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好象昏了過去,在他的呼喚下睜開眼,經過短暫的茫然,待看清是他又閉上眼,一會兒又睜開,眼神空洞的看着頭頂的牀帳,過了一會兒,用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說:“放開我。”
聽到這冰冷的聲音,文康心裡一抽,再次提醒自己,身爲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肩負着祖宗寄望的宏圖大業,不可以感情用事,不可以去愛這個人,絕對不可以。
解開束縛,看着他艱難地從爬起來,整好被撕破的衣服,輕蹙眉頭,忍着痛下牀,一步步往外挪着。
看他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似忍着劇痛,跨過門檻時,突然腿一軟。
就在他就要摔倒在地上的瞬間,文康再也忍不住把他攔腰抱在懷裡。
去他的一國之君,去他的宏圖大業,先放一邊再說。
文康把他抱到御用浴房,輕輕放入溫泉池中,好象放一個珍貴易碎的寶物。
正要動手爲他清理,昭華企圖掙扎。
“不許動。”文康呵斥着,審視他的身體,只見他下面流了血,□已經撕裂,那抹紅色刺得眼睛生疼,說道:“都怪你亂動,朕還沒在這事上弄傷過人。”
話一出口,文康恨不得想打自己一耳光,他本來不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要昭華不要亂動免得加重傷勢,卻拉不下面子說句溫暖人心的話。
他不想說,也不會說討人喜歡的話,那些說不出口也無法表達出來的情感在胸口漲得滿滿的,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昭華冷笑,既然他想動手就讓他動好了,幹嘛放着送上門的服侍不要。當主子的喜歡這樣玩,就讓他玩好了,反正他又不能反抗。
昭華沒有再動,任由他清理,文康的動作很輕柔,把疼痛降到最低,昭華奇怪他是怎麼會幹這個,難道後宮的男寵每次侍寢,他也爲他們清理嗎?這不可能。
入宮以來,他很少見過皇帝臨幸男寵,以爲他不好男色,怎麼可能會這些?
文康把他洗乾淨,小心翼翼地上了藥,換上暖和舒適的絲衣,把他抱起來放在榻上,又命陳嘯仙來重新給他換藥包紮上夾板,看那手指的腫脹消了些,仍有青紫瘀痕,僵硬不能彎曲。
“還疼不疼?”
昭華不答,深思地看着,表情很複雜,許久纔開口:“皇上這樣報復,心裡的怨恨可減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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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康盯着他,只覺心裡滲入絲痛楚和無奈,吞下涌上喉頭的苦水,許久纔開口:“你覺得朕是在報復嗎?”
“難道不是嗎?”昭華反問一句。
文康還是盯着他看,沒有說話,墜入地獄的感覺,比什麼都冰冷。
空氣,無比凝重。
沉默,流淌在華貴的殿堂。
寢宮總管請示用午膳,文康心裡堵得慌,一點也不想吃,只說:“撤了吧,挑些清淡小菜和粥品端進來。”內侍遵命把清粥小菜端到寢殿小几上,擡到榻前。
文康把昭華扶起,靠在靠枕上,然後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確定不燙,送到昭華嘴邊。
昭華麻木地看着,也不張嘴。
“你的胃不好,喝粥養胃。”
昭華冷笑,又來了,文康把帝王術玩得真不錯,恩威並用,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再給一點溫柔,可惜給一棒子再給甜棗吃的做法並不是對任何人都有用,至少他不吃這一套。
禽獸玩溫情,讓人噁心,不過,既然皇帝覺得這樣好玩,就陪着玩下去吧,反正又無力反抗,不吃的話肯定會被硬灌,結果還是一樣。
他順從地張開口。
文康見他聽話,高興起來,給他一口口喂下去。
他盯着昭華吃飯,觀察好些天,也沒發現他真正喜歡吃什麼,滿桌的御膳,他根本不敢隨意用,只是把離得最近的菜品隨便挑幾筷子。文康仔細觀察其表情變化,計算動筷次數,用飯時間和速度才勉強看出他喜歡素食,偏愛顏色濃綠的菜。
“喜歡吃什麼?”文康問道,下粥的小菜有六七種,盛在精緻的小碟裡,都是昭華可能愛吃的。
“隨便。”昭華冷淡的說,他不愛玩這種遊戲。
文康認命地嘆口氣,把每樣菜都夾一點喂他,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發現他不喜歡蔥蒜。文康細心地把菜裡的蔥花大蒜都挑了出來。
