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晉皇城——金陵。
昭武帝八年十月十日,天高雲闊大雁南飛,宜婚姻嫁娶,宜出遠門,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金陵城內人潮涌動,舉城歡呼!現年二十有三的丞相終於要大婚了,這大婚還是奉皇帝與太后的命令,站在華容街的一品香的三樓行拋繡球擇妻!
一時間整條華容街都被一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姐給佔領了,金陵城內單着的男子駐足於華容街大大小小的店子裡,扒在窗口瞧着這些扶鬢弄發嬌柔妙曼的姑娘小姐們,心中不免覺得丞相大人當真鴻運高飛,官至丞相不說,這婚事更是讓昭武帝與太后操碎了心。
天闌珊揹着一個小包袱,抱着一把大師兄贈她的斷水劍擠在人羣裡,一身女俠的裝扮與這些粉衫柔鬢的女子格格不入。
“借過,借過啊!!”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漫天的紅稠也只當是誰要大婚了,只是想想,這大婚跟她又沒有干係,於是便沒多想。
“哎呦,你擠什麼,沒看見前頭這麼多人嗎?你也不瞧瞧你這寒酸樣,如今這樣喜慶的日子還穿件白的出來!丞相大人也瞧不上你,你後邊去,別擠我。”這些個姑娘們個個不是省油的燈,要不是二師兄跟她說這條道去相府近些,她何至於落到被擠得輕功都使不出的地步!
她欲哭無淚,只能咬牙切齒的朝着前頭挪!
奈何姑娘們那胭脂香粉的味道實在濃厚,她矮小的身板受不住,被人狼狽的推到了一旁,她差點摔倒。
一隻手忙扶了她一把,她擡頭望去,瞬間不知魂歸何處。
二師兄曾經唸叨着絕世美人的模樣,約是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明眸善睞。
她想,這二師兄心心念唸的美人,如今總算是教她給遇着了。
“二師嫂…哦不,多謝姑娘相助。”她有些窘迫的站在這位姑娘的身旁,與這位美人相較起來,她這一身的素白色在旁人眼中就顯得很尷尬了,不過她倒沒有在意。
丞相出現在一品香的三樓,手裡還拿着一個明黃色的繡球,據說這個繡球是太后親手縫製的,這裡面可塞着價值萬金的天蠶織錦呢。
一時間整和華容街的姑娘們都轟動了,紛紛舉起手帕朝着丞相歡呼。
嚴恪面目溫潤,氣息卻沉冷,凝着這人羣裡花枝招的姑娘們,有些無奈。
他的好友刑部尚書捏着一柄秋扇,倚在窗口笑眯眯的瞧着嚴恪:“其實你與唐國公府交好,也未必要用這樣的法子來娶他的女兒啊,您可是不食人間煙火清高如仙抵般的丞相。”
嚴恪視線落在那揹着包袱抱着劍的小俠女身上:“太后只派了一個唐嫣然來?”
“怎麼?你看上唐嫣然了?這倒也是一樁好事。”這蘇雲博話音未落,丞相便將繡球拋了出去,一時間整個華容街就跟炸了鍋的螞蟻一樣,一團亂。
這繡球被拋了扔去的,最終砸在了這位衣貴出塵的唐大小
姐身上。
唐嫣然捧着這砸過來的繡球,一眨眼的功夫便將繡球塞進了天闌珊的懷裡,急切道:“姑娘,拜託你了,我有心上人,我不想嫁給他,你便當作是幫一幫我好不好?到時候進府更衣你可以逃走的,你是俠女,想來武功定是十分了得。”
天闌珊抱着手裡明黃色的繡球風中凌亂:“是這個理兒,可是…”
“女俠,我乃唐國公府大小姐唐嫣然,你若是幫了我這一次,到時候悄悄來唐國公府尋我,我定厚報於你!我這一輩子的幸福便只有靠你了,你幫幫我吧要不然,我便只能一死了。”
她扯着天闌珊的衣袍,眉宇緊皺滿臉的憂愁似要溢出來一般!難怪二師兄說,世間最令人無法拒絕的情況有三種,一是美人蹙眉,一是長者之求,還有個什麼來着?
天闌珊一時想不起來了,可是她也確實是沒有那個定力去拒絕眼前的這位美人兒。
“夫人,請隨奴才回府更衣,等候吉時準備拜堂。”幾個相府家丁來到天闌珊的跟前,態度溫和有禮。
天闌珊嚇了一跳,轉頭去看這位唐小姐時人已經不見了,她咬了咬牙,將手裡的繡球塞進這些家丁的手裡。
“我只是路過,不作數的,要不然,你們再重新拋過吧?祝你們家公子早日覓得良緣,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再見。”天闌珊落荒而逃,一身的輕功頭使到了極致,逃命般蹭的一下沒影兒了。
嚴恪饒有興趣的瞧着那道嬌小的身影,脣角輕勾,她的模樣,他記住了呢。
一旁的刑部尚書蘇雲博打量了他半響,挑眉嘲笑道:“想不到丞相大人也有被拒婚的一日,怎麼樣?需不需要重新再拋一次?”
