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昭慶太子還是廢太子陳樺,往日這東宮所住人口素來很不少,現如今陳栐請得皇帝旨意,這東宮之中只住了他和傅氏以及陳善恩的生母鄧夫人和幾個侍妾,自然便顯得寬敞多了。傅氏的冊封需得後日,如今的她連王妃服色都不用,只是如同從前在北平那樣一身蟹殼青的常服,看上去顯得格外素淡。
此刻面對前來請安的孃家弟妹傅高氏勸說她不妨稍稍華貴些,免得日後來往命婦不自在,傅氏便微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習慣,我喜歡這樣家常些自在,只要那些夫人們打扮不僭越,我也不會挑理。就好比章氏和王氏都是我的媳婦,一個喜歡隨意些,一個喜歡華麗些,手心手背都是肉,難道我要比出個好壞不成?”
傅高氏被小姑說得面色有些不自然,旋即才笑道:“王妃說的是,是我想岔了。”
傅氏孃家寧國公傅家乃是最早封爵的勳貴之一,但隨着傅氏的父親去世,襲爵的弟弟傅長安不善武藝軍略,在軍中威望大不如從前,其他兄弟也都不曾掌兵。哪怕之前廢太子陳樺對付趙王一系,對於這一門姻親卻也沒太在意,足可見一斑。傅氏身爲長姊,心知肚明一來孃家沒有頂頂出色的人才,二來也是因爲丈夫從前是北地雄藩,斷然不能讓妻家再掌兵,看着孃家安享富貴也就知足了。因而,對於傅高氏剛剛提及的話,她自然也有些警惕。
“咱們家如今富貴,殿下又入主東宮。安享榮華是好,凡事也不可太奢侈了。須知過猶不及,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絕非好事。我聽說長安後院內寵竟然有十幾個,而且子女中間也少有出息的。這就太過了。不說惜福養身,墮了家聲家名可是什麼都彌補不得的。”
傅高氏即便心裡不以爲然,面上也只能連聲稱是。而既然傅氏提到了此事。她便小心翼翼地說道:“不過,老爺雖說在女色上頭是過了一些,但也是爲了開枝散葉。王妃不見昔日威寧侯那等威名,死後連唯一的兒子也犯事處死,竟是連個奉祀的後人都沒有?倘若不是太夫人做主讓武寧侯入嗣了一個兒子過去,那情形簡直淒涼得無以復加。兒子多了總能矮子裡拔高子挑出個好的,若只有一個。即便再好,若出了岔子,那可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說到這裡,她看了一眼傅氏的臉色,便又陪着笑臉說道:“世子爺和宛平郡王雖說都是成親的人了。但身邊只世子妃和郡王妃兩位嫡妻,連個內寵都沒有,說得小不過是被人說房中河東獅吼厲害,說得大終究不利於子嗣。須知郡王妃婚後都快兩年了還沒動靜,世子妃也就是一個兒子,如今不過一歲多……”
傅氏聽着聽着,不禁微微色變。就在這時候,從出嫁後就一直跟着她的閔姑姑快步走了進來,也顧不得傅高氏在。屈膝深深行了一禮就喜氣洋洋地說道:“恭喜王妃,賀喜王妃……剛剛皇孫府傳來消息,說是世子妃又有喜了!”
“真的?”
“回稟王妃,是真的……聽說是淄王妃有喜派人去報信,世子妃高興之下身上有些不舒服,就請了太醫院的劉御醫去請平安脈。這一請脈才知道有了喜訊,說是有將近兩個月了。”
傅氏頓時猛地彈了起來,臉上盡是難以掩飾的喜色。她幾乎不假思索地一按扶手,當即開口說道:“你親自去,仔仔細細問問她的情形,帶些好藥材……等等!”見閔姑姑答應一聲要走,傅氏突然又開口叫住了她,沉聲說道,“去我的箱籠裡頭翻一翻,把我從前用過的那支犀角簪賞了她,再挑幾匹顏色好質地好的表裡,對了,前次留着的那白狐皮也一併賞了她。”
其他的也就罷了,聽到竟連白狐皮也要一併賞了章晗,閔姑姑頓時猶豫了片刻:“王妃,那是殿下說您天冷畏寒,如今到了南邊不免更容易發作,這才留着給您作大氅的……”
“讓你去你就去,廢話這麼多幹什麼!”
直到閔姑姑慌忙應聲而去,傅氏方纔看着傅高氏道:“弟妹剛剛說什麼?”
被這一打岔,傅高氏剛剛的話就有些說不下去了。然而,偏偏傅氏眼睛就只盯着她,儘管後背心冒汗,但她還是強笑着說道:“我的意思是說,這開枝散葉原本就是皇家大事,更何況如今殿下已經是東宮儲君,世子爺和郡王爺是王妃嫡子,這後嗣是頂重要的。如今世子爺眼看着就要又添了第二個兒子,郡王爺膝下卻仍是空空……”
“善睿和他媳婦是成婚一年半了,但其中足足將近一年卻是分隔兩地,這要強求他媳婦生出一男半女來,倒是我成了那惡婆婆!”傅氏目光倏然轉厲,繼而便似笑非笑地說道,“我聽說,弟妹孃家似乎挑了兩個身家清白的姑娘,正在私底下悄悄教習禮儀?”