這時,昭華方有些驚訝。沒想到這殘忍的魔王會這麼細心的挑蔥花,玩遊戲也那麼敬業,居然跟真的一樣。
喂完一滿碗粥,文康拿帕子輕輕給他擦擦嘴角,又端過漱口杯和漱盂,伺候他漱口。
昭華冷眼看他做這做那,臉色漠然,象個木頭人似的任他擺弄。隨他去好了,再折磨人的花樣又不是沒受過,看他怎麼折騰。
文康弄完,放他躺好,自己也上了榻躺了下來。昭華一驚,眼露懼色,身子也顫抖起來。
“放心,我不碰你,只是想抱抱你罷了。”文康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柔和,好象哄着一個任性慪氣的孩子,還安撫性的輕撫他的頭髮,彷彿懷中的人是珍貴的玉器。
說着,躺在昭華身邊,四肢纏上他的身體,好象用盡力氣把他勒入自己的血肉一般,抱得那樣緊,胸膛貼着胸膛,鼻子貼着鼻子,熱氣噴到他的臉上。
也許是被他的體溫溫暖,也許是被他抱得沒有一點餘地,昭華停止了顫抖。
文康抱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把脣湊過去,他有潔癖,從不吻別人,哪怕對方是最受寵的妃嬪男寵,也得不到他尊貴嘴脣的照顧,但是在他眼裡純淨如冰雪的昭華不同,無論供他享用的男女有多少,他只願意吻這個人,只喜歡屬於他特有的那種甜美感覺。
輕柔的吻宛如蜻蜒點水,落在他的眼角,眉梢,額頭,下巴,最後吻上柔軟又冰冷的脣,儘管冷徹人心,仍然捨不得鬆口。
溫柔的親吻,讓昭華有了種被愛的感覺,隨即又把這念頭趕出腦海。
被愛?
開什麼玩笑。這個剛纔還狠狠地撕裂他的人怎麼會愛他?這只是他玩高興了,給自己扔了兩塊肉骨頭罷了。什麼時候他不高興了,還是會把人整得死去活來。
這個暴君喜怒無常,天知道他下一次不高興了會使出什麼手段來折騰人。
可是被他抱着的感覺很溫暖。昭華提醒自己不要貪戀他的溫情。
這溫暖是如此不可靠,如鏡花水月,還帶着致命的毒。
可是他在敵人的皇宮裡苦忍苦熬,整天生活在孤獨,折磨,危險和陰謀詭計之中,再累也不能放鬆警惕,這一點點不可靠的溫暖,明知是虛幻的有毒的也捨不得拋棄,哪怕這溫暖來自敵人,只要能暫時讓他感到溫暖和安心,他不想去在意這溫暖來自什麼地方。
這一覺睡到日頭偏西,難得睡得這麼踏實。
昭華一睜眼就對上文康注視他的視線,馬上扭過頭去不肯和他對視。
文康的心裡沉了一下,用冰冷不帶感情的語氣說:“起來坐一會兒,不要老躺着。”
昭華默默起身坐着。屋裡空氣壓抑得令人窒息,誰都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
直到用晚膳時間,文康把昭華拉到桌前,按在椅子上,拿了碟子挑了幾樣精緻清淡的菜品放在跟前,又端了碗粥,硬梆梆地說:“來,張口。”
“陛下萬金之體,不敢勞動照顧。”
恭馴又冰冷、疏遠的態度讓文康又忍不住冒火,道:“閉嘴,你現在手指受傷,怎麼可以不要照顧。”
又冷冷地說:“你最好老實些,敢違逆朕的旨意,小心宮裡的規矩。”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傢伙,隨時會暴發狂風暴雨般的脾氣。昭華嘆口氣,順從地張開了嘴。
隨他怎麼折騰吧,很累,真的很累。
以後幾天,文康都無心朝政,也不上書房。晚上不讓昭華回簡陋的下房,而是留他在寢殿東梢間自己常睡的牀上,並沒有索求,只抱着他入睡,又小心翼翼地護着他的雙手,儘量不碰到,這樣護一個晚上,文康基本上不敢睡沉,可是抱着這具溫熱的軀體,意外的覺得非常滿意,□難耐時就自己動手解決,他也沒有覺得委屈。
那種難得一見的溫柔,讓昭華驚訝不已,暗自警惕,仍然對他滿懷戒備。這個任性暴虐的魔王居然顧及他的傷勢,不再強迫他做/愛,只是抱着他睡覺,或是默默看着他,眼睛裡是說不清看不懂的情緒。抱着他親吻,輕吻他的黑髮,眼角,嘴脣,輕撫他的身體,沒有肉/欲,也不是在褻/玩,很認真,很溫柔,好象是對待深愛的人。
昭華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尋思着他想玩什麼把戲,還是折磨人的新招。
文康看見他的戒備疑慮,從不解釋,更不屑分辯,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守着他。
想起那個賭,知道自己輸了,本該狠狠打磨掉他的剛性,使他安份不生異心,可是總是做不下去,本想這次酷刑懲罰後不再理他,結果……
難道是前世的孳緣?明知是蠱,是毒,也情願吞下去,只爲醉心蝕骨的沉迷。
早上,文康起牀後又親自給昭華梳頭洗臉,喂早飯,這些他已經漸漸做得熟慣了,梳頭時不再扯疼他。中午,晚上用膳時也是仔細地給他餵食。讓昭華尷尬的是,連便溺沐浴這種事也不得不被他照顧。昭華悲哀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只得任他擺弄。他還常問:“想吃什麼?喜歡哪個菜?”
