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天,他問:「星期五晚上七點半有空嗎?」

她回答:「沒空。」

「有什麼事嗎?」他好訝異。

「我得幫你做晚飯,吃完飯後要刷洗廚房。」奇怪的看他。

無言半晌。然後才又道:

「妳可以提早做些簡單的食物,清洗廚房的事一天沒做無妨。晚上七點半我們一起去參加美食宴。」

「這算加班嗎?」她好訝異他居然會要求她做業務之外的事。

「當然不算。」他拿出精美的邀請函,讓她看到上頭邀請的對象寫的是「奉姁」兩個字。她目光凝在自己的名字上,呆住。他做出結論:「這

是妳私人的邀約,我陪妳去。」

「爲什麼?」她臉色錯愕,滿肚子問號。誰邀請的?她爲什麼要去?

他又幹嘛陪她去?最重要的是:怎麼沒人問她要不要去?「妳不想吃那些知名大師煮出來的美食嗎?」他記得她收藏了上百片世界名廚料理和各式美食比賽的DVD,應該會對這活動感興趣。

「目前不特別想。」老實說,自認學徒的她,現在對那些高山仰止的人物,還不怎麼感興趣。「你想吃嗎?」

「不想。」他搖頭。「不過我們還是得去。」

「爲什麼?」這個大少是想測試一下自己的厭食症治療好了沒有是嗎?

「因爲,我們該約會了。」他笑。

然後,她才知道,被告白了喜歡之後,他認爲兩人已經開始正式交往了。

跟富家大少交往是什麼情況?

出入名車代步、在每間精品店留下敗金的血拼痕跡、在每個名流聚集的派對宴會上出沒、成爲八卦鎂光燈的焦點…

誠然,闕東辰是個富家大少(雖然也是個領死薪水的)。

沒錯,他們兩人出入都是名車代步(載的不止是他們,還有每天採買的食材)。爲了參加雲闕大飯店舉辦的美食風華展,闕東辰也確實請女助理帶她到精品店與沙龍去做了一趟從頭到腳的大整理(闕東辰說這花費並非業務範圍,所以基於私人情誼,他願意出一半…

…)。然後,美食風華展只對名流開放,也構得上是豪門夜宴了(其實是一羣人在吃吃喝喝,以做善事爲名)。

大體上來說都很符合富家男與麻雀女的交往模式,雖然奉姁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

這種看似白馬王子VS灰姑娘的劇情深受廣大女性觀衆的支持,所以當她昨天晚上在網上告訴衆家師姐妹們她今天下午將要被帶去做頭做臉買

衣買鞋、晚上準備陪着闕大少去參加宴會時,立即引起驚聲尖叫―她甚至沒敢說闕大少單方面認定兩人已經在交往了,竟然就讓這些女人狼嚎不休,太可怕了!

那些曠世怨女們雖然認爲奉姁這個遲鈍宅女不可能拐到一匹白馬,但是還是深陷在這種夢幻的情緒中,編織出浮想翩翩,自行寫成了無數個版本的言情小說。爲了滿足她們的幻想欲,她們命令奉姁:就算闕大少高攀不起,那她至少也要趁着難得參加豪門夜宴的機會,多多狩獵,亂槍打鳥,總會打到一隻眼光出問題的,那她就賺到了!

什麼嘛,切!愛情對奉家人來說,從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至少對於服役中的人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的目標始終不變,就是在衆多強力競爭者中,取得「奉主」大位,這是她出道以來,十年內的目標。

