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和昭華等人正在外面明間等候,卻聽得裡面一聲尖叫,不知出了何事,趕緊衝進去看。
只見沈落雁撲在搖籃邊,面白氣弱似是要崩潰瘋狂,尖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文康傻在當場沒反應過來,昭華急步衝到搖籃邊看視,登時驚得呆住。
搖籃裡的嬰兒面色青紫,口脣暗淡,渾身冰涼,已經沒了氣息,再仔細察看,似是窒息而亡。
文康終於反應過來,把昭華推到一邊,再看嬰兒,頓時又驚又悲,如遭雷擊,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啊……”高大的殿堂發出一聲悽慘如受傷野獸的嘶吼,文康踢翻了桌案。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呆住了。
落月也驚得全身發抖,卻還不死心,命人去傳太醫。
沈落雁悲聲啼哭,眼淚哭花了飛霞妝。其他人全嚇得抖如篩糠,都覺得大禍臨頭。
“這是怎麼回事?”文康怒吼,眼睛血紅,象是噴火的巨龍,要把人撕成碎片。
所有人嚇得說不出話。只有沈落雁上前回奏:“臣妾今日身上好些,便去御花園走走,然後回到寢宮,見皇兒不哭不鬧,以爲他睡了,也沒在意,就去一邊歇息,聽得陛下駕臨,急妝扮接駕,方纔奉旨去抱皇兒,發現……”
沈落雁口齒清晰,大致說了經過,又哭道:“這是怎麼回事?”
“誰在這裡伺候?”文康怒問。
乳母趕緊上前,哆嗦着回奏:“是……是……”
嚇得牙齒打戰說不出完整句子。
沈落雁問她:“你莫慌,回想一下今天我不在時,有誰看望過皇兒?”
乳母纔回過神來:“是貴妃來看過皇長子。”
“什麼……”文康眼神凌厲盯着她。
正要再問,只聽沈落雁一聲哀嚎:“這怎麼可能?我的孩子又沒惹她,就算她忌恨我,衝我來就是了,怎麼可能?你一定弄錯了……”
乳母戰兢回稟:“今天確是只有貴妃來這,當時娘娘不在,貴妃便逗弄一會皇子就走了。”
文康看看她,又看看搖籃,視線落在一塊玉佩上,那玉佩爲蓮葉鯉魚形,下面是金黃穗,正是去年她生日時賜給她的寶物。
文康胸膛起伏,雙目噴火,雙拳緊握捏得格格作響,旁人正嚇得六神無主之時,只見他衝了出去,挾雷霆怒火朝承香宮而去。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不知所措,包括昭華,只是他驚過之後,一直在觀察沈落雁,見她痛不欲生,幾乎哭死過去,哭聲大,眸中也沒有太多悲色,突遭大變,回話卻清楚明白,井井有條。
昭華有種不好的感覺,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沈落雁發覺他在審視自己,斜視一眼,若無其事地繼續拿着帕子擦眼睛。
落月畢竟是在宮裡呆了幾十年的大總管,雖驚不慌,一邊招呼着宮女扶着沈落雁,一邊急命侍衛太監跟着皇帝,見昭華默立一旁,神思凝重,上前拉他,道:“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跟着皇上,別讓他弄出什麼事。”
昭華這才恍然而驚,急忙快步出殿,朝承香宮趕去。
整個承香宮如在雷霆中顫抖。
“你爲什麼……”文康悲怒交加說不出話來,只是狠狠瞪着姬貴妃,道,“爲什麼害朕的孩子?”
姬貴妃一臉驚恐:“臣妾沒有。”
“還敢狡辯?”文康把蓮葉鯉魚佩摔在她跟前,吼道,“敢說你今天沒去宜芸宮看皇兒,這就是證據。”
“臣妾是去看望皇長子,臣妾即爲六宮之主,所有妃嬪產育麟兒都要視爲親子,所以今日前去看望,送了禮物添喜,有何不可?”