雖然語氣硬梆梆的沒有感情,但是這高傲霸道的人居然用了徵求意見的口氣,已經是大違常性,讓旁邊伺候的人驚訝不已。
昭華心裡冷笑,好象他可以做得主似的。
每次他都冷淡有禮的拒絕了,後來被文康弄得煩了,起了捉狹念頭,說:“想吃蟹粉獅子頭。”
寒冬季節,臘月將至,這個時候哪裡來的蟹,而且獅子頭是南方菜,齊國皇宮不見得有人會做,就算有人會,這菜也是很難做,極費功夫的,需要用如豆的文火在鍋下熬許久纔可以軟嫩入味。
不料,文康聽他一說,竟然又驚又喜,顧不得君主要喜怒不形於色的箴言,連聲說道:“好,好,朕馬上令他們去準備。”
那臉上的喜悅就象小孩子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棒棒糖。昭華驚訝到極點,象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揣摩着他的企圖。
次日晚膳,御膳中竟真的有了一道蟹粉獅子頭,不知道御膳房的人怎麼連夜趕功做了出來,更不知他們從哪裡弄來蟹,可能是他們滿濟州城找的,也可能在冰凍的河下挖的。
文康用勺舀下一塊,送到昭華嘴邊,眼中竟含着期盼。
“好吃嗎?”聲音也含着小心翼翼的渴望。
昭華並不是真的很喜歡這道菜,本想冷冰冰地說“不好”。可是看着那期盼的眼神,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點頭:“好。”
文康高興地嘴角彎出一個大弧度,故意忽略昭華眼中的冷淡,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
李元皓準備回國,來建章宮向皇帝辭行,還敬上了珍貴的美玉玩器和上好絲綢綾羅。
文康在寢宮正殿接見:“元皓殿下太客氣,來齊國遊歷,敝國未盡地主之責,怎麼還送如此貴重的禮物。朕實在心有不安。”
“北齊與西楚素來交好,區區禮物不成敬意。”
“難得殿下厚贈。”文康回頭吩咐道,“落月,請元皓殿下入大內寶庫,挑選寶物做回禮。”
“一點薄禮,元皓怎麼好意思要回贈。”李元皓溫和有禮地說,“如果齊皇陛下真的要回贈的話,請將這個叫十九的奴隸賜給在下。”
文康聽了臉色一變,說:“元皓殿下想要奴隸美女,只要齊國有的儘管拿去,但是這個人不行。”
語氣堅決,拒絕得乾脆,沒有商量餘地。
李元皓心裡有些惱:“齊皇陛下好生小氣,口口聲聲說兩國交好,卻捨不得一個奴隸,況且我又不是白要你的,我出一千兩黃金買了他。”
旁邊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一千兩黃金足可以買一百個最好的奴隸了。
“不賣。”文康拒絕的斬釘截鐵,那人可不是可以買賣的物件。
“兩千兩黃金。”
“不行。”
“三千兩,外加絕色美男女各二十名,個個都比他好看。”李元皓再加價,
文康惱得眼皮直跳,用不容商量的語氣說:“元皓殿下,朕現在給你說清楚,這個人萬兩黃金也不賣,你把天上仙女召下來換也不行。”
旁邊伺候的人更是直吸冷氣,萬兩黃金都不賣,這可是無價之寶啊。侍立一旁的昭華擡起頭,看着文康,目光流轉,眼神複雜。
李元皓有些急了,道:“我用這樣高的代價要你一個奴隸,算是仁至義盡,陛下居然如此堅拒,分明是存心讓元皓難堪。”
“元皓殿下,這個人很特殊,是無價的,朕絕不能讓他離開朕的身邊半步,哪怕你再給五座城池,這個人也不賣。還請見諒。”
李元皓惱怒萬分,想到昭華受刑之後也不知道能否得到妥善醫治,不敢發作,只好忍着氣說:“那麼請陛下讓這奴隸陪我幾天,三天後送還,怎麼樣?”
他的打算是,只要昭華能出宮,設法帶他逃走,想必文康也未必敢得罪西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