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眸,盯着泥濘地面上的那團火,那火光映入少年清亮的眸子裡,他不解的問:“所以你喜歡她?”
“老子怎麼可能喜歡她?總之我自有打算,你小子懂什麼,她的來路,可比你想象中的要複雜的多。”他一巴掌糊在少年的後腦上,一張剛毅的臉上凝着幾分不咫,鷹一樣的眸子盯着那團火,眸光森寒。
“是嗎?那你莫要陷進去了。”他少年拔了拔柴火,煙霧在屋子裡面散開來,凝結着一種永遠也無法散去的柴火味道,那味道他已經聞得習慣了,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早就已經習慣了。
“自然不會,我心裡可只裝着那位白衣仙女,不知什麼時候能再遇見。”他嘆了嘆氣,小心翼翼的將那方帕子取了出來,帕子上面繡着的是兩朵玉蘭花,玉蘭花的花樣甚是好看,花樣乾淨又仙氣,素白色的帕子被他保護得很好,握在他那黝黑的手裡,黑白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少年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上的灰,淡道:“我去上堂了。”
“好好學,不要枉費了你父親一番心血。”他瞧着那背了破布做成的文具包走了的少年,聲音清冷裡凝着一股淡淡的肅殺。
當時的將軍府長子獨孤連是另立了門戶,後來卻因殺人一案被牽連,前丞相聯合嚴恪與文臣剪掉了獨孤家這一支強勁的羽翼,那孩子,便是抄家之時被人暗中護下來的,如今過着這樣的生活,倒是更加磨礪一個男人的意志。
“恩。叔父再見。”少年腳步輕頓了頓,轉身大步離開了。
獨孤戰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柴火棍子,直到窗外的風雪越下越大,他才丟了手裡的棍子,大步走了出去,暗中隱藏着的幾個人跑了出來,站在獨孤戰的跟前:“將軍,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可以出城了。”
“走。”他翻身上了馬,策馬領着幾個隨從一路出了金陵城,路過天闌珊那院子的時候,莫名的看了一眼,那大門是緊閉的,而天闌珊這會兒正在屋子裡瞪着這一屋子的東西風中凌亂。她原本買的都是些小物件,怎麼這裡突然就多了這麼多了?象牙牀,羅帳素窗簾子,八寶琉璃燈盞,青玉香爐,屋子裡的檀香桌椅,貴妃椅,軟塌,已經打上了木樁子的小花園,已經落滿了雪花的鞦韆架,還有那已經被置了水引進廚房裡的那個小工具,看得天闌珊整個人都不好了。
樓上的書閣裡面還放着許多的書,她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瞧着正中央擺着的那個巨大的碳爐子,碳爐子上的那個燒水的壺子也是格外的精緻,甚至樓上的矮椅子上還鋪着白色的毛毯,天闌珊生出一種自已家正在被別人偷窺的錯覺來。
她在屋子裡面轉了一圈,打開她藏在牀底下的那個錢盒子,銀子非但沒少,還多了一把鈔票,天闌珊瞪着那把鈔票整個人風中凌亂。
嚴恪若是看見她這個樣子,不知道是笑她傻人有傻福?還是笑她走了狗屎運了?相爺那般文雅,屎這個字,怕是斷斷不會說出來的吧?
天闌珊在屋子裡坐了好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那敲門的聲音毫無節奏:“開門!快開門,查房的!趕緊開門,磨嘰個什麼勁,趕緊的。”
天闌珊只得去開了門,來的人是官差,大約是因爲嚴恪是丞相的關係,所以天闌珊覺得,當官的應該都是好的。
“怎麼了?”
“怎麼了?你是新住戶吧?我們要給你入暫住的戶籍,一個人呢,是五百兩,不過你嘛,一千兩。”他摸着下巴,瞧着天闌珊身上的衣袍,冷哼了一聲,將她推開走進了院子裡,穿過院子去了主屋,一羣人的視線盯在了天闌珊擺在桌子上的那個錢盒子上,乖乖,那可是滿滿的一盒子的銀票啊。
天闌珊猛的將那錢盒子蓋了起來,朝幾位道:“一千兩是吧?”
