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南陽龍虎方爭鬥
六月十二,就在孫堅發出了宣戰之言後隔了一日,這日清晨,南陽最南端的淯水流域再度下起了瓢潑大雨。
時值夏日,又處南方,考慮到這個時代這個地方的氣候, 如此雨勢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對於出身江南、久歷戰事的朱治而言,其人卻從這場大雨中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氣息。
或者乾脆直言,當大雨落下以後,分兵在淯水西岸朝陽城的朱治便莫名的對這一戰有了更多的信心, 他開始相信孫文臺的戰意不是無的放矢……最起碼此時無人能否認,如此雨水之下,呂布那八百騎兵的威力總是要大打折扣的, ,他們的哨騎優勢也會被大雨所遮蔽。
這是戰機!
而果然,早飯剛過,孫文臺便派出親信侍衛來到朱治駐紮的朝陽縣城內傳令了。
“將軍,”面對孫堅陣營內早在長沙時期便進位兩千石都尉,此時更是被表爲中郎將的朱治,傳令之人畢恭畢敬。“君侯有令,請將軍引全軍渡河往東岸與他匯合,中午之前,必須全渡!不要輜重、旗鼓,但要帶上城中所有草蓆!”
早有心理準備的朱君理難得一怔,因爲這個過於簡單的軍令有太多匪夷所思和出人意料的地方了。
且不說草蓆不草蓆的事情,很可能是下着雨方便士卒中途休息的,也不說下着雨全軍輕裝盡出, 只是一個渡河方向就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說到這裡,首先要明白此地戰場的地形……淯水、比水皆大略是南北走向,卻在鄧縣身前合二爲一(算是比水注入淯水), 然後繼續南行不久, 又在襄陽城下匯入沔水。
話說,蘆葦爲心,草蓆爲表,長杆爲骨,再用繩索捆紮成筏,雖然未必是什麼廣泛傳播的技術,但南方窮人家孩子只要是熟悉江河的,其實都是一點就通,他們少年時未必是這麼做的,但絕對都有類似的東西。
與此同時,鄧縣方向依舊毫無動靜。
然而,朱君理擡起頭來,卻愕然發現,孫文臺已經開始脫衣服了。
“君理!”孫堅披甲掛刀,身上所負長矛外面居然卷着一領草蓆,其人雨水之中於衆將環繞之下聽到心腹大將的聲音,也不去辨認,只是兀自揚聲迴應。“五千兵都來了嗎?”
“足夠了!”
“都到了!”
“但正所謂平地死鐵馬,淺水能淹人!”朱治怔了片刻,隨即帶着某種荒謬的神情指着眼前已經漲起來的淯水河水奮力勸道。“君侯,我就不說這一日行軍就已經有數十人滑倒摔傷在道旁等我們取下蔡陽回來救他們了,只說這水,你看看這水,水都漲起來了,這是洪峰吧……”
“想不到吧?”孫堅見狀失笑嘆道。“席子是能過河的,只要用席子裹起這夏日河畔隨處可見的空心蘆葦,再用繩索和長矛杆連在一起,便能做筏子輕易渡河……小時候,徐琨他娘想去划水,家中船隻看的緊,我只花了一刻鐘就用蘆葦和席子做成一艘小筏,然後帶她去富春江中採蓮……而你雖然也是江東人,卻出身極佳,聽說與我們吳郡朱氏都有些關係,束髮做郡吏、加冠舉孝廉,如何懂得這些事情?不過也好,你都不懂,那劉磐一箇中原小子,呂布一個河朔兒,蔡瑁一個世家子,又如何懂這些?便是黃忠南陽本地人,可被劉表委爲中郎將,想來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他們再小心,再善戰,大雨如此,也最多於白日間小心防備,並驅使哨騎儘量在東岸查探,而若是哨騎辛苦一整日回來告訴他們,淯水以西並無我孫堅一兵一卒,他們又如何會想到我會在黃昏時從黃祖的方向渡河而來呢?還下着這麼大的雨,河水還這麼湍急?”
