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闌珊老老實實的窩在被子裡,躺等玉月蛾給她講故事的神情讓玉月蛾有些無奈,她掐着天闌珊那軟軟嫩嫩的小臉,嘖嘖稱奇:“你分明臉皮這麼厚,掐起來怎麼就這麼一點點。”
“月蛾,文淵先生到底怎麼了?”月蛾年十五,還未曾有表字呢,所以天闌珊也就喚她月蛾了。
“其實你記不起從前的東西,倒也還好……算了,不提過去了,睡吧,我繡了好一會兒的大雁,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玉月蛾在天闌珊那雙好奇而清澈的眼中私心的做了一個決定,或許,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好罷,至於,此她現在會好許多,至於以後會如何,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
“可是那句情詩你還沒說啊。”天闌珊趴在牀上,瞧着玉月蛾,玉月蛾其實生得不比唐嫣然差,只是唐嫣然是屬於那種看似柔弱實則相當強悍的一個人,而且衣飾一類的東西曆來華麗,天闌珊就從來沒有在好了的身上看見過一套一模一樣的衣服。而玉月蛾不一樣,她是那種如一朵水蓮花一般的姑娘,不喜歡的東西,她便直接寫在了臉上,喜歡的東西便是喜歡,大約也是因爲如此,所以她纔會與獨孤其鏜的關係這麼好罷。
換句話來說,這是一個宜室宜家的姑娘。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講的便是其中一隻大雁死了,另一隻大雁也就隨它而去了。睡吧。”玉月蛾躺進被子裡,背對着天闌珊,緊抓着手中的帕子,那帕子上繡着的大雁,終究不過是一隻大雁,並沒有什麼用處,而她之所以要繡着,不過是給這漫長而荒蕪的歲月裡添一些樂趣罷了。
“我還以爲大雁只能煮來吃呢,還有這有情一說?那我下次要不要吃的時候點兩隻,讓他們一塊兒死啊?”天闌珊躺在被子裡,小聲的喃喃了兩句,也跟着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彷彿看見嚴恪,嚴恪站在相府的門口,衣着淺紅,遠遠的瞧着那緩緩擡來的轎子,天闌珊在人羣裡,有些慌,她衝了出去,站在嚴恪的跟前,握住了嚴恪的手,大聲道:“我要搶親!”
嚴恪甩開她的手,神色寡淡:“殿下,該起了。”
“起?什麼起?我是搶親!你不能娶她,你不能毀約,你若是悔約了那……那我怎麼辦……”天闌珊慌張的去拉嚴恪的手,可是嚴恪卻只是掛着寡淡的笑意瞧着她,聲音溫和:“殿下,已是正午了,該起牀了。”
天闌珊猛的坐了起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玉月蛾端了茶盞,坐在牀邊,笑盈盈的瞧着她:“我說你怎麼睡得不好呢,原是夢見了相爺,嘖嘖,你昨兒三更半夜的將我踹下牀……我倒是有些可憐相爺了。”也不知道嚴恪和她睡在一處被她踹過多少腳。
天闌珊面色一僵,起了身:“不要提他,我跟他,一文錢包子的關係都沒有!”
新桃爲她更衣,小聲道:“可是殿下昨兒晚上可喚了嚴相一夜。”
有些話,我們明明極想說出來,可若是放在生活當中去,那也就不一樣了。我們有傲氣,有骨血,有臉面,既不願意在人前低頭,也不願意以一種卑微的姿態去乞求別人,而天闌珊,她已經將她爲數不多的自尊用得差不多了,這一次,她想好好的,將她爲數不多的自尊與麪皮收起來
了。不要到時候嚴恪也對她說,你知道我爲什麼容忍你在我身邊這般久嗎?因爲我想看看,一個女人的麪皮,究竟能厚到何種程度。
天闌珊很害怕這樣的話語會落到自己的頭上,所以她決定了。能躲得多遠便躲得多遠。
“夢是相反的,我纔不會……”天闌珊換好了男裝,瞧着倒也不個清秀俊雅的小少爺,只是這張臉,怎麼都與這陽剛之氣沾不上邊啊,這玉月蛾取出一包東西,拍的一聲擺在桌子上,然後開始替她往臉上抹,天闌珊也由着她折騰。
“我上次跟你說的,你聽見沒有?”她邊往天闌珊臉上撲東西,邊與她說話。
天闌珊眼神有些茫然:“你說什麼了?”
“我說,朝堂上有人要對你動手,所以你最好小心一些,不要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你是皇上罩着的,人家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去拂了皇上的面子,可是人家除了參你女扮男裝一本,可還有旁的刺可以挑,算了,我一直跟着你就是了,你省點心,別這麼正值,有些東西,該收的,還是要收。”她收了工,瞧着天闌珊這畫得甚是英氣的一張臉,滿意的收了筆。
門外頭有人前來,敲了敲門,小聲道:“大人,寨主讓我來請大人用午膳。”
天闌珊猛的拉開了門,瞧着門外的陽光有些傻眼:“正午了?”這都用午膳了?
