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桃走了進來,朝天闌珊小聲道:“殿下,於副統領與玉小姐求見。那玉小姐,似乎帶了許多東西來……”不是許多東西啊,那簡直就是將整個家當都快給搬過來了,一進門便是一副主人的模樣站在大廳裡,指揮着那些人搬行禮,若非是她及時阻止了,只怕眼下已經住進來了呢。
天闌珊拉着嚴恪的手,眼下哪裡還有心情去顧及誰會過來這裡?她只朝嚴恪道:“相爺,我跟你回牢裡去,反正我要同你在一起。”
“不要任性,這髮簪你且留着。”他將那枚從玉月蛾那裡得來的簪子重新歸於天闌珊的手裡。
天闌珊躺在牀上,可憐巴巴的瞧着他:“你要走嗎?”
“嗯。”嚴恪瞧着她那兩雙傷痕累累的手,眼底泛起一片暗色,雙拳緊握,下顎繃得很緊,只是天闌珊卻不曾注意,她想的是,快過年了,相爺能不能陪着她一塊兒過年。
“一定要走嗎?”天闌珊扯着他的寬袖,聲音悶悶的。
“嗯。”簡單的一個字,將天闌珊的心情打到了谷底。
“那……那你走吧。”她將手緩緩的收了回去,眨着一雙溼漉漉的眼瞧着嚴恪。
嚴恪擡腿大步離開了,客廳裡於燁見着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朝嚴恪道:“相爺,皇上已經出宮往這裡來了,若是不與皇上碰上面,只怕走後門最好。”
嚴恪擡眸,掃了眼玉月蛾,她手裡抱着一個暖爐,收着他幽幽涼涼的目光,站得直了些,朝嚴恪道:“我玉家人,從不是什麼忘恩負義之輩,她既救了我這條命性,我自當視她爲恩人,好生照顧。”
“甚好。”嚴恪擡頭,凝着那從大門匆匆而來的龍玄蔘,一屋子人忙跪了下去,皇帝一拂衣袍,身上還染着風雪的味道,他的視線落在嚴恪的身上,他那素青色的衣袍上還染着斑駁的血跡,似寒冬臘月裡的梅花。
“皇上……”於燁正在思量着如何開口,嚴恪已經斷了他的話:“罪臣私逃牢獄,甘願受罰。”
皇帝一拂衣袖淡道:“待年後朕再作決斷,於燁,將他送去大理寺,若是再從那牢裡出來,朕便治了你的罪!”
於燁忙謝了恩,他瞧着那匆匆去了天闌珊那主院的皇帝,鬆了一口氣:“相爺,請。”
嚴恪背脊挺得筆直的走了出去,他站在門口,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的任風雪拍在臉上,寒冽徹骨。
此時天闌珊躺在牀上,眼巴巴的瞅着外頭,與新桃喃喃道:“相爺真的走了啊?”
“殿下,玉小姐……似是要住在容和公主府了,她搬來的那些東西,可都是常用的。”她瞧着天闌珊,眼神似是在試探着她的意見,天闌珊揮了揮手,破罐子破摔。
“想住就住吧,反正……反正我也住不久的。”
新桃不明白她的意思,身後的人卻接了話:“朕特來瞧你發,你卻給了朕這麼一句話。”
天闌珊擡頭,瞧着那身着便服的皇帝,眨了眨眼,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皇上……”
“手可疼?”他低頭,率先瞧見了天闌珊那傷痕累累的手,這纔不過三天,這手上就這麼多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麼太歲了,回頭去叫欽天監的人好好瞧瞧纔是。
“疼。”她點了點頭。皇帝朝身後的人拂手,德全取了上好的一瓶小藥盒子遞給皇帝,皇帝坐在牀這的椅子上,低頭認真的給天闌珊抹着手,邊抹邊道:“眼看再過一月便是新年了,你這手若是不好,新年的時候可有許多東西吃不得。”
“吃是用嘴,又不是用手。”天闌珊的手上那疼痛感瞬間消減了不少。
德全瞧着天闌珊直笑:“皇上在外頭的時候便瞧見那些人在說殿下的神勇。”
“德全倒是提醒了朕,此番你確也算是立了大功,說吧,你想要什麼?”他輕輕的拉了天闌珊的另一隻手給她上藥。其實也不能怪他對天闌珊太好了,實在是因爲先帝專情於先皇后,所以纔會只有這麼一兒一女,再後來,女兒沒了,自家皇后也沒了,憂思成疾,沒個幾年便去了。所以這皇家倒也沒有平日裡所說的什麼爭鬥之事。
“我……我若是想要,你會給我嗎?”她瞧着皇帝,眼裡升騰起了幾分希望。
“嚴恪的性命除外。”他挑了挑眉,打斷了天闌珊眼底的興奮。
天闌珊撇了撇嘴,有些失望:“那……那新年的時候你放相爺出來陪我好不好?新年可是個大日子呀,若是一家人不在一起,那新年也沒什麼好玩的了。”