實際上,唯一起伏可見的,正是孫堅的那杆大旗旗杆。
但是,事情大略如此,說起來想起來是簡單的,做起來卻是極難的。
孫文臺準備仿效公孫珣潛襲渡河偷襲柳城,深夜奔襲鄧縣城下敵營,而當日公孫珣柳城一戰到最後幾乎是一個微小到不足爲計的總體損失,覆滅了叛軍遼西上百年的烏桓部衆……就是不知道今日孫文臺能做到什麼程度了。
蔣欽率衆俯身稱命,而李通稍作猶豫,也率本部俯身。
朱治又一次大腦空白起來。
朱治立即肅容。
在這種情況下,位於淯水西岸,與新野城相距不遠,卻又向南突出四五里地的朝陽城,也就是朱治率五千兵屯駐的這個地方,未免就顯得格外重要了,因爲它既是防禦時面對鄧縣劉磐、呂布方向的重要屏障,也是進攻時的前哨基地……不然孫堅也不會在聽說對方增兵後即刻讓朱治來此了。
“全軍都停下了嗎?”孫文臺看見朱治不再多言,而蔣欽、李通、祖茂、黃蓋、孫賁等隨軍大將也俱都圍了過來,卻是乾脆下令。“趁着雨勢稍緩,目視清明,便在此處砍伐蘆葦,卷席渡河!”
雖然雨勢不減,可五里之路實在是太近,外加輕裝突襲之下,又兼將士皆對袁術敗軍有心理優勢,所以不過是半個時辰左右就到了淺灘。而正如孫堅說的一模一樣,大雨從早上下起,此時尚未彙集形成洪峰。
雲層之後的陽光已經有黯淡之意了,但好在這種筏子格外簡單,而且孫堅帶了兩千領席子,並非是要以筏子往來渡人,很明顯是要再聯結蘆葦筏子搞幾座簡易到匪夷所思的蘆葦浮橋,而一旦浮橋結成,渡河成功還是沒有問題的。
“不是新野城!”傳令之人早得孫堅吩咐,自然立即點出要害。“君侯要將軍立即扔下朝陽城,留下所有旗幟和不便之物,只是盡力蒐集草蓆之類的事物,其餘全軍趁大雨輕裝渡河往東,就在朝陽城對岸匯合!”
“這我自然知道,可君侯……”
於是孫文臺下令以蔣欽領八百江漢子弟爲先鋒,直接全軍輕易渡河,並順河而下,往更下游的蔡陽而去。
“千餘領!”
而其中,孫堅主力屯駐的新野城位於淯水、比水之間的狹長三角地帶裡;而劉磐、蔡瑁、黃忠、呂布四人屯駐的地方則是鄧縣身前,位於淯水西面的開闊地帶;黃祖、袁術則是在比水東面的蔡陽城下……孫文臺想要去攻擊前者,需要渡過淯水,想要攻擊後者,需要渡過比水,而對方兩支軍隊想要相互支援其實也只要渡過一條河就行了,因爲在前方比水和淯水是合二爲一的。
黃蓋也率衆俯身稱命。
三軍振奮,紛紛渡河,而孫堅頭都不回,便順着白日最後餘光冒雨從西岸順大堤繼續前行了。
—————我是卷席渡河的分割線—————
當然了,蘆葦和本就是蘆葦編織而成的席子禁不住泡,幾次之後就容易慪爛,所以這種筏子註定只是一次性的,故此也沒人想到,有朝一日都從軍來博富貴了,還要拿這個渡河而已。
但是,眼見着時間一刻刻的過去,全軍早已經越過了比水注入淯水的三岔口,卻依舊繼續順着淯水河堤維持軍勢繼續前行,而此時淅瀝瀝的雨水之上,雲層後的光線已經漸漸偏轉……終於,等到雨勢稍歇,孫堅下令全軍在河堤下暫時休息後,朱治徹底忍不住了,其人主動上前去尋自家主公。
“只今日景象……我孫堅足矣!”孫堅望着雨水中目視之內再無站立之人,卻是在河堤上放聲奮力而言。“世人都嘲諷我們南人輕剽無謀,輕生輕死,卻不知道我們爲何輕生輕死?天下萬事萬物,功名利祿,乃至於所謂大義豪氣,都沒有一個是我們南人的,我們生無一物,唯獨一命而已,如果不去拿命博,如何能得其中一二?”
這一路上,藉着大雨遮蓋和已經漲起來的水勢,靠着蔣公奕的悍勇,仗着江漢子弟對夏日雨水氣候的適應性,孫文臺所部幾乎是如卷席子一般輕易拔除沿途袁、黃二人佈置的據點,並一路輕鬆南下不止。
“過河!”孫堅毫不猶豫下達了軍令。
“君侯,咱們往何處去?”
“不要說了。”孫堅嚴肅了起來。“我知道你還是想勸我轉身去攻擊蔡陽……但君理,天下事哪有不迎難而上的道理?現在的局面是,鄧縣之敵方是真正阻礙,若能擊破他們,則黃祖、袁術宛如囊中之物,而若是擊破黃、袁卻不能破他們,那咱們始終不可能平定南陽,遑論進取荊襄了!戰機就在今夜,你爲我身側副貳大將,當有副貳之風,這個時候,只能助我,不能勸我!”