「爲什麼妳會想當『奉主』?」闕東辰問。

「啊?你怎麼會知道這個?」這個人說的話爲什麼永遠都這麼驚人?奉姁非常不解。

「只要想知道,就會知道了。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吧?」

「是不算什麼秘密沒錯,但知道的人真的不多啊。你哪來的管道知道?」奉姁很好奇。

「闕家的書房藏了許多廚藝界的相關記載,有一些秘辛,多少能在書房裡查到。妳該知道,我闕家從發跡以來,列爲享受的第一件要事就是美食吧?」

「嗯,我知道。全臺灣最知名的富貴饕家,我在《奉家見聞搜奇錄》

裡有看到記載。」她點頭:「這樣也合理。你們闕家對美食的熱愛有近百年的歷史了,對廚藝界有所瞭解也無可厚非。不過我倒沒想到你們連選奉主這種事也聽過。」

「嗯,你們奉家族長主事之位,通常十年一選。妳也是參選人之一對吧?」她點頭。

「可妳的個性並不像是喜歡掌權,或者有什麼遠大理想要達成。那麼,妳競選奉主的理由是什麼?」

奉姁想了想,很老實道:「因爲我們這一批同屆出道的師姐妹每個人都參選,我覺得做人要合羣,於是跟着去選啦。」

闕東辰頓住,定定的看她,卻沒說出半句話。

奉姁被他看得有點緊張,挪了挪身子,不想被他以看外星人的眼光繼續啾着,只好加以說明道:

「我是那種比較人云亦云的人,別人都做的事,我通常也會跟着做。我又不是北方佳人,不需要絕世而獨立,做人合羣點好……

呵呵。」說得自己都嘿嘿乾笑起來。

闕東辰還是無言中。然後,他低頭繼續吃小籠包。已經吃了五顆墊胃的奉姁則小心捧着溼紙巾與礦泉水在一旁伺候。她沒有闕東辰的挑剔,所以既然參加美食展,就要留着肚子吃大餐,多難得的機會不是?

車子正往飯店的方向開去,美食宴七點半纔開始。而現在闕東辰正在車子裡吃着小籠包墊胃―

說是墊胃,還不如說這是闕大少的晚餐。他老大是不可能在外頭用餐的,那種以表演形式做出來的菜餚,即使美味無比,闕東辰也不會感興趣,因爲他會對環境有沒有足夠的衛生產生質疑,而當他開始質疑時,又怎麼可能會食慾大開?

所以在下午出門打理門面之前,奉姁就很有先見之明的包了四十個小籠包備着,想讓闕東辰在晚宴前先吃飽。不料他在客戶那邊談合約談得不甚順利,延遲了一點時間,在回公司的路上又遇到大塞車,一塞就是一個小時,最後抵達公司時已經快七點了,於是他的晚餐只好在車上吃了。

四十個小籠包是兩人的晚餐,但最後帶上車的只剩二十個,另外二十個被「正好」下樓來拿文件的董事長特助兼闕家堂弟的小盜給劫走了,說是要拿上去孝敬董事長兼伯父大人。

奉姁和闕東辰對此也沒有辦法出口抱怨,畢竟那些人還不知道要加班到幾點才能離開公司、才能用上晚餐,而他們卻是拎着食物上車,打算代表闕家去飯店參加美食宴。聽起來就是個很教人忌妒的優差,確實不能對別人抱怨些什麼。

這幾個月是闕氏集團最忙累的時刻,從上到下幾乎都是以公司爲家,加班到九點十點更是家常便飯。這些人加班到肚子餓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十八樓的副總辦公室裡待着一位廚師!於是來找闕東辰贈飯吃的人就更多了,差點沒把奉姁給累垮。還好闕東辰對這情況深有警醒,每天一到下班時刻,就把公事收拾回家做,免去了奉姁淪爲高級食堂煮飯婆的命運。「如果秋家人找妳比試廚藝,妳會接受嗎?」

「你是說今天晚上有可能突然請我上臺做菜?」她問?

「如果不是今晚,也會是不久的將來。她們一定會找上妳。」

「不會接受。」她搖頭。「今天我穿成這樣,又一臉脂粉的,如果她們邀我上臺,那實在太失禮了。而日後如果接到她們的比賽邀請,我也不會接受。」

「爲什麼?」身爲一個廚師,難道不好奇自己與其它人的差別嗎?