“走吧。”玉月蛾踏了出去,她替天闌珊理了理衣領子,將她身上的披風給她系得嚴實了些,這才與天闌珊去了前廳。
天闌珊瞧着那一桌子的菜嘆了嘆氣,痛心疾乎的樣子令星薇哭笑不得:“婁大人這是怎麼了?唉聲嘆氣的。”
天闌珊又嘆了一聲氣:“我!唉,我起得晚了,少吃了一頓,太划不來了。”
“……”黑風寨寨主望向黃長清。這樣的一個公主殿下,他們若是要招安當真沒有問題嗎?若是到時候再引起些個什麼誤會的,可如何是好?
星薇朗笑道:“其實也無妨,你若是當真喜歡吃,可讓廚房連早膳也一併做出來,只是,你別撐壞了纔好。”星薇的左手是長袖,而右手,卻是窄袖,她的手指很好看,指節之間隱約裡還能看見一些繭子,天闌珊視線從她的左袖子一掃而過,忍不住問:“你這左手……怎麼了?”
她笑容微僵,在場的黑風寨的人臉上多少有些不大自然,這壯實的漢子一拍桌面,朝天闌珊嚷嚷道:“怎麼的啊?看不起二當家的是不是啊?”
二當家?她竟是二當家?
“沒有沒有,我只是有些心疼。”天闌珊忙擺手。
黃長清捧着茶盞,悠悠的吹了兩口,一點侍衛的樣子也沒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是麼?我還以爲你不會憐香惜玉呢,如今看來,大人倒是又學會了一樣了,不錯不錯。”
“咳,不是,我就是……”天闌珊有些無措,想解釋卻無從說起。看吧,有時候我們的好奇、關心,甚至是無心之失,都會帶給另一個人一些不安與傷痛,或者很有可能會將別人的傷口再撕開來,而我們自己卻無從去體會那是一種怎麼樣的難過與疼痛。如同魯迅說的,人與人之間的悲歡並不相通。你只想知道那人的過去,卻不知,那過去曾帶給了她怎麼樣的悲痛。
“無妨,不過是一次失誤,你快吃吧,如今這山下可聚集了不少官兵,你若是再不下去,他們還當咱們黑風寨的人把你這個縣太爺也給殺了。”星薇提及到殺這個字的時候,眼底依舊是笑眯眯的,可是從她背後升騰的寒氣,卻讓天闌珊覺得,或許,星薇的背後,也籠着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去,或者,那些過去只有她們幾個外人不知道罷了。
“那……我下山的時候能不能把廚子帶上,我覺得他做的菜好吃。”天闌珊口水橫流,捧着碗開始扒飯,在坐的幾個人下意識的先往自己碗裡夾幾筷子菜,然後再望向天闌珊。
“這可就要問一問廚師的意見了,乘黃,你覺得如何?”星薇瞧着師父,眸底盡是笑意。
師爺慢條斯理的放下筷子,淡道:“蒙婁大人賞識,只是,華某在這黑風寨中專師爺一職,有諸多事務要處理,若是婁大人喜歡,得空過來飲一杯,在下必當掃榻相迎。”
他的語氣,與嚴恪有些相似,只是卻沒有嚴恪那不容質疑的威儀清高之態。
天闌珊這麼想着,又有些懊惱,其實,她又何必三番兩將的將嚴恪與旁人相較,到底是她的心裡不舒服罷了,一直得不到一個宣泄口,就只能一直這麼悶着。
“好啊,那我到時候有空了,再來找你討杯酒喝,我吃飽了,告辭。”天闌珊放了筷子,轉身走了出去,準備下山。
黃長清瞧着她剩了的半碗飯,挑了挑眉,天闌珊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坐在椅子上,捧着碗一邊扒飯,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唔,我都忘記了,我還沒吃飲,不能浪費了這些菜。”
衆人瞧着天闌珊哭笑不得,玉月蛾替天闌珊夾了幾筷子菜之後就放棄了,因爲天闌珊這斯什麼都吃,但凡是好吃的,她就沒有戒口的,所以也就一邊給她夾一邊看她吃,還要提醒她吃慢些。
天闌珊望了眼對面那已經一派習以爲常之模樣的寨主,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朝他道:“寨主,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
“說。”寨主品着他的茶,瞅着她這兇殘的吃相,心情有些複雜。
天闌珊眨了眨眼,笑盈盈的開了口:“能不能將師父借給我用用啊?你看我又不聰明,辦事也總是辦不好,我若是回了那南陽縣,若是判錯了案,那些百姓豈不是平白蒙冤了?”
這寨主捏着杯盞冷笑道:“你倒是還識些時務發,不過,師爺可是黑風寨的師爺,如今你既無法證明你是一個好官,也無法證明你不是朝廷派來的臥底,婁大人還是快些下山吧,若是走得慢了,只怕那山下的人等不及,到時候若是一場惡戰,可不知又要去掉多少人命。”
他說得漫不經心,這話卻戳在天闌珊的心裡,天闌珊拉了椅子坐在這寨主的身旁,笑盈盈的道:“其實還有一個事,咱們兄弟一場,你能不能幫個忙?”至於這一扯沒有關係扯點關係出來的,天闌珊是跟着黃長清學的,黃長清就喜歡跟那些人攀點關心,反正沒關係都要搞出一點關係來,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什麼忙?殺人放火的你只管開口。”他翹起二郎腿,懶懶的倚着椅子,黃金色的陽光從外頭摺進來,落在他的衣袍上,泛着淺淺的光,將他的臉襯得有些迷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