“君侯!”朱君理湊上前去,在淅瀝瀝的雨水中喊住了正在與士卒談笑的孫堅。“越是下雨天,就越須在意照明,此時再不轉向發動突襲,等到天黑,數萬大軍,估計能摸到蔡陽城下的都沒幾個了,趁着還能辨識道路,直接奔蔡陽去吧!”
白衣短兵,輕鬆得渡,等到對岸,朱君理更是回身拔刀:“諸君看到了嗎?君侯自有光武天命,此戰吾輩唯有一往無前!”
“全軍往東岸新野城前匯合?”一念至此,朱治旋即正色確認了一遍軍令。“還是隻從朝陽城渡河向東,在野地中等待大軍匯合?”
朱治慌亂更甚,茫然之色更重:“可君侯,若是打鄧縣,爲何不從朝陽渡河,然後咱們在東岸順河堤進軍豈不是更方便?爲何要……”
朱治心中大定,再不猶疑,即刻令本部各層軍官隨從往東南方向而去。
“所以我帶了兩千領席子用來渡河!”孫堅依舊正色而言。
這是當然的……身爲軍中宿將,身爲孫堅陣營中公認的第一外姓大將,身爲郡吏出身舉孝廉爲官的這麼一個人,身爲孫堅身側素來以知‘文事’而聞名的人,朱君理此時竟然完全沒有頭緒。
外面的罩袍,罩袍下的甲冑,一一去掉,然後孫文臺居然只穿裡面未染色的單衣,裹着赤幘拄着古錠刀,迎着雨水立在河堤上,昂然四顧:“諸君!爾等可有我江東鄉人,在鄉中聞我名聲,隨我至中原尋功名的嗎?”
非只是二人,周圍將士中不少人,也都紛紛下跪。
“可有出身荊南溼熱之地,先見我跨郡討伐四面匪徒,後聞我北上跨州討董,覺得我還算是個不負國家之人,爲義氣棄家而從的嗎?”
後半夜的時候,鄧縣城外,在蔡瑁處飲酒後卻依舊堅持回到自己營中的呂布,忽然間被軍營外一陣驚天動地的吼聲給從死沉死沉的睡夢中驚醒了……其人翻身茫然傾聽半晌,卻又陡然酒醒!
原來,外面聲浪陣陣,俱是江漢口音,喊得乃是——殺呂布!
“君侯!”朱治遙遙見到唯一一杆被雨水打溼的大旗,立即向前匯合。
“來得好!帶了多少領草蓆?”
或者乾脆一點,以比水、淯水交界那個點來看,伸出三條線,宛如一個Y形字母,三條線分別是沒有合流的淯水、比水,以及合流後的淯水,而三支部隊就處在三片扇形區域內,相互之間都只有一條河。
孰料,漸漸有些緩和的雨幕之中,孫文臺看到親信大將如此失態,不急反喜:“若是連君理到了這一步都猜不到我要如何,那此番反而必然能成了!須知,兵者詭道也,而所謂詭字之中,最要命的便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備,自古以來多少以少擊多之例,多少覆軍大勝,皆爲此類……”
是真沒頭緒!
此時此刻,面對着孫堅突然否定掉進軍蔡陽,突襲袁術、黃祖的軍事計劃後,他根本不知道孫文臺要幹什麼,也想不到對方能幹什麼,而偏偏此時全軍都已經壓上了!