「那又不列入評分考覈。」很現實的理由。

很好,很實際,他接受。闕東辰點頭,吃完最後一顆小籠包,接過紙巾擦嘴,然後灌着礦泉水消除嘴裡食物的味道。

「妳覺得自己的廚藝有機會在奉家子弟中脫穎而出嗎?」連喝了好幾口水,才又問道。

「這點不太確定。」奉姁有點苦惱的偏着頭想道:「純粹論手藝的話……我的廚藝屬性上有個既算是缺點、同時又是優點的特色…

我姑媽說的。」她從包包裡掏出無糖薄荷口香糖,倒了兩粒給他。

闕東辰將口香糖丟入口中,慢慢的咀嚼之後,才道:「妳的特色是因人制宜,但用以比賽的話,就會變成沒有特色。妳做的食物沒有辦法在評審羣心中留下強烈的印象。對吧?」

「嗯,確實是這樣沒錯。」奉姁嘆氣。「我姑媽說我是很有靈性的廚師,但不會成爲被公認的一代宗師。」

「一代宗師操控着食客的味蕾,他們自我;而妳,則是能夠調理出最適合個人的食物,這是順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成就,我覺得妳這樣的,更厲害一些。」

奉姁有點沒好氣的瞥他一眼,問:

「這又是你基於私人情誼的讚美嗎?」

「不可以嗎?」他反問。

誰敢說不可以?可是這種讚美並不會讓她鳳心大悅,只會覺得無力而已。有時候她會忍不住的想:是征服百分之九十的食客的廚師比較偉大

呢?還是征服百分之十具有厭食症傾向的病患比較偉大?

獲得百分之九十的成績代表名利雙收、世人肯定。

獲得百分之十的成績則是被那少數人肯定依靠,託大的說,救的是麼叩。對於自己將來的路,看得愈明白,心中愈有不確定的茫然。當然不是羨慕那些名利雙收的人,也不是覺得自己的前程無亮,只是那種好像自己很不厲害的感覺,讓她隱隱有些失落感…

飯店已經到了,司機將車轉入飯店正門口的騎樓下,排在幾輛亮晶晶的名車後面等着下車。

「到了。我們沒遲到吧?」奉姁抽出一張面紙遞給闕東辰,自己連忙把口紅給補好。

「沒有,我們準點到。」闕東辰接過,將嘴裡的口香糖包裹好,丟進小垃圾桶裡。

兩人的狀況都打理完好,準備下車了。

飯店的門僮很快過來開車門,闕東辰走出去後,回身紳士的向車裡的她伸手。奉姁沒經歷過這些,覺得像在演什麼豪門戲似的做作,忍住笑,

將手放進他手心,讓他扶了出來。

好吧,今晚她就扮演一次穿着玻璃鞋的灰姑娘吧!

「我們會在十二點以前離開吧?」她在他耳邊悄聲問。

「當然。不然我們的車子會變成南瓜,我可不想喝南瓜濃湯。」他臉色嚴正的回道。她沒忍住,終於笑出來。這男人竟然會講冷笑話!笑完之後,擡頭看着他,發現他正定定望着她,眼神很專注、很溫柔。

她想問他爲什麼這樣看她?就站在人來人往的飯店大廳裡,旁若無人的看着她,像是世上只剩下彼此…

好奇怪……

「妳會不會覺得我追求妳是別有用心?」他認真地問。

「我有什麼好讓你圖謀的?」不解。

「廚藝。」

「爲了吃,所以追求我?」她瞪大眼:「你把自己貶得這樣低嗎?也退是你認爲我會這樣想?你貶低的人是我?」

他低笑,俯身在她耳邊道歉:

「抱歉,因爲我在意妳,所以容易胡思亂想。」

「那我沒有胡思亂想,證明我沒有喜歡你,對吧?」她彈了下手指,欣悅於這個重大發現。

「錯。」他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記。

「哪裡有錯」同理可證不是嗎?」

「當然不是,你這是叫遲鈍。」

「喂!」她瞪眼,這個人嘴巴好壞,以前怎麼都沒發現?難道真如他所說的,她就是遲鈍?

