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錦繡
在安平侯府的日子並不難過。時到今日錦繡才知道,早在第一日開始,大太太便派了一個小丫頭特地在侯府等着,每天都將她的動靜往國公府裡回報。如今因着病好了,那小丫頭也歡喜的什麼似的,忙不迭地回了國公府報給大太太,回來了便對着錦繡道,“太太說了,叫姑娘安心在侯府裡養着,等過些日子便使人來接。”說到這裡,便羨慕地看着眼前與她差不多大的錦繡道,“太太對姑娘可真好。”
日日關注不是假的,況且她回去一說錦繡安然無恙,歡喜地什麼似的的大太太,隨手就抓了一個赤金手鐲賞了她,就叫這小丫頭對錦繡很是羨慕。
不過回個信兒,就得了個她要攢好幾年方纔能掙出來的金手鐲,這若是正主,還不知怎麼寵愛呢。
想到平時錦繡與紅玉穿的連她見都沒見過,這小丫頭再看此時錦繡一身簇新的衣裳,便忍不住道,“郡主對姑娘也好。”
“都是主子擡舉罷了。”郡主的喜歡,是錦繡實打實拿命換來的,哪裡有什麼可炫耀的?然而與這小丫頭也說不清,錦繡只笑着說道,“勞煩姐姐在這裡爲我擔心,以後回去,再與姐姐道謝。”剛剛與這小丫頭客氣了幾句,錦繡便見得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往着這邊兒走來,忙上前道,“太醫叫縣主好好歇着呢,怎麼竟一個人跑出來?”一邊說一邊掏出帕子給同壽縣主擦汗,輕聲道,“仔細別見了風。”
“你去哪兒了?”同壽縣主便拉着錦繡的手不放,撅着嘴問道。
“太太打發人來交待些事兒。”錦繡便感到抓着自己的下手一緊,忙安慰道,“太太許我多在府裡陪縣主幾日呢。”她只笑道,“若是縣主煩了我,我是沒臉多住的。”
“我不煩你。”小女孩兒急聲道,“多陪陪我。”她眼圈一紅道,“好多人都不見了,文心也不在,我害怕。”
錦繡心裡便忍不住一疼。
同壽縣主府裡的丫頭,除了一病沒了的,都私下裡被永昌郡主給扣了下來審問去了。倒是文心如今還好,已然恢復得差不多,如今不過是在靜養。似乎天花痊癒起來小孩子快些,同壽縣主如今並無大礙了。
“文心不叫我進去看她呢。”同壽縣主說着說着,便偷偷瞪了那在後頭探頭探腦的小丫頭一眼,只扯着錦繡往着自己的院裡走,口中還在說着,“還有從前我屋子裡的姐姐們,也不知道如何了,服侍我一場,我只想知道她們是什麼情狀。”若是真有被她牽連的,她也不願做個無情的人,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文心姐姐擔憂縣主呢。”錦繡見同壽縣主此時將一側的留海松了許多,若有若無地遮住了眼角,心中就一嘆,卻也知道那留下的疤痕是同壽縣主的忌諱,便只做不見。
與同壽縣主這樣相處了幾日,兩個人的感情便親近了許多。正在這一日,錦繡覺得總是在別人的府裡住着多有不像,想着回大太太身邊的時候,便聽得丫頭過來傳話,說是郡主尋她。忙與有些不高興的同壽縣主說了,錦繡便往着正堂而去。
剛剛進入正堂,錦繡便聽一身紅衣的永昌郡主坐在正位,擎着幾張信紙眉開眼笑,與身旁的丫頭說些什麼。似乎並不是避忌的話題,見錦繡給自己施禮站到一旁只微微頷首,之後便對着那也笑得眉目舒展的丫頭笑道,“我說什麼來着,安哥兒那脾氣,就是個實誠的,倒不枉我的期盼了。”她口中的安哥兒,便是大太太孃家的那位嚴肅的三少爺,福昌郡主的幼子姚安。
“南陽侯府的家風向來清正,況且三少爺還是大郡主撫養長大,怎麼可能長歪了去?”那丫頭便湊趣兒道。
“說的也是,嫺姐兒的命,比我好。”永昌郡主一笑,嘆道,“便是知道嫺姐兒如今臉上留了痕跡,可是安哥兒竟然一點兒都不嫌棄。竟然,”她掩脣道,“竟然還寫了這麼一封書信給嫺姐兒。你看看,”她面上難掩得意地說道,“還寫了詩,酸的我喲。”雖這麼說,然而一雙美目神采奕奕。
雖然未婚夫妻這般往來多有詬病,然而錦繡卻也爲姚安的心意感動。
想到那樣嚴肅的姚安,與同壽縣主站在一起也極爲相配,錦繡心裡也爲那女孩兒感到歡喜,因此聽了這些,臉上便帶出了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來。
永昌郡主不經意看到她的笑,便目光便微微一柔,因近日同壽縣主與錦繡極爲親近的酸味兒消去了許多。因看着錦繡順眼,便覺得她哪裡都好,便指着她笑道,“嫺姐兒看信的時候,你替我臊她。”她撫掌笑道,“這麼長時間,可算是有件事兒叫我稱心如意。”
“郡主稱心如意的日子在後頭呢,”錦繡便笑道,“以後小世子落了地,郡主還有什麼缺憾呢?”就怕這位郡主說到做到,真的等不及去幹掉如今的安平侯了。
“借你的吉祥話兒,只盼着這孩子真是個哥兒。”永昌郡主目光溫和地說道。
“多少太醫都說這回必是的。”永昌郡主身旁的丫頭便在一旁笑道。
“是了,一定是。”永昌郡主目中一振,便對着錦繡笑道,“前幾日我孃家王府裡送來了幾匹料子,東西不錯,不過花樣兒太鮮嫩,不是我喜歡的,我叫繡娘給嫺姐兒和你都做了幾身兒,可千萬別再不穿了。”前幾日倒是給錦繡備了幾身丫頭穿的衣裳,卻沒有想到錦繡還沒有說什麼,同壽縣主先不樂意了,硬是叫她拿庫裡的好料子給錦繡重做了幾身才算完。
若不是看着這錦繡還算懂事,永昌郡主都有些擔憂了。
有這麼善待丫頭的沒有?