一萬八千之衆,扔下新野、朝陽兩座互成犄角的堅城,沒帶輜重,就一日夜的乾糧,然後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過了河,來到敵佔區……他怎麼能不慌?又憑什麼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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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治第一個站起身來,直接開始急促脫身上甲冑,而摸到頭上代表了中郎將身份的鶡冠之時,其人卻是停都不停,直接解開鶡冠,擲在爛泥之上,然後披頭散髮之下躍上卷席之橋,與諸將一起追上孫堅。
言罷,其人只帶古錠刀,復又拾起地上隨身那份裹在竹筒裡的食水,直接轉身踏上了剛剛淹沒了他數名親信甲士的翻騰浮橋。
就這樣,等到天色漆黑之後不久,前軍卻是摸到了位於河畔的鄾聚,鄾是春秋時屬於鄧地的一個古國,留有小城,但由於此地距離鄧縣城下不過三四里,城池也破落,所以只有數百軍士駐紮,兼藉着城池之便做一個臨時後勤營地罷了……而雨夜之中,劉表軍猝不及防,卻是被孫堅迎頭拿下。
只能說,朱治確實是個穩重之人。
大家自己都沒想到,遑論對岸的劉、蔡之輩了,至於出身河朔的呂布,他肯定知道羊皮筏子……
話說,朝陽和新野隔河相對,如今更是連結大軍,朱治自然藉着城池庇護在身後安全區段修築了浮橋,而此時大雨剛剛落下,河水未漲,浮橋自然也是安全的,再加上之前孫堅戰意明顯,後勤準備也是有的……於是乎,五千兵馬扔下所有旗幟、金鼓、戰車,甚至少許戰馬,皆只帶一日夜乾糧飲水,負甲持械,外加匆忙從城中百姓、商戶那裡蒐羅來的千餘張草蓆,竟然是即刻輕裝渡河而去了。
“因爲出其不意。”孫堅正色而答。“我雖戰意盎然,卻也不是愚蠢之輩,呂布、劉磐驍勇,黃忠悍烈,再加上一個蔡瑁本地世族第一的出身鎮場子,兵力又比我們多,還有八百騎兵,若不能出其不意,臨戰反而要危險了……”
“都說了,不是去蔡陽。”孫堅負着長矛與草蓆,於雨中望着淯水對岸緩緩言道,卻是終於揭開了謎底。“而是去鄧縣!我前日晚上不就說了,要打劉磐、呂布、黃忠、蔡瑁……鄧縣是挨着河堤的,只要壓着河堤走,哪怕是天黑又下雨,我們也能保持力量摸到對方軍營前。”
隨即,其人披甲親衛先行持矛護送着軍中唯一一杆大旗走上搖搖晃晃的浮橋,以作先導……然而,前面幾步因爲有河堤下的木樁、繩索固定的緣故,還算勉強能行,可走到一半河中心的時候,忽然間上游一股小浪捲來,這種用草蓆卷着蘆葦弄成的浮橋便即刻隨着下方水勢翻騰了起來,最前方七八名負甲持矛的親衛幾乎是瞬間不能站穩,直接如木製動物牌一樣連番卷倒,並一頭栽入河中。
雨水淅瀝瀝不停,淯水翻滾不止,河堤上,朱治以下,衆人多已經粗氣連連。
事實上,隨着蔣欽手下深通水性之人於重賞之下牽着繩子下水,於洪峰中游到對岸,立樁成功,全軍上下一時歡欣鼓舞。
“當日在陳郡,我許你們以富貴、以名耀歸鄉,可今日我卻要告訴你們,劉表、呂布在鄧縣,不讓我們回去,也不許我們自取富貴名耀……而不許我們,我們便要以命相博!”孫堅厲聲連連,嗓音幾乎嘶啞。“今日並無他言,光武之靈就在蔡陽,若他覺得我孫堅該死,便讓我死於蔡陽,若他屬意於我,便讓我平安渡河到鄧縣,以期待大勝!而爾等,願從我者,全都卸去甲冑,扔下長兵,將性命交於我手,隨我渡河作戰!不願從我者,自去,自去!”
“去東面,趁着水勢未漲,全軍從再下游五里處的那個淺灘渡過比水,然後從東岸順河而下!”
雨水之下,趕到對方身前,滿臉都是水的朱治茫茫然擡起頭來……一瞬間,其人先是大腦一片空白,然後就是一種莫名的慌亂。
原本一片歡騰的河堤上一時啞然,士卒們理所當然的畏縮了起來。
隨即,駐軍俘虜被全部處斬,孫堅以此爲據點,收攏後續部隊,兼做休整。
可是,這就是軍隊,這就是軍法之下的制度,只是日常行軍、做事,不去刀兵相對就會有數不清各種奇葩減員,公孫珣之前冒雨渡過大淩河,潛行追擊烏桓人,也同樣是沿途減員無數,更有數以千計的戰馬就此廢掉……但是反過來說,這也正是軍隊比之於土匪的強悍之處,他們在其他地方因爲紀律、行軍,以及戰鬥準備付出的犧牲,是可以在戰場上挽回更多生命的。
考慮到他們身上的鐵甲以及此時洪峰之下的渾濁河水,可以想象,這些孫堅身側最信任最出衆的武士已經不可能再存活了。
到了中午時分,雨勢不減,更有隱隱雷鳴之像,朝陽城對岸的新野境內曠野之上,果然是大軍雲集,孫文臺全軍一萬八千衆乘雨盡出!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既然是要去進攻鄧縣之敵,不該是全軍主力藉着大雨從朝陽城身後偷偷渡河來西岸嗎?爲何反而是讓自己引全軍去東岸?