「走吧,電梯下來了。」拉着她手臂挽進自己的臂彎,將還在發呆的她帶進電梯。參加宴會去了。

慈善美食宴的主辦單位是臺灣廚藝工會,總策劃秋實美食獵人公司,由雲闕飯店提供場地,開放給各大媒體記者進入會場拍照錄影。

晚會辦得很有聲有色,熱鬧得絕無冷場。請來的廚師都是各大飯店或餐館的知名大廚,每道菜的烹煮,都以最華麗的手法展現,不時引來臺下衆人驚豔的歡呼聲,煮好的每一道名廚拿手菜,都會當場放在拍賣臺上拍賣競價,價高者得,氣氛炒得無比熱鬧。臺上的大師級廚師賣力表演。臺下富貴名流熱烈響應,競價臺上電子計數器不斷往上累計的金額,滿足了每個人行善的虛榮心。

「奉姁來了嗎?」

秋實公司的總經理秋芷琳站在舞臺布幕的出口處,往臺下掃望而去,所有來賓一目瞭然。

她是家主秋星華的大妹,是個營銷經營上的能手,可以說秋家名聲能有今日的如日中天、子弟個個在廚藝界享有盛名,她功不可沒。在督導這個晚會流程順利進行到將近尾聲之後,她放心將剩下的節目交給副手去完成。她現在只想找出那名令整個秋家爲之驚動的奉家女子。

她問的人是站在一旁的二妹秋芷心。

秋芷心的廚藝表演已經完畢,暫時無須再上場。稍微整理了下儀容之後,也走到這裡來。她身後跟着的是秋家今日一同跟來見世面的其它小

輩。

「她來了,坐在A5桌,那是闕家的位子。陪她一同來的是她現在的僱主闕東辰。」整桌就坐了兩個人,非常好認。

秋芷琳很快找到目標,看到了奉姁。

那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子,穿着樸素的水藍色小禮服,打扮合宜,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長相清秀,氣質溫和,不具任何侵略性,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是那種在人羣中被掃視而過,絕對不會讓人留下印象、目光不會稍作停佇的人。再加上她身邊那個男人形貌閃亮,更將她的存在感給擠兌到完全不存在。所以方纔秋芷琳搜尋了好幾趟,仍是沒發現來賓裡有這麼一號人物,要不是她是奉姁,恐怕向來以識人能力見長的秋芷琳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平凡的女子曾經參加過她舉辦的美食宴。

「她真是奉姁?」秋芷琳口氣有絲驚訝,問着的曾經見過奉姁的秋盼兮。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姑姑。」雖然年紀差沒幾歲,但在輩份上來說,秋芷琳是秋盼兮的堂姑。