嚴恪望向蘇雲博:“本相記得你牢裡押了個丹青一流的犯人。”
“嚴恪,那個人你可不能動,因着他那一手絕妙的丹青,皇上可寶貝得很呢。”蘇雲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一個十七歲的皇帝,九歲即位混到如今,除了丞相的扶持之外,其自身的長進也是脫不了干係的,若是以前還敢拔拔虎毛,如今,慎行再慎行吧。
“本相夫人跑了,自然該當全城通緝。”嚴恪扔下一句話,讓蘇雲博呆在原地風中凌亂。
丞相坐着那輛喜慶的馬車回了相府,相府正是張燈結綵,大紅的囍字燈籠掛得滿府皆是,太后親派的宮廷樂隊正在府內吹拉彈奏,滿府的文武大臣都在等着丞相大人將丞相夫人帶回來。
只是伸長了脖子盼了半天卻獨見丞相一下了馬車,至於那位本該一併回來的新娘子,那是半個鬼影都沒瞧着。
丞相大人擺出一副憂傷的表情,朝皇帝與太后道:“臣見一女子,甚是歡喜,遂拋繡球,只是那女子接了繡球之後便跑了,還請皇上將巡防營暫拔於臣,待臣尋得夫人再行大婚。”
太后看了眼稚嫩卻已顯出幾分俊美之色的皇帝,一臉陰沉的附和:“既能中丞相的意,到時候若是尋得便帶來讓哀家瞧瞧,若是可以
那哀家便允了你。”
唐國公笑得有些含蓄:“不知丞相大人說的是哪家姑娘?”自家那傻閨女!分明是內定的丞相夫人,她倒好,又將這婚事給攪黃了!實在教人無奈!
“本相請牢中吳道子繪丹青一副便知。對了,本相拋拋繡球的時候可不曾看見唐大小姐,唐國公愛女心切的心情本相亦是可以理解,只是如今本相已尋得意中人,唐國公不必再擔憂了。”他儒雅溫和,卻說得唐國公滿臉尷尬。
最後太后一言不發,心煩意亂的離了相府,餘下的人也就跟着都轍了。
在金陵南邊有個簡雅的小院,院落中二師兄蘇姑醜又在擺弄着他的那些曬乾的花兒,見天闌珊殺氣騰騰的跑了回來,翹起蘭花指笑得春風滿面:“師妹回來了?誰惹你生氣了?瞧瞧這張水嫩嫩的小臉兒,一生氣就醜了不少。”
“蘇姑醜!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指路的時候跟我說東南西北,你就不能說前後左右嗎!”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花兒顫了顫,一朵幹玫瑰花苞就這麼滾到了地上。
蘇姑醜一臉心疼的將花苞撿了起來,吹了吹灰:“小師妹,師父早就跟你說過了,讓你好好學習好好學習,你偏是不聽,太陽東出西落,甚好分辨。”
“大中午的,你給我辨個試試!”天闌珊怒火蹭蹭的燒,一想到那個明黃色的繡花球她就哆嗦,還好跑得快,要不然就交待在那了。
趙華雲端了盞茶推至天闌珊的手邊,半響憋出一個字:“喝。”
天闌珊捧着涼茶喝了個見底,去了心頭的火氣才聞着香味跑去了廚房。
廚房裡大師兄燕南月正蹲在牆角抱着一層油紙啃豬蹄,見她來了,一拔頭髮,風流倜儻的給她空了個位置出來:“師妹啊,我們奉師父之命也就只能送你到這裡了,明日我們便要回去。你若是想師兄了,就記得啃只豬蹄兒啊,二師弟說豬蹄兒美容養顏的。”
天闌珊蹲在大師兄的身旁,擺出跟他極其神似的姿勢蹲在地上啃豬啼:“師兄,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行動,你給我好好歸劃一下,相府哪個院子裡的寶貝多,趁着人多我去順手摸兩件出來。”
燕南月扔了豬蹄,朝她身上擦了擦,語重心長:“師父已經因偷盜將你逐出師門了,你怎麼還是不改改這毛病?”
“我很缺錢啊,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低頭啃豬蹄,啃了這麼多年,她已經能夠完好的將豬蹄啃得骨頭間隙間的肉渣都不剩了,漫長的時光裡,我們總是會長大的。
“飄渺門不缺錢,你什麼時候看見飄渺門吃過一頓全素的菜?師妹啊,你就在這裡好好呆着,我們去與師父再說說情,過些日子若是將師父說通了,再接你回去,這段時間萬不可再惹禍。”燕南月無奈的摸了摸她的頭髮,順手往下,在她的背上擦了擦手,這才姿態瀟灑的走了出去。
天闌珊蹲在屋子裡琢磨了很久,直到暮色低沉才擦了擦手離開了小廚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