“所以你就趁機下了毒手,將孩子活活悶死,你好狠的心……”
“沒有……”
“你素來好妒,先前曾有葉淑媛懷有龍胎,被你害死,朕爲齊國和東林兩國交好,嚥下這口氣,沒有追究,你就肆無忌憚,可以隨意除掉防礙你的人。”文康憤怒的大吼。
姬貴妃驚到極點,卻也不怕了,直面暴怒的君王:“那沈落雁分明是妲己妹喜之流的妖孳,被燕人貢入內廷禍亂後宮,陛下不察,居然被她蠱惑,若再沉於美色,只怕大禍不遠……”
“你住口!”文康怒吼一聲。拿着桌上的茶壺朝她扔了過去,姬貴妃一躲,撞在小半桌上,半桌上一隻針線筐掉了下來,裡面的東西落了一地,一隻巴掌大的小人偶掉了出來。
文康揀起人偶,看那上面刻着某人的生辰八字,還扎着針,頓時呼吸急促,雙眼血紅。
姬貴妃看到那小人偶也慌了,道:“這是什麼東西?臣妾從沒見過,這是從哪來的?”
這時,御前佩劍侍衛跟從過來,文康想也不想,拔出那侍衛的佩劍……
同時,昭華也急匆匆趕了過來,聽到殿內皇帝怒斥姬貴妃,放慢了腳步,再看皇帝拔劍,想去阻攔又猶豫一下,只在這猶豫的瞬間功夫,文康已經持劍刺向姬貴妃。
鮮血四濺。
姬貴妃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不甘心的倒在地上,旁邊承香宮的大侍女撲過去扶她,大哭起來:“陛下怎麼可以這樣冤枉主子,主子只是去看望小皇子,並未做什麼,陛下怎麼可以如此不分青紅皁白……”
文康更怒:“難道朕冤枉了她?”
他他查問過,自姬貴妃走後,除了沈落雁,並未有人接觸過小皇子,不是她,難道沈落雁會加害自己賴以鞏固地位的皇嗣不成?誰會相信母親會害親生兒子,而且這孩子又是她將來升爲國母的唯一資本。
那大侍女也是忠心事主的人,見主子殞命,悲怒交加,也不管不顧,豁了出去,道:“後宮女人爲了陷害對手,爭位邀寵,什麼事做不出來?憑什麼陛下就把罪過推在主子身上?”
文康更加憤怒,他素來不把下人的命放在心上,聽得她如此質問,一氣之下,又是一劍刺去。
“咣……”手裡的劍被一隻花盆撞歪,文康扭頭瞪着血紅的眼睛掃過去,看哪個不要命的敢逆他,卻見是昭華過來,望着他懇求:“陛下息怒,勿傷無辜。”
“什麼無辜?誰是無辜?有什麼人比剛出生不到一月的嬰兒更無辜?”文康大吼。
昭華沒說話,望着他的眼神充滿痛苦無奈。
文康仍然怒火沖天,憋得快要發瘋,又持劍亂砍。
昭華側身躲過,文康氣狠狠地持劍砍殺,華麗的殿堂一片狼籍,珍貴陳設被砍翻在地,整個殿堂象遭了亂兵洗劫一樣,慘不忍睹。
昭華見文康狀似瘋狂,也拔出一個侍衛的佩劍迎上皇帝的怒劍。
“當”的一聲火花四濺,文康體內暴烈被點燃,手裡的劍越來越猛,越來越快。
一邊的侍衛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蘇送爽在旁看了一會兒,暗示侍衛們靜觀其變。
文康拼盡全力舉着劍一通亂砍亂刺,終於筋疲力盡,一腔悲怒隨着力氣的流失也暫時熄火。
蘇送爽見狀,上前把他手裡的劍奪下來,命人擡過步輦,將皇帝擡回寢宮。
御醫端來安神湯,可是皇帝雙目空茫,面色呆滯,連嘴都不張。御醫轉頭向總管和侍衛們求救,鄭無離過來哄勸也沒有效果,只得把昭華叫來。
昭華過來,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看着文康,把他的手放在手裡握着,緊緊握着沒有絲毫空隙。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暖和力度,文康有了點反應,昭華立即端過安神湯,喂他喝下。
看到疲憊不堪的皇帝終於沉沉睡去。所有人才鬆了口氣,想起善後事宜,鄭無離急命人請丞相和大將軍入宮。
昭華也覺得筋疲力盡,不但身上一絲力氣也沒有,心裡也空空的象被抽空了氣力,腿一軟坐在地上,無力地靠着牆壁望向窗戶。
窗格圖案是常見的冰紋形,冰紋象徵着純潔高尚乾淨,所以很多人喜歡以冰紋做窗格,表達着人們喜歡純淨的寓意。