「奉姁是奉如意的侄女。」秋芷琳仍在打量那個一點也不特別的女子,嘴裡說出「奉如意」這三個字時,有着難以察覺的咬牙。「以奉如意

的長相來說,她的侄女長成這樣……令人感到驚訝。」

「姑姑的意思是她不好看嗎?不會啊,她不醜,還滿清秀的,不是嗎?」秋盼兮不知道奉如意是誰,事實上,她對奉家的認識,目前只有奉

姁一人。

「美醜不是問題。她一點特色也沒有,妳們沒發現嗎?把她放在人羣裡,立即就面目模糊,誰也找不出她。」秋芷琳對奉殉的外表有絲失望,

也就不多看了,轉頭問妹妹:「妳們兩人都吃過她煮的菜了吧?」

「吃過一次。後來就沒機會吃了。」秋芷心回道。

「怎麼回事?」

「本來可以從醫院那邊取得一些菜回來研究,但後來闕東辰要求醫院將剩下的菜送回去,趙老先生同意了,我們便再也沒辦法取得奉殉所煮的食物。」

「奉姁爲什麼這麼做?將剩菜取回是什麼道理?她在防我們嗎?她怎麼可能知道?」秋芷琳皺眉想着。

「不曉得。不過趙老先生除了前幾次吃得少一些外,後來幾乎沒剩下什麼菜可讓闕家人帶回去了。」秋芷心很扼腕,也滿心不平,她是被人請回臺灣幫助趙老先生調理飲食的,卻只能眼睜睜看老人家將午餐吃個精光,對她煮的早餐、晚餐僅是應付了事,這對她來說是天大的侮辱!

奉姁的行爲太過詭異,讓人無從猜測起。所以即使秋家的人都對此感到不解,也無可奈何,愈想愈心煩而已。

「算了,先不談這個。芷心,妳覺得奉殉做的菜如何?」

「很溫和,口味偏淡,適合老人家吃。不過她煮的菜,一般廚師都做得出來,沒能彰顯出她的本事。」

「盼兮?」再問另一個吃過的。

「以前她爲闕家煮菜時,煮出來的也就是一般的美食,沒有個人特色。」對於奉姁的廚藝,她還真是品評不出來。

秋芷琳習慣性的託着下巴,低聲道:「這沒道理。她是奉家的役女,也是下一任奉主的參選者。那是很重要的一任,對參選者的要求很高,基本上能成爲其中一員的,都有一定實力,不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廚師―」說到這裡,她又快步走到可以看到奉姁的位置,問道:「剛纔奉姁那桌有參加競拍會嗎?」

「有的。他們買到了四道菜。分別是我做的『龍王冬瓜盅』、周師傅的『翡翠帝王蟹』、楊大師的『鰓據百茄子鱷魚球』、『蠔油鮑魚』。」

「闕東辰喜歡吃海鮮?」秋芷琳問侄女。

秋盼兮搖頭,雖然很沒面子,但還是老實道:

「他什麼都不吃。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只吃奉姁煮的菜。」

秋芷琳仔細看過去,發現闕東辰面前的碗盤乾淨得像是沒用過,此刻的他正手持一杯紅酒,與鄰桌的熟人閒談着什麼。滿桌的食物都沒有被動到過幾筷,而拍來的那四道大師料理都被擺在奉姁面前,她正在一一品嚐。

「傳聞闕東辰是闕家這一代的『闕刁』,他的挑剔,是什麼樣的情況?」

秋盼兮悶悶不樂的回道:

「接近厭食症的情況。在奉姁回來之前,闕家人差不多已經打算要讓他進醫院治療了。」

「爲什麼他能接受奉殉煮的食物?」所有人都不解。秋芷琳不喜歡發現一大堆疑問,卻沒人可以解釋,這讓她很煩躁。擡頭又看了過去,突然,目光一頓―

「闕東辰他:-…」她疑惑的看向秋盼兮:「他是因爲跟奉姁談戀愛了,所以才吃得下她煮的食物、才治好了厭食症的嗎?」

秋家所有人都錯愕地瞪大眼,有幾秒的時間,完全不明白這個秋家第二權威的人在說些什麼。然後,秋芷心與秋盼兮率先衝上前去看―

A5桌那邊,闕東辰已經與友人談完話,此刻注意力回到女伴身上來。就見他打開自己身前折成蓮花狀的餐巾,幫奉姁擦手―她剛吃完帝王

蟹,手上油膩膩的。擦完後,打開她隨身手袋,掏出溼紙巾,遞給她再清潔一次。

很親暱的舉動,果然看起來像是一對戀人。

秋盼兮很震驚,震驚之餘,心中涌着一股說不上來的難受感覺:-…

那感覺叫失落吧……

今天是奉姁的休假日,而且是連休兩天。

是她爲闕東辰工作三個多月以來,第一次放假。

說來也詭異,她在工作三個多月之後,某天睡到一半,突然想起世界上應該有「休假日」這件事。三更半夜的從牀上跳起來,爬到書桌旁,一抽屜一抽屜的翻找,終於將合約書找出來,震驚的發現上頭竟然沒有註明休假日―

