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還精通藥理!”
在寧安閣穿堂前頭,章晗聽到顧鈺這一句驚歎,卻是不置可否,只在張琪關切的目光下輕描淡寫地說道:“也就是從前沒事在古書上看到的,之前送給三姐姐的那張香方,也是這樣得來的。說不上精通,不過看書看多了,沒事淘澄出來的東西。”
顧鈺本還想追問,可王夫人使了個眼色,她不得不偃旗息鼓打消了盤根究底的念頭。等回到了寧安閣正房,太夫人託辭說要歇午覺,也就沒留衆人在屋子裡。等到章晗和張琪回到東廂房,章晗先命人拿瓷碗來養了這一朵玉蘭一朵虞美人,隨即就和張琪一塊去換掉了這一身見客的衣裳,只穿着家常舊衣,卻是都鬆乏了不少。
之前在宮裡頭用的午飯,張琪大半精神都用在留心別人了,此時不免有些腹中飢餓,所幸幾個丫頭都是機靈的,早早留了玫瑰酥。張琪取了一塊,立時把碟子裡剩下的推到了章晗面前,努了努嘴吩咐丫頭們先下去,這才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真的精通藥理?”
“你以爲我真是神仙,我哪有那麼多功夫,那都是胡謅的!”章晗自忖自己可做不到和陳善昭似的在任何地方都能大吃大嚼,這會兒也餓了,拈起一塊玫瑰酥三下五除二下了肚,她這才拍了拍手上的餅屑,微微笑道,“我只是曾經當初聽宋媽媽和人說過,虞美人看着漂亮,其實卻最毒,若是不甚誤食了那漂亮的花。或者是其中的果實,一個不好就會送命的。”
“是宋媽媽說的?”
在張琪心目中,宋媽媽便是毒如蛇蠍的代表,此時此刻差點沒跳起來,當即深信不疑。然而。正因爲相信了這番說辭,她卻更不明白章晗剛剛爲何要揀選那一朵虞美人了。只是,見章晗沒有解釋的意思。她也只能按捺下了心頭疑問,在其三言兩語的哄騙下,不情不願去了牀上躺下。而章晗陪着她在外頭一塊躺下之後。眼睛卻是始終睜着。
這麼多年一直寄人籬下。她對某些目光不免敏感一些。太子妃方氏雖是讓她們姊妹幾個選花,可眼睛卻一直往她身上打量。時至今日,她不想再讓人算計什麼,尤其是婚事,想來虞美人有毒這種事又不是什麼隱秘,只要方氏顧忌她懂藥理,到時候這番情景傳到別人耳中,也許某些算計她的人自然而然便會有幾分忌憚。
精通藥理在皇家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東宮位於皇宮東南隅。此前已經多年沒有主人,只有前任太子妃吳氏帶着兩位郡主住在那兒。然而,如今既然儲位有了新的主人。吳氏也不得不帶着兩個女兒搬到了宮外那座富麗堂皇的郡主府居住,騰出了這原本的家園。這一番搬遷用了整整半個月。如今的太子當年的魏王便一直住在魏王府,直到前幾日方纔正式入主東宮。
此時此刻,正在那兒看書的他聽到外頭一陣動靜,當即放下了書卷。不一會兒,太子妃方氏親自捧着一個丹漆小茶盤款款走了進來,含笑將上頭那個白瓷小盅放在了書案上,她便柔聲說道:“殿下,妾身在瓊苑見到顧家人了。”
“哦?”
見太子眉頭一挑,太子妃方氏便將賜花的一應經過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卻略過了章晗選了虞美人後的答話,隨即笑道:“都說威寧侯府不消停,今天見這嫡庶兩位姑娘的做派,足可見傳言不虛。倒是武寧侯的小姐看上去雖心氣有些傲,可還是有分寸的人。武寧侯的嫡親外甥女張姑娘有些小家子氣,至於那位章姑娘……”
說到這裡,方氏有意頓了一頓,見丈夫的表情儼然比之前她提到其他幾個姑娘時更加留意,她只覺得心裡有些發酸,隨即便含笑說道:“言行舉止大方得體,怪不得能討淑妃娘娘和惠妃敬妃的喜歡,又合趙王妃和嘉興公主的意。只不過我也是剛知道,她居然還懂得藥理。”
方氏這纔將章晗選了虞美人之後的回答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一遍,果然,她就看到自己一貫低調而聰明的丈夫輕輕用手指叩擊着右邊的太陽穴,許久才若有所思地說道:“原本我就覺得這是個聰明的姑娘,如今看來,興許比想象中的更聰明……罷了,這事兒到此爲止,父皇還春秋鼎盛,我不會像二哥三哥他們那樣,沒事情盡顯露雄才大略,只要做我的本分就夠了。明日淑妃娘娘正壽,你把你的那座屏風送過去。那樣大的玉,又是呈現天然風景,可好固然好,這樣的好東西放在東宮也是收在庫中,還不如送了別人擺在外頭。”
儘管丈夫並不曾明說,但方氏知道,此前他動過的那一層心思應該是就此作罷,因而等到丈夫一口口用完那一盅銀耳羹之後,她親自又用茶盤把東西拿了出去,心裡不知不覺鬆了一口氣,臉上自然而然就露出了輕鬆的表情。就連一旁門口迎着的心腹大宮女雨荷也看出了她的高興,接過瓷盅便笑着說道:“太子妃,您日日親自下廚給太子殿下做羹湯,怪不得太子殿下如今吃着光祿寺御膳房送來的東西都完全不是滋味。”
“貧嘴。”
方氏嗔怒地責備了一句,見其連忙低頭把茶盤端了走,她這才招手叫來了另一邊年輕些的惠兒,淡淡地吩咐道:“太子殿下說了,把庫房裡那一架屏風收拾出來送去長寧宮。”
惠兒頓時遲疑了片刻:“可這是太太當年的陪嫁,一直都捨不得拿出來擺,直到太子殿下入主東宮,這才送給您撐門面的東西。”
“我說送就送!”方氏一下子板起了臉,見惠兒慌忙跪下答應,她這才輕描淡寫地說道,“母親的好意我知道,可她當年都不敢擺出來,我如今雖是太子妃,可也沒有一入東宮,就和往日言行舉止大相徑庭的道理。好好搬出來擦拭好了,明日和壽禮一起送去長寧宮!”