是的,骯髒的東西,誰也不喜歡,可是偏偏這世上許多東西都是骯髒的,掩蓋在純潔美麗的表象下,只要不碰觸它,就可以當它是純潔的。
昭華呆呆地望着冰紋窗格,只覺一股子悲傷衝塞胸間,卻無從泄出,憋得渾身冰涼。
兩行淚緩緩流下,他不想被人看見,把頭埋在膝蓋上閉了眼。
前塵往事樁樁件件涌上心頭……
十幾年前昭明弟弟出生,軟乎乎的肉團抱在手上,當時他覺得這世間充滿生機和光明。
稍大些他出外遊歷四方,交了些朋友也見識了民間疾苦,初次看到繁華下面的陰暗。當時他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剷除這一切黑暗骯髒。
等他長大可以真正負擔責任時,卻成了亡國奴,從此受盡屈辱折磨,過着非人的生活,身心都受到強烈的摧殘,那時他想,我要忍耐,等到翻身那一天,定要還天理公平,復人間正道,讓爲善的得好報,作惡的受懲罰。
從此,他一步步達到自己的目的,一次次挑戰了道德底線。那純真活潑的袁小姐,貪玩爽朗的林御風,美麗忠貞的沈落雁,都成了達到目的的犧牲。
還有那嬌嫩可愛的嬰兒。
還有……
還有,一心要做個稱職皇帝的文康,爲了維持大局願意他委屈退讓,撮合袁林兩家聯姻。爲了保護唯一的朋友,他想盡辦法。爲了實現守護愛人的諾言,徵衛國時他身負重傷,卻仍保得他重視的人安然無恙。
文康緩緩走過來,看着他的眼睛對他說:“我以前對你太過惡毒,心裡暗自追悔,一心想要彌補,可是你卻不肯給我半分機會,難道你只記的我的壞不記我的好?你的心真的是鐵石做的?”
那眼神真摯,痛苦,絕望而悲傷,似乎要把他看到心底。他無話可說。
忽然,文康睜着血紅的眼睛瞪着他:“昭華,你恨我入骨可以殺了我,一個嬰兒有何罪?想不到你居然這樣狠毒。”
“不是我……不是我……”昭華無比恐懼,如墜萬丈冰海渾身僵冷,就算是國滅父死身受酷刑時也沒有這麼恐懼,他撲過去抱住文康的腿,哭道:“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文康一腳把他踹開,怒吼:“還敢狡辯,什麼不關你的事,如果不是因爲你,孩子會死嗎?”
昭華覺得渾身冰涼徹骨,說不出話來,只是喃喃的重複:“你不要怪我……”
文康拔出寶劍指着:“要爭江山,你光明正大和我鬥,我敗了也心服口服,拿女人孩子達到目的算什麼本事,你真卑鄙真狠毒,我要殺了你……”
“啊……”昭華一聲尖叫,睜開眼睛,卻發現前面什麼也沒有,自己仍然坐在牆角,原來是一場惡夢,高大空曠的殿堂寂靜無聲,黑沉沉的壓得人心裡難受。
全身都被冷汗溼透,心臟狂跳不止,大口喘息着環顧四周,卻見龍牀空空,殿內沒有一個人。
昭華一陣慌亂,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外間捉住一個侍立的太監,急問:“皇上到哪裡去了?”
“皇上醒來只說去外面走走,不要人跟着。”
“笨,可以暗中跟着他呀,還不快去找。”昭華有些發急,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心慌恐懼。
伺候的內侍從未見過素來從容淡定的他會如此神色慌張,也跟着緊張起來,急忙四下派人去尋找皇帝。
結果從寢殿,御書房,花園等各處地方都尋過一遍仍然不見皇帝蹤影,這下子把寢宮總管,侍衛統領都嚇壞了,急忙加派人手四處尋找。
作者有話要說:掩面。
有少數讀者早發現了狠毒作者根本就沒打算讓那可憐的娃活着。淚……(ㄒoㄒ)/
讓小康高興得到雲端再摔下來。得到想要到接着又失去。
希望虐小康的同學覺得夠虐不?
不知道爲小華辯護些啥好。。。
下章:小康深深反省了。小華真的歉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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