個之外。
“皇上,那我們去縹緲鋒好不好?我想回縹緲鋒看看。”她緊握着拳頭,臉色蒼白。
“好,你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吃飯,這些可都是朕特意差人從民間挖來的廚子做的,就你眼前那道紅燒獅子頭,可是從蘇州請來的廚子做的,還有那一道……”皇帝是真的很疼她,有什麼好的都念着她想着她。
這天色將明的時候,皇帝忽的道:“闌珊,你要記得,這是咱們龍家的天下,若是有一日朕不在了,你也萬不能落入敵人之手,你可明白?”
“你那麼厲害,纔不會不在。”天闌珊沒多想,捧着茶盞,喝了一口,這些菜確實好吃,她沒什麼胃口的,如今都吃得有些撐了。
“走,朕帶你去鳳宮看整個金陵城的第一束晨光。”他也知這丫頭歷來是不會浪費糧食的,所以也就看着她這麼磨磨蹭蹭的一大桌子菜,吃了大半夜。
天闌珊跟着他慢慢吞吞的走着,出了那宮殿,經過一片梅林,她瞧着那些梅樹,微微皺眉:“皇上,宮裡有很多梅樹嗎?”
“嗯?不喜歡?”他拉了天闌珊的手,往她手裡塞了個湯婆子。
“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他們來到鳳宮的門口,門吱呀一聲開了,朦朧的天邊已經有明亮的雲層在涌動了,就像是即將發破繭而出一般的好看,他們坐在鳳宮五樓的閣上,閣樓上種有許多梅花,也是爲了好看才特意擺上的,可是如今天闌珊不喜歡,皇帝便命人都轍了,她扒在窗口,吹着冷風,瞧着那個燈火闌珊的世界,小聲道:“皇上,金陵城真好看,到處都是燈籠。”
“是嗎?朕也喜歡,若是尋不着路了,挑一處高地,遠遠的望着便知路在哪裡。”皇帝來到她身旁,給她又添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風,那披風的裡面是鳥兒最後裡間的那種毛一層層織出來的,甚是柔和,人的手稍稍摸一摸都暖和得不得了。只一瞬間,天闌珊身上的寒意便去了大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