難道是臨時改了主意,要趁大雨去偷襲比水東岸蔡陽城下的袁術、黃祖?
這麼一想的話似乎合理了很多,因爲大雨之下近兩萬大軍渡河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比水作爲淯水的支流,水勢是比淯水緩很多,河道也狹窄很多的,走的快的話更加容易渡河,而黃袁二人更是沒有什麼兵力、戰力優勢,再加上二人都是出了名的混球人物,如此大雨估計早就扔下兵馬,縮在蔡陽城中喝酒取樂了。
然而,下午時分,全軍冒雨順河堤南下許久之後,朱治卻忽然察覺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孫堅只是順河而走,卻並沒有轉向蔡陽的意圖,畢竟蔡陽城不是朝陽城,它沒有挨着河,而是在距離河東岸十五里的地方……一開始,朱治雖然察覺,但他本能認爲孫堅是想借着河堤方便行軍,並緊挨河道以隱藏行蹤。
“可有徐揚男兒,豪俠不束,出身草莽,因爲亂世中無人願納,唯獨我孫堅素來輕剽,又是江東野人,所以一路尋來,以性命相托的嗎?”
衆人不敢怠慢,紛紛奉命而爲。
“君理,我這一策,乃是跟着衛將軍還有呂奉先本人兩次聞名天下的戰例學來的!”孫堅見狀乾脆拽着對方不顧溼滑往河堤上而去。“你看出來了嗎?”
等到午夜時分,全軍飲食飲水完畢,鄾聚小城的部隊也收攏了萬衆以上……一萬八千之衆,一日苦行軍一次渡河後只剩如此,從軍事角度而言,不知道是值得稱讚還是感嘆……不過,孫文臺依舊混不在意,其人復又將傷員留下,然後也不裝備在鄾聚中繳獲的甲冑等物,直接素衣赤幘,繼續冒雨提刀出擊!
朱治欲言又止。
衆人愕然失神,朱君理原本準備的勸說話語也被堵在喉嚨,反而是直接和祖茂一起在泥濘的河堤上跪倒稱命……他們二人,一個豫章人一個吳郡人,正是孫堅口中所言那種人。
河水湍急,雨水不停,士卒們赤着腳去河堤下砍伐蘆葦,卻接連有數人滑入河中被捲走,而更普遍的則是溼滑之下,利刃與葦絲輕易割出傷口,血水與泥水混成一體,讓人痛苦不堪。如此減員,加上之前一日行軍路滑摔傷、跌傷的,竟然已經破百。
“大概能想到一些。”朱治依舊茫然,但還是脫口而出。“趁着大雨剛落,河水未漲之時偷渡,便能讓對岸之人根本無備,這應該是當日衛將軍逆襲柳城渡大淩河之策;而另一策,應該便是以河堤爲路標,雨水之中保持軍勢不散,這應該是當日呂布引數千騎兵在黑夜之中順着金堤於三津往來亂武之依仗……但君侯,正是因爲如此咱們纔要速速進軍才行,蔡陽沒有河堤讓我們做運兵通道。”
朱治張了張嘴,之前激起的半腔豪氣也瞬間被澆滅,卻是準備上前再勸孫堅轉向蔡陽,他已經不指望能在天黑前趕到蔡陽了,但如此奇襲,只要能有數千敢戰之士摸到蔡陽城下,此戰還是有的說的。
“誰說我們要去蔡陽?”孫文臺在不顧泥濘席地而坐的士卒之中駐足而立,看到是自己的首席心腹大將,不由戲謔而笑。“我的軍令難道不是讓全軍渡比水,然後順河而下嗎?何談蔡陽?”
蘆葦到處都有,席子用家中壞掉、破掉的,木杆自己去砍,唯一麻煩的是需要搓麻繩,誰沒有過類似經歷呢?
朱治心中會意,面上頷首,卻是不再猶豫,即刻行動。
“孫堅小戇,頗能用人,當語諸將,使知忌之。”——董卓
Ps:三個事情:
1、感謝大家的熱情,大娘成功二星了。
2、卷席蘆葦渡江的靈感來自於歷史記載,孫堅的妹妹,也就是徐琨的母親曾經在某次戰役中獻策,使用蘆葦結成一次性筏子,載士兵過河,不是自己編的。
3、鄾……這個字念啥?順便感謝黑大佬的科普,當時對着地圖怎麼都認不清這個字,而網上大部分《後漢書》提到鄧縣旁淯水邊這個聚落的時候,都是亂碼,全靠黑大佬幫忙查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