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講授,斂了神色問道:“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沈秋檀回看林夫子,她日日來沉香閣授課,小長楨就住在隔壁,小孩子再懂事也會有哭鬧,但這位林夫子卻從未問過一句,外面也沒有任何沈家九姑娘親自帶弟弟的傳言。
只是,這樣就算是可信之人了麼?
沈秋檀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夫子笑笑,不以爲意的繼續授課,既然這丫頭不願意說,自己便也不問了,她們行走於內院之間,自然有這一行的規矩,比如說保密。
待兩個多時辰過去,沈秋檀送走了林夫子,又不知不覺的發起了呆。
她很想找喬山叔來商量商量,只是喬山拿了自己帶回來的金錠,想必正在找自己要的材料,說不定都不在京城,望山叔倒是在,可請他揍人是乾脆利落,要是商議的話……
沈秋檀搖搖頭,原本老侯爺既然已經答應了給他們姐弟自主權,她便可以直截了當的拒絕王氏,可若是長楨跟着自己長大的名聲傳出去,總歸不大好。
留長楨在身邊不過是權宜之計,無論是之前吳婆子的要挾,還是王氏的“提議”,長楨的歸屬始終是她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姑娘,可是還在爲二夫人的話而憂心?”紅豆瞧見白芷不在,又湊了上來。
沈秋檀點點頭。
“姑娘,咱們府中,能教養長楨公子的可並非只有二夫人啊!”
沈秋檀心中一亮:“你是說?”
紅豆點點頭:“既然二夫人能教養孩子,那大夫人更能了。”大夫人板正懦弱,卻是這個沈家難得的有良心之人,雖然姑娘可能還是會捨不得弟弟,但交給大夫人,總比交給二夫人放心。再等三公子大一些,便可以跟着老侯爺,或者直接在前院找個小院子獨住了。畢竟大公子和二公子到了開蒙的年紀,也都是在前院獨居的,三公子最艱難的不過只是開蒙前的五六年。
果然,沉悶的兩日的沈秋檀臉上似撥雲見日,柳暗花明,忙着要找管錢的木香來,她要給紅豆賞賜。
紅豆卻突然跪下:“姑娘,奴婢不要賞賜。”
“那你要什麼?”
“奴婢想要姑娘的信任。”
沈秋檀看着她,久久沒有說話,紅豆就一直跪着。
這個紅豆不愧是曾經在杜府做過奴婢的人,眼力、手段、機敏,一樣不缺,沈秋檀本是無人可用,不得不用着,但她卻想求自己的信任。
信任是這世間,何其珍貴的東西啊!
“你可真會要。”沈秋檀淡淡道:“起來吧,我既然提了你做大丫鬟,最起碼還沒有不信任你,但你想要得到更多的信任,咱們只能且走且看了。”
這雖然不是正面回覆,卻已經叫紅豆喜出望外了:“奴婢願爲姑娘鞍前馬後,後半生榮辱相隨!”
沈秋檀拉她起來,吩咐道:“叫人擺飯吧!”
“哎!”
得了沈秋檀的話,紅豆脆生生的應了一聲退了出去,這份投名狀叫她心裡安定了許多。
山楂探頭探腦,白芷取了食盒來,沈秋檀叫人把小長楨也叫了過來,姐弟兩個似模似樣的坐在一起吃飯。沈秋檀心頭放鬆,胃口大開,不過片刻,滿桌子飯菜已經一點兒不剩,小長楨到現在纔不過喝了小半碗米糊。
但見姐姐高興,他似乎也有所感,看着空空的盤子,咯咯的笑了出來。
門外小瓜忽然來報:“姑娘,六姑娘傳話來,說明日大姑奶奶要回府省親,還請姑娘早些準備。”
大姑奶奶?穿越人世沈秋檀想了一圈纔想明白,這位大姑奶奶,可不就是大伯孃的長女,六姐姐的親姐嘛?左右明日也是要去錦春堂的,沈秋檀有了預案心中踏實的很,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亮,沈秋檀吃了常人三倍還多的早膳之後,便由兩個丫頭侍候着打扮起來。
她現在依舊只穿淺色衣裳,想到今日是大姐姐回來,便叫白芷給仔細的梳了頭髮,簪上這個年紀可以用的銀鈴發環,並兩支春日宴帶回來的淺色宮花,再換上不久前小楊氏給裁的那套淺藕荷色襦裙,見無不妥才帶着白芷和紅豆去了錦春堂。
想想老夫人被禁足,還真是好處多多,起碼她不用去慈萱堂了。
等沈秋檀到的時候,錦春堂已經坐滿了花枝招展的沈家女,姚氏見向來素淡的沈秋檀刻意打扮過了,知她是重視長女回來,心中不由添一分滿意。
王氏熱情的道:“快坐下。”比姚氏更像是錦春堂的主人。
沈秋檀微微一笑沒再多言語,王氏便又拉着姚氏道:“這小九,果然是咱們這羣姑娘裡面出落的最好的那個,往日裡不打扮還罷了,今日稍稍一拾掇,就叫人眼前一亮。”
姚氏知她做派,並沒有什麼表示,反倒是久不露面的小楊氏一臉憤色。
明明她的一雙女兒纔是沈家最出衆的女孩子,都是這個小雜種,一回來就毀了自己的女兒,還害得姑母被禁足。
其實她也知道女兒的事怪不得沈秋檀,不過是受到打擊,心裡又悔又疼又氣又急,習慣性的需要找個理由,找個人來磋磨來恨着罷了。
王氏溫柔細語,本來想挑起姚氏和沈秋桐的不滿,斷了沈秋檀找大房求救的念頭,卻沒想到大房安然無恙,反倒是四弟妹那眼神,太過兇悍……
她不禁有些頭疼。
這位四弟妹啊,真是被婆婆慣壞了。在沈家橫行幾年,如同螃蟹,撈陳氏嫁妝的時候眼疾手快,最不吃虧,但若是出了事,絕對沒有她的錯處。她那兩個女兒更是……唉。
就在王氏的嘆息中,小楊氏的怨恨發泄中,姚氏的期盼中,衆人的各懷心思中,沈家已經出了閣的大姑娘沈秋杺回來了。
沈秋檀一輩立即起身,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纖弱少婦,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
她穿着丁香色的半臂,梳着時興的驚鵠髻,細長臉,柳葉眉,腰肢纖細,動如弱柳扶風,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此刻已經跪在丫鬟遞上來的墊子上,規規矩矩的給姚氏磕頭了。
沈秋檀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大姐姐竟然是這般模樣,她不禁看向沈秋桐,這兩人是親姐妹,但給人的感覺實在南轅北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