“新年朕陪你去微服私訪還不夠嗎?”他盒了藥盒子,瞧着天闌珊這雙手,又嘆了嘆氣,眼底釀着風暴。
“哥……求求你了。就……就十天。”天闌珊比劃了一下,眨巴着一張娃娃臉,瞧着這皇帝,臉上全無半點公主該有的沉穩。
“三天!”這皇帝的心,總是容易被天闌珊給扯軟,如今見了她這一副苦巴巴的模樣,整個人都軟了。就像是有一隻小貓兒,在心口上一下一下的撓着。
“七天,一天都不能少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就不念書了。”天闌珊抑着臉,瞧着皇帝,一副不念書氣死皇帝的架勢。
“五天!你若是再與朕爭議,朕明日就斬了他。”皇帝一言九鼎,直接定了案,天闌珊只得屈服於五天,躺在牀上,悶悶的瞧着他,也不說話了。
“行了,朕也就是來看看你,德全會再去宮裡派幾個機靈的女醫過來替你好生瞧着,若是讓朕知道你不按時吃藥,少吃一頓藥朕便砍嚴恪一隻手指!”他居高臨下,瞧着天闌珊,簡直就是打蛇打七寸,那要害被他掐得死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唉。
“你!你怎麼老是用相爺威脅我!”天闌珊抄了枕頭,砸在皇帝的身上,氣得不輕。
皇帝凝着她,意味深長:“有些時候,有了想要保護的人,也意味着有了軟肋,朕回去了,你好生歇息。”
他也不久呆,起身掃了眼走進來又跪在地上的玉月蛾,擡步匆匆離開了。
玉月蛾來到牀邊,與天闌珊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好一
會兒她才坐了下來,目光復雜的瞧着她:“爲何要救我。”
“我不知道那人是你呀。”天闌珊也是直白,玉月蛾被嗆得不輕。
“我也不欠你的,從今天開始,你便是我的恩人,有我玉家一日,便能保你一日。”她一拂長裙,瞧着天闌珊,眼神很是堅定。
天闌珊眨了眨眼,有些懵:“啊??”
玉月蛾瞧着她的手腕,手腕上有一道口子,說大不大,可是說小卻也不小,傷口結着痂:“你爲何不告訴皇上,你那傷口是我害的。”
“不是你害的呀。”天闌珊躺在牀上,有些傻眼,這都是什麼事兒。
“我家殿下心思純善,從未多想什麼,只是,玉小姐若是住在公主府……”新桃含蓄的表達她住下來不方便的意思。
玉月蛾跟着天闌珊學了學厚臉皮:“我是留下來照顧她的,你放心,該帶的人,我都從玉府帶來了,用具也是自己的,不會勞動府中的人,再者說,殿下常居府中也是煩悶,若是我能陪陪她,也是好的。”
天闌珊點了點頭:“是啊是啊,新桃,你就讓她留下來吧。”
新桃只得從了她的意,端了藥碗笑道:“那奴婢去瞧瞧玉小姐的院落,也好安排。”
“離這主院近的。”玉月蛾笑盈盈的瞧着出了門的新桃。
人走之後屋子裡又靜了下來,天闌珊瞧着那黑色的窗櫺,窗櫺上面貼着明紙,大晚上的,只有幾縷燈盞的薄光在窗外晃盪,冷風呼號的吹着,她躺在牀上,只覺得無聊得很。
玉月蛾也是閒着,便去書房裡取了一本書來,朝天闌珊道:“臨來時,文淵公子託我教你熟讀道德經,我與你先念第一章,你若是有什麼不懂之處,可隨時問我。”
天闌珊長長的嘆了嘆氣:“我這還傷着呢,你們連傷患都不放過。”
“外傷,又不是傷了腦子,二者並不矛盾。”玉月蛾對天闌珊的態度有所改觀,她想,或許有一天,她是會將她的那份大恩給還了的,無論如何,終是有那麼一天的。
天闌珊躲開了皇帝的摧殘,卻沒有躲開玉月蛾的摧殘,被她逼着聽了大半夜的道德經,最後她睡着了滿腦子都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嚴恪直接被押送去了大理寺,這一次的待遇就沒有先前那般好了,大理寺可是嚴恪的對頭,兵部尚書的人,那兵部與嚴恪這個丞相一直在爭鬥,不是明裡就是暗裡的。
他坐在那鋪得齊整的牀上,冰冷的牢房裡錦被寒冽,他也懶得去蓋,只是這麼坐着,夜半的時候蘇雲博才以審案爲名跑來看他,手裡得了些小菜進來,擺在桌子上,還帶了一壺酒。
蘇雲博倒了半碗酒,朝嚴恪道:“這是桃花釀,龍門客棧對面的那家,我記得咱們初初來到金陵的時候,口袋裡沒什麼銀子,你那叔父也不願意接濟你這個偏房來的考生,所以那時候咱們只能每一個月去一次,後來,入了朝堂,事務忙起來,便再少去了。如今我帶了來,咱們好好喝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