見傅高氏如遭雷擊,訥訥說不出話來,傅氏方纔淡淡地說道:“開枝散葉固然要緊,卻也總得等到有了嫡長子再說,否則亂了宗法成何體統!退一萬步說,便是他們身邊要添上一兩個人,那也卻不勞外人操心。須知他們的婚事都是父皇精挑細選仔細擇定的,做過頭便不是攀龍附鳳,而是居心叵測了。有功夫去做這些事,還不如教導家中子女都出息一些。剛剛弟妹提到了威寧侯府,卻怎麼不想一想,同出一脈,武寧侯府兒子多是不假,卻也都出息!”
傅高氏早就知道這位身份尊貴的姑奶奶是詞鋒犀利的人,此刻被訓誡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只能狼狽地稱是不迭。而傅氏看着其坐立不安的樣子,神情稍稍緩和了一些,繼而便平靜地說道:“既然那兩位高家姑娘是你們精挑細選出來的,料想資質人品差不到哪兒去。趙王中護衛中恰有幾個有功軍官尚未婚配,我做主替她們挑兩個有出息的。與其想着攀高枝,還不如好好相夫教子,等着將來封妻廕子的那一天!”
等讓人送走了傅高氏,閔姑姑去皇孫府送賞賜尚未回來,剛剛隨侍在側的張姑姑也是傅氏陪嫁的丫頭,此刻見傅氏面色疲憊,她便小心翼翼地說道:“王妃,舅太太雖說這做法着實是太急功近利,但如今殿下入主東宮,自然惹眼得很。殿下身邊的人雖不多,但也有幾個,可世子爺和幾位郡王卻都是隻有嫡妻沒有側室,免不了有人會生出想頭來。”
“別人想什麼是別人的事,但使和我孃家沾邊的人有這想頭,便是愚蠢!”傅氏冷笑了一聲,見張姑姑噤若寒蟬,她便淡淡地問道,“攔着我這短視的弟妹是一回事,至於別人,他們既然起了念頭,就不會那麼容易打消,隨他們去吧。自以爲聰明,卻不知道但使送了女人進來,家裡若再想掌兵掌權,便是癡心妄想。連定遠侯那樣功勳赫赫的都匆匆自請去鎮守寧夏,更何況他們這些往往都是第二代支撐門面的?”
就算要開枝散葉,民間有的是良家。那些勳臣貴戚家哪怕是旁支女子送來,背後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可就是禍亂之源!真正說起來,陳善睿如今尚未有子,未必不是好事……
東宮之中這場小小的爭議還未傳開之際,陳善昭便欣聞自己又要當父親的事,正在蜀王那兒被拖着沒法走的他立時三刻告辭走人,那興沖沖的架勢讓蜀王連連搖頭嘆息。他卻壓根不管這麼多,連馬車都不坐一路打馬回府,在二門口跳下馬的他還險些和東安郡王陳善嘉撞了個滿懷。陳善嘉見陳善昭那火燒火燎的樣子,連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哥,我正要找你呢!”
“不論什麼事都回頭再說!”
聽到陳善昭這想都不想的回答,還使勁想要掙脫自己,陳善嘉頓時放開了陳善昭的手,眼看着人匆匆往裡頭走,他才笑嘻嘻地說道:“我可是好心想要告訴大哥你,大嫂她可不在梧桐苑,她去你的內書房正心齋幫着整理那些書了……”
所幸陳善昭耳朵敏銳,這疾步前衝的步子倏忽間就止住了,惱火地瞪了有意看熱鬧的陳善嘉一眼,他立時折往了正心齋,結果纔到院子門口就看見裡頭幾個人簇擁了章晗出來。看見妻子絲毫還未顯懷的腹部,發現她正從臺階上下來,他竟是一個箭步衝了上前。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忙這些事情幹什麼?”
“世子爺這麼早就回來了?”章晗卻避而不答陳善昭這心急的問題,瞟了他一眼方纔打趣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就連太醫也說該有的走動活動都是有利的,就你心急。不是說蜀王叔請你去論文嗎?這麼急匆匆地回來,也不怕被人笑話。”
章晗身邊站着的是最貼心的幾個婢女,陳善昭身後沒有旁人,此時此刻章晗方纔有這微嗔戲謔。而陳善昭想着自己告辭離去時,蜀王那好笑的表情,他便若無其事地說道:“這有什麼打緊,橫豎我疼妻愛子好世子的名聲不是一天兩天了。更何況,晨旭是皇爺爺第一個重孫,這回則是第二個。第一第二都讓我這個運氣最好的佔了,誰還敢說我緊張家中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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