;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於是第二天,她沒等闕東辰上門吃早餐,就跟着拖鞋啪啪啪的跑到隔壁按門鈴,對着一臉驚訝的闕東辰道:「我應該要有休假日的!我們得補補合約條款,上面完全沒註明。」

對於她竟然沒有休假日這件事,闕東辰也從來沒發現。特地把整份合約書翻過來看過去的,果真沒找到一條關於休假日的說明。

「月休四天。妳想哪天休假,提早告知我就可以了。這樣可以嗎?」

同意改天在公司遇到律師時,增加這條條款,闕東辰馬上口頭承諾她,並對於之前她全然無休的三個月,看她是要補休還是以加班費論之,用以增加她薪水袋的厚度皆可。

無論怎麼說,她終於有假日了!

可是……

爲什麼她休個假,還是得跟闕東辰這個大少糾纏在一起?

「妳難得回家一趟,難道不應該跟家人介紹一下妳的男朋友?」這個跟她一同搭上飛機,往花蓮飛去的男子,如此厚臉皮的說着。

「我怎麼覺得你堅持跟着我回家,是不想餓兩天肚子。」奉姁非常小人之心的說着。

「妳這樣說,實在太貶低自己了。」闕東辰聳聳肩。鬥再說,是妳開口邀請我到妳家作客的吧?」

「我邀請你?你聽不出來我那樣說,只是在客套嗎?」奉姁覺得好冤枉,這人怎麼顛倒黑白成這樣!

「要爲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啊,小拘。」他安慰的拍拍她頭,展開報紙開始看起今日國內外大事。

奉姁無力的靠回椅背,將小毯子拉蓋到肩膀上,面向窗外,暗暗嘆了口氣。好像被這個傢伙吃定了耶,怎麼辦?以前沒有交過男朋友就是吃

虧,遇到這種事都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話說,她昨天晚上對闕大少說她今天想放假,要回花蓮探親。

闕大少很爽快的同意她的假,好奇問道:「花蓮好玩嗎?」

「很好玩。尤其我家住在富里,就在六十石山下,這幾年紅得不得了,每年到了九月的金針花季,滿山的遊客就跟滿地開的金針花一樣多,

可見風景有多美!現在十月初了,金針花都採得差不多,會看到每家每戶的屋頂、曬穀場上都在曬着金針花,那鋪天蓋地的金黃色,配上花蓮特有的蔚藍天空,真是美麗極了。」說得自己都好向往。看着聽得一臉神往的闕東辰,她客氣的說道:「有空的話,歡迎到花蓮玩,我一定會招待你的。」

「好啊,那我明天跟妳一起去花蓮。打擾了。」

「呀。」當下,奉姁恨不得自己是啞巴。終於知道「禍從口出」這句成語,是老祖宗們在多少血淚教訓中凝結出的至理名言……

「喂,我家是普通人家,沒有什麼精緻的食材可以料理給你吃,要是你餓肚子的話,我也沒辦法哦。」醜話先說在前面。

「妳煮的我都能吃。」他道。

切,她可不敢有他這樣盲目的自信。「你不吃山豬肉、你不喝小米酒、你不愛吃麻翻,你覺得金針花有怪味,花蓮的特產你沒一樣能吃的,我看只能給你吃蒸餃、小籠包、水餃這一類的小點,隨便打發你就可以了。」

「所以,妳說我難養,果真是個誤會。我餐餐吃水餃都可以。」

「如果我爸非要跟你拼酒,要你吃他的招牌菜―

九層塔炒田螺、油爆青蛙腿、大蒜炒山豬肉,你怎麼辦?」奉姁當然知道闕東辰非要跟她回花蓮,多少帶着點醜女婿拜見岳家,以正其名的意味。既然如此,當然就要入境隨俗、投其所好,要是因爲飲食習慣不同而搞孤僻,那還不如不要來。