儘管外頭的動靜並不算大,但書房中手中捧着那一卷書的太子卻聽得清清楚楚。直到聲音漸漸小了,倏忽間就安靜了下來,他這才放下了書卷,若有所思地支着腦袋在那兒出起了神來。和他那些兄弟的王妃比起來,方氏的賢惠大概也是數一數二的,按理他沒有太多可以挑剔,可就是某些細微之處分出了高下來。
因爲母后在世時對趙王妃極其讚賞,宗室王妃人人學趙王妃,可要學到家卻難……要說他這位太子妃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打宮裡回來的這一個午覺,張琪睡得格外踏實,就連章晗,在最初的毫無睡意之後,也漸漸合上眼眯瞪了過去。直到外頭傳來了一陣嚷嚷,姊妹倆方纔先後驚醒了過來,張琪甚至一個激靈撐着牀坐起身,隨即一把扳住了章晗的肩膀。
“是不是爹來了?”
章晗僅存的睡意也被張琪的這句話給趕走了。她揉了揉眼睛也坐起身,側耳傾聽了片刻,見那個女子哭哭啼啼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她便衝着外頭叫道:“芳草,碧茵!”
下一刻,芳草便急急忙忙進了屋子。見章晗和張琪都坐起身來,張琪還死死拽着章晗的手,她連忙屈了屈膝說道:“大小姐,晗姑娘,沒事,是外頭東府裡李姨娘鬧着要見太夫人!聽說是太夫人發了話,讓東府二小姐也回老家去,李姨娘就鬧到了這兒來。”
聞聽此言,章晗忍不住緊皺了眉頭:“就算如此,外頭人都是死的,居然聽憑她一路鬧到了這寧安閣?”
芳草想起之前顧振還覬覦過章晗,聞言頓時撇了撇嘴:“還能怎麼着,當然是拿出了尋死覓活的那一套來,揣着把匕首抵着脖子往這裡闖,大家都顧忌她真要尋死,所以當然不敢攔着,這會兒外頭鬧翻天了,聽說好容易才把人擋在穿堂。太夫人氣得心口疼,偏生聽說二夫人出門去了孃家,這會兒賴媽媽和楚媽媽都在穿堂外頭!”
尋死覓活?
章晗冷冷一笑,可隨即心中一動。聽說櫻草和凝香在外頭看熱鬧,她就讓芳草去外頭看着,自己去旁邊取來衣裳,竟是親自服侍張琪穿上。張琪見狀有些不安,連忙說道:“我自己來就行了,或者叫丫頭們進來……”
“不,你聽我說!”章晗緊緊握住了張琪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老祖宗氣得不能露面,二舅母又不在,想來三姐姐那事不關己的性子,未必會出來,就是出來,也未必能降服得住那樣一個潑婦。這時候,你既是就住在這寧安閣的,理應出去擋一擋!”
“我……”張琪一愣之下慌忙搖了搖頭,“我……我恐怕不行……”
“爲什麼不行?你爹就要進京,而你現在雖是在顧家站穩了腳跟,可你別忘了,你和四表哥的事情到現在還沒個說法!他是二舅母的嫡子,亦是深受太夫人看重,娶妻不說看家世名望,但至少妻室得是個關鍵時刻不怯場的人!”
一番話說得張琪一下子愣住了,隨即便緊緊咬住了嘴脣,那力道之大彷彿是要把嘴脣咬破一般。而章晗知道她已經心動了,便又鬆開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道:“不用害怕,你只要把你自己當成老祖宗最疼愛的外孫女兒,拿出該有的氣勢來!該說什麼我現在教你,只要你照我說的做,就一定能鎮得住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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