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官多了,田氏有些慌張,倒不是說害怕,而是本能罷了。
她的出身並不多高,田父年紀輕輕中了秀才,誰知越考越遭,越考越老,考着考着家裡的積蓄也漸漸被敗光了,田氏是家中幼女,生出來也沒能像哥哥姐姐們一般過上幾天優渥日子,後來田父年邁熬成了窮酸秀才,田氏也漸漸長大,家徒四壁。
陳老夫人卻不嫌棄。
一來,田父雖然越來越潦倒,有些迂腐,對幾個孩子卻沒有疏於教導,也沒有賣兒賣女,染上什麼不良嗜好,說明他考試不行但人品沒差到哪裡去;二來,田氏年輕時不說貌比嫦娥,卻也清新可人,兼之心直口快,心腸也好;最關鍵的,是陳德潤自己也看了還點了頭,這才讓陳老夫人決定聘回家做兒媳婦。
這些年陳家的生意越來越大,田氏跟着也見了不少廣陵顯貴,但上公堂還是頭一回。
這裡隨是偏殿,但也是公堂的偏殿啊。
沈秋檀卻有些莫名的煩躁與恐懼。
她以爲是焦急小表妹的安全,但又覺得不完全是。
“咳咳,時候不早,本官有幾個問題,還請諸位配合。”京兆少尹徐徵與沈秋檀行禮,動作一絲不苟,見沈秋檀點頭纔開始辦案。
內命婦是有品級,秦王妃自然也高過京兆少尹,但這未免也太熱情了些。
沈秋檀的怪異感越來越強烈,即便自己坦誠身份,但也不至於讓京兆少尹過分的禮遇有加吧?
李琋走的時候告訴她,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可以找兩個人,但這兩個人裡面可不包括這位徐大人。
想不通,莫非連堂堂京城副市長,也是個畏懼齊王威勢的?關鍵是齊王如今遠在劍南,即便要使威勢,也沒機會呀。
越想越覺得不安,好像是在不知不覺中鑽入了一張別人設下的網,她明明心裡恐懼和排斥,卻又說不清楚,也不知道該如何出去。
過了一會兒,又窸窸窣窣進來幾個人,穿着皁靴黑衣,像是衙役,卻又比衙役官職高些。
如此一來,雖然是在偏殿,但與正式上堂都差不多了。
有人搬了椅子,徐徵殷勤笑道:“沈姑娘請坐。”
又有人端來茶水:“沈姑娘請用茶。”
另外那一家在西市做布匹生意的苦主看向沈秋檀的眼神也熱切了起來,沈秋杺和杜氏更是如此,沈秋檀皺皺眉:“大人沒有升堂,願意先在偏殿問話,已經是格外體恤了,民女還未嫁入王府,大人無需如此。”
不是她腦子抽了做作清高,而是這個徐徵從一進來就好像是熟人的態度,讓她的不安感更加強烈。
難不成她註定就是個土包子,受不得一點特權對待?
徐徵忙道:“是。”
衙役們靜立一旁,年輕的主簿攤開紙筆,徐徵開始問話:“你的孩子可都是在東市走失的?我要知道走失的具體地點和時間。”
“是,民婦家住碧林坊,去東市最方便不過了,過兩日就是長女十歲生辰,便想着給女兒打個項圈,誰知……誰知,就在街上一轉眼的功夫,我伸手接住買來的胡麻餅的功夫,我的蓮兒就不見了!”那婦人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一旁的男人也陪着抹淚。
徐徵以眼神示意那主簿,那主簿忙道:“已經問過那乾糧攤子的攤主了,他說當時人太多,也沒看見什麼形容詭異的人。”
“那時間呢?”
那蓮兒的母親便道:“我們離開銀樓的時候恰好是午時三刻,因爲孩子餓了,這纔去買了胡麻餅充飢,從銀樓到乾糧攤子最多不過一刻鐘時間。”
徐徵點點頭,而後是沈秋杺:“我家箏姐兒最懂事不過,也是一轉眼就不見了!”
她嫁入範家一共生了兩女一子,這一回走失的是她的長女,已經九歲了。
徐徵又問:“怎麼個一轉眼不見了?在哪裡不見的。”
沈秋杺看看自己的婆婆,有些猶豫,徐徵見了只道:“若是隱瞞,說不好會遺漏什麼重要線索,找人就更難了。”
想起乖巧的女兒,沈秋杺吞吞口水,終於支支吾吾道:“這……是在當鋪門口,興隆當鋪的門口。時辰約莫是剛進午時。”
公公婆婆最好面子,去當鋪總歸是丟臉的,可範家本來就沒有什麼錢財,之前公公和夫君又下了大牢,她求過不知多少人,每求一個自然少不得打點的銀子,這一來二去,就漸漸成了當鋪的常客。
範老夫人杜氏瞪了兒媳一眼,終究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只如此一來,按照時間推斷,倒是範箏先被擄走,而後纔是那蓮兒,徐徵盤算着:“燒餅鋪子距離興隆當鋪距離多遠?若是尋常走路……來人,去測一測距離,試試快走慢走耗費的時間,再問問昨天午時前後可有什麼人在街上急忙趕路的。”
“是。”
沈秋檀點點頭,這位徐少尹倒是個清楚的,去東市的除了送貨的,多半都是閒逛買賣東西的,極少有急忙趕路的,所以若是有人奔走太快,應該會有些引人注意。
最後輪到了田氏,陳延英就跟在她身邊,他如今有功名在身倒是不必下跪,但這徐大人也並不曾真的升堂,他與徐徵道:“小妹走失,家母自責焦慮,情緒有些失控,請大人允許學生代爲回答。”
徐徵見他儀表不凡,俊朗溫潤,此刻不卑不亢,面上便露出恰到好處的好感,開口道:“可以。”
“謝大人。家母昨日出門,除了帶着小妹,還有兩個婆子並一個丫頭,小妹貪玩卻也知道出門要跟着大人,一直緊緊拉着母親的手,因爲後來家母被一個珠花攤子的珠花吸引住,纔將小妹交給婆子。”
他頓了頓,母親雖然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了,可時常還會有看見喜歡的東西就走不動路的毛病,而且陳家雖然有錢,她卻不是個奢靡無度的,反而喜歡看一些小玩意兒。
若不是因爲她這個毛病,妹妹可能不會被人擄去,所以田氏現在的大半心神都被自責與後悔佔據了。
“我家有些不同,小妹是被人羣衝散的。牽我小妹手的婆子現在就在外頭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