“本是想要與郡主縣主告辭的,如何又叫主子破費。”錦繡急忙說道。
“告辭?”永昌郡主眉頭一皺,片刻之後便頷首道,“你主子倒是離不得你,這幾日也來與我要了幾回人,罷了,明日我就吩咐人送你回去。只是,”她含笑將錦繡招到面前,溫聲道,“平日裡若是嫺姐兒想你了,可不要推脫着不來。”
“我心裡也親近縣主呢。”
“看看這嘴兒甜的。”永昌郡主指着錦繡與旁邊的丫頭笑道,“連我聽了心裡頭也喜歡呢。”她拭了拭眼角笑道,“那幾身兒衣服,不給你,誰還敢在嫺姐兒面前穿呢?都拿回去吧,便是不穿,也給你賞下頭的小丫頭。”
“郡主的好東西,我哪裡捨得不穿呢?”錦繡忙笑道,“這幾日府裡郡主縣主姐姐們無一不精心,得了這麼多的好東西,倒是我的造化了。”
“你的造化,還在後頭呢。”永昌郡主拍着錦繡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
錦繡聽得一頭霧水,卻也不好追問,只笑着低下了頭去。永昌郡主笑着看了她一眼,纔要與她多囑咐些什麼,便見得外頭一個婆子疾步進來,對着她輕聲道,“郡主,老太太和侯爺回府了。”
方纔還很熱鬧的正堂,竟因這一句話變得一片死寂。在這令人壓抑的氣氛裡,錦繡便聽得永昌郡主彷彿是在咬着牙冷笑道,“好啊,這幾個賤人,竟然還真敢回來!”她對着錦繡冷笑道,“今日你也是巧了,竟能看一場大戲。”她冷道,“替你們太太看着!看看對付這些賤人,到底應該怎麼做!”
錦繡一聽這話,便覺得有些不好。見永昌郡主扶着一個丫頭穩穩站起,往着外頭走去,正在猶豫中,便被一個含笑的丫頭拉住道,“妹妹不合適出去,”她領着錦繡走到一扇半開的窗子旁邊,笑道,“妹妹就在這兒看。”說完便一笑,跟着永昌郡主出了正堂。
永昌郡主踏出正堂也不多動,只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領着一衆丫頭與護衛而來的親衛冷冷往着外頭看。就見得此時府門大開,進來了幾架朱輪馬車。自那馬車上先跳下幾個妖妖叨叨的丫頭,之後一掀簾子,引了幾個小姐打扮的女孩兒下車,再之後,便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志得意滿地下了車。
這老太太剛下車,迎面就見得永昌郡主目中冰冷地在高處看着自己,臉上就是一驚,脫口道,“你怎麼還在?”之後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堆出了一副慈愛的臉來,和氣道,“你身子重,還來接我做什麼?還不回去躺着。”她溫聲道,“你肚子裡的,可是我的金孫。”
若不是這麼多年早就看透了這老太太,永昌郡主都以爲這是真正慈眉善目,只知道吃齋唸佛的老太太了。見她如今目中閃爍,她便曉得,抓出的那幾個人口中問出來的事兒,只怕並不是假的,一時恨極,又見幾個嬌媚婉轉的女子殷勤地扶着這老太太,想到這幾個姨娘爲了叫自己死,竟然將爪子伸到了她的子女的身上,一時竟忍不住心中的恨意,對着身邊這一次回王府求來的親衛厲聲道。
“給我把這幾個賤人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