“你一個女人,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定然是做了什麼不當的勾當了,從實招來,否則,我們兄幾弟幾個可就只能將你往衙門裡面帶了。”那爲着的人肚子很大,胖得一掐就能出油似的,天闌珊,抱着盒子,微微皺眉:“這是我的,不是什麼不法勾當。”
“胡說,我昨兒夜裡就看見你鬼鬼祟祟的出去了,你還不從實招來?你們幾個,把她給我綁起來,先帶去衙門再說。”他一揮手,一羣人就要上來綁他,一個相貌平平的青年站了出來,沉聲道:“頭兒,怕是不妥吧?這位姑娘並不曾做什麼不法之事,若是貿然抓人,有違禮法。”
“法?在這金陵城裡面知府老爺就是法,咱們就是法,給我把他帶走。”他一揮手,將這青年推開,青年又站了出來,擋在天闌珊的跟前,他看起來很文秀,雖然手裡拿着刀,身上穿着那衙役的衣服,可是卻更像一個習文不習武的文人墨客。
“敢問南晉律例裡有哪一天是能夠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抓人的?”他的身形很高,也很瘦,十指上沒有什麼繭子,瞧着這些人時,背脊挺得筆直。
一旁的人扯了扯那胖子,小聲道:“頭兒,這傢伙叫李晉華,是新來的,不懂規矩,咱們回去再好好調教調教他,要不然,他可還真將他自己給當成是救世主了。”
這胖子點了點頭:“給我狠狠的打,敢壞爺的財路,我看他這是不想混了。”
門外的老闆匆匆而來,他瞧着這一屋子的衙役嚇了一跳:“哎呦,幾位官老爺,這是怎麼了這是?”
“你是這裡的老闆?”那胖子冷冷的瞧着他,趾高氣昂裡毫無法點爲官者該有的清廉之態。他更像是一個飽經風花雪月的商戶,賺不完的錢與應不完的應酬。
“是是是,正是小的,不知這是怎麼了?這是新來的,不懂什麼規矩,您多擔待。”他望向天闌珊,朝她沉聲道:“夫人,你還愣着做什麼?快向官老爺賠個不是,日後……”
“唉?不對吧?這好像是那天在相府門口被唐大小姐打的那個?聽聞是相爺的前任妻子來着。”人羣裡不知是誰插了一嘴,天闌珊的表情猛的一僵,臉色有些蒼
白,前任妻子……多了前任二字,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曾經屬於她的,後來都不再屬於她了。
“我說呢怎麼這裡有這麼多的銀子,不過,相爺休了你可沒有給你這麼多的銀錢,說,這些銀錢你是從何處得來?莫不是當真如傳言所說,水性揚花夜御數人?嘖嘖,沒想到你這普普通通的臉,倒還能賺這麼多的銀錢。”胖子瞧着天闌珊那張水水靈靈的臉,雖然長得普通了些,可是若是細看之下,這細皮嫩肉的倒是不錯的。
“頭兒,你這話說的,她一個丞相前夫人的名頭哪個男人不想試一試?”
那位李晉華瞪着這一羣人,氣得不輕:“爲官當上憂其君下憂其民,你們因謠言而中傷他人!豈不知你們也是有罪!”
“新來的,你這不懂規矩的性子,我們來幫你改改,給我打!”胖子一揮手,這七八個人當時一腳就將李晉華給踹到了地上,一陣拳打腳踢不說,還有人拿了椅子去砸,若不是這椅子是上等的好椅子,估計他早就搬起來砸人了。
這老闆看了眼天闌珊手裡捧着的那一盒子錢,忙抓了一把塞進了這胖子的手裡,笑道:“官爺,我也不曾見過前任相夫人,所以也不知相夫人長得什麼模樣,如今知道了,卻也收了她的房租不好再換人了,您多擔待些,這夫人也不容易,您大人大量,行行好,也給她留一些,您看這樣可好?”
那胖子掃了眼站在原地的天闌珊,將那一把鈔票都塞進了衣服裡面,笑道:“還是老闆懂事,什麼相夫人,連人事都不懂,我呸!兄弟們,走了。”
天闌珊欲上前說理,老闆忙按着天闌珊:“你可別衝動。”
“難道就讓他們這麼走了嗎?這是我的錢,他們怎麼可以!!”若是以前,看天闌珊打不死他們。
李晉華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朝天闌珊微微作揖,轉身欲走,天闌珊朝他道:“方纔,謝謝你,你跟他們不一樣,你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官的。”
李晉華垂眸笑得有些嘲諷:“好官又如何?好官還不如一個貪官來得痛快,我無權無勢,便是有心爲好官,也無濟於事,或許爲官這條路並不適合我。”他轉身大步離開了這小院,天闌珊站在原地,突然覺得這天晚上的風有些冷。
老闆看了眼她那已經全剩下碎銀子的盒子,嘆了嘆氣,朝她道:“錢財到底是身外物,你也莫要看得太重了,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說,我能幫的,必定幫你。”他伸手去碰天闌珊的手,天闌珊抱着盒子,退了兩步,淡道:“你回去吧。”
“好,我這就回去了,你若是有什麼事,就與我說,我可是大好人一個,哈哈哈,那我可就先行回去了。”他理了理衣袍,轉身走了出去,那張臉上帶着春風滿面,完全不像是有人在他的房子裡鬧事該有的沉靜。
他匆匆出了門,一轉個彎便撞見了那胖子,胖子將幾張銀票塞給他,一雙眼睛笑得都看不清風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