「妳在危言聳聽?」闕東辰的目光終於從報紙上轉向奉姁,很認真的詢問。

「我說的是真的。」她實話實說,雖然眼中帶着點幸災樂禍,但她從不說謊嚇人的。

「我以爲……奉家男人不學廚。」

「當然學啊,有興趣的人可以學基礎,但不可以接觸到進階的食經。如果日後自學成材,在外面以廚師爲業,也不可打着奉家的名頭,奉家是不承認的。身爲奉家的人,不管從事什麼行業,本身多少都會點廚藝。像我爸是農夫、我哥是教師,都能煮得一手好菜,連宴會菜也難不倒。」

「妳笑得眼睛都瞇成縫了。」闕東辰有絲無奈,將報紙放到一邊,探頭過來吻了下她的脣。「妳很期待看我出模嗎?」

他突如其來的吻,總是讓她好害羞好害羞,整張臉熱得快燒起來,卻沒有辦法不讓自己臉紅,就算習慣了,也還是臉紅得不得了。在這方面,

所謂的習慣成自然法則是不成立的……

「我知道你吃不得,等會到家之後,我會先下手爲強的負責買菜,儘量不讓你這兩天過得太糟。」雖然想象他被食物毒害的畫面很快樂,但真的要眼睜睜看他硬把那些他根本無法吃的東西給塞下肚,她還是不忍心的。

這樣對盛情煮出美食的人不公平,對用餐的人也不公平。

「還有,我每餐都會做一些你能吃的小點心,你不會餓到的。」

「小殉,不用麻煩了,我沒關係的。」把吃飯當成公事去辦,那些食物對付起來並不可怕。

「闕大少,你別逞強。你根本不能聞到太濃重的爆香味道,一聞你就沒胃口,如果你還勉強自己吃了,我家那邊離醫院很遠,你要是有個萬

一,搞不好救護車還沒來,你就胃穿孔了。」奉姁很認真說着。

闕東辰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的女朋友把他想象得好嬌貴,她對他怎麼會有如此沉重的誤會?不過,比這個誤會更重要的是―

「我還沒聽過妳叫我名字。原來妳私底下叫我闕大少?」

哎啊,被發現了! ωωω⊙ttka n⊙C O

「呃……哈哈……這樣叫比較親切…」

「不覺得。」他不給面子的表示反對。「還是叫我東辰吧。」

「啊?」這樣會不會太快了?她不習慣。「小姁,習慣就會成自然,就跟親吻一樣―」居然又出其不意的親了她小嘴。「妳要習慣。」

「什麼都聽你的,那我不就顯得太沒主見了嗎?」雖然被親得又羞又迷糊,但是在這單方面決定了兩人交往的戀情中,奉姁不是沒有嘀咕的。

決定自己一定要堅強起來,不能表現得太軟弱。

「只是請妳直接叫我名字,就能扯上主見這個大問題,會不會有點嚴重了?」

是有一點,但做人須得防微杜漸啊---…

「再說,妳知道我從商的手段的。我想做的事,通常會千方百計達成目標,妳同意吧?」

由趙老先生那件事,看他的行事手段,奉姁只能同意,於是點頭。

「那麼,對於我希望妳叫我『東辰』這件事,妳還在掙扎什麼?妳有比我難纏嗎?」

「沒有。」很明智的舉白旗。

「那麼?」他揚眉。

這時飛機上的廣播響起,說明飛機即將抵達花蓮機場。她側耳聽完後,對他笑笑:「我家到了,東辰。」

「請多關照,小姁。」他滿意的親她一下,然後低頭檢查她的安全帶。

奉姁看着他照顧她的樣子,開始真切感覺到―這個男人是真的在跟她交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