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女婿真正打算是什麼,定遠侯不知。
但也不全信穆瑩瑩所說。
等女兒一家離開嘉和堂後,他就去看汪氏,並問道,“夫人,瑩瑩爲何忽然回來,可是武寧侯府那邊出了什麼事兒?”
可能是因女兒回來,汪氏精神好了不少,她微笑着嗔,“侯爺瞧您說的,武寧侯府好好的,能出什麼事兒。
這回呀,是正峰想在學業上有所成就,想讓老三幫着尋位好先生……”
汪氏耐心的解釋着,所說與穆瑩瑩完全一樣。
定遠侯認真的盯着汪氏瞧,見她神色淡定自苦,不似說假話。
但以前葛正峰的所作所爲,令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就道,“若正峰肯上進,自是喜事一樁,就擔心他只是嘴上說得好聽罷了。
應天比徽州熱鬧繁華許多,到時若鬧出什麼難堪的事兒來,丟的可不是他葛家的顏面,而是我們定遠侯府的顏面。”
汪氏忙道,“侯爺您就放心,正峰這回是認真的,他也不是孩子了,這點分寸還是曉得的。”
“哼,他要是知道分寸,就不會做出那些事兒來。”定遠侯捶了下身旁的小几,面有怒氣。
“侯爺,妾身倒覺着將正峰拘在我們身邊比較好,天天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又有我們常在一旁提點敲打,不怕他不上進。
侯爺您瞧瞧我們幾個兒子,哪個不是懂事孝順又上進的。”汪氏趕緊又安慰,併爲葛正峰說了許多好多。
“夫人您說得也有兩分道理,不過老四你得好好管管,否則將來與葛正峰也差不多。”定遠侯道。
態度和語氣都軟了下來。
“等妾身病好了,將所有心思都放在老四身上。
正峰那邊還得靠侯爺多費心了,他若能在京裡謀了差事,就能時時見着瑩瑩,我這心也就踏實了。”汪氏見他態度軟了下來,趁機提了要求。
“只要他是個好的,老夫自不會袖手旁觀。”定遠侯點頭。
只有一個女兒,怎會不疼愛?
汪氏心稍安。
“這幾日藥可在服用?怎地毫無起色?”定遠侯見她依舊一臉的病色,皺眉問。
“天天喝着呢,侯爺放心,我好多了。”汪氏忙道,並很快將話題轉移,“對了侯爺,今日郡主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累得很,讓郡主今夜好好歇着,明日再說。”
要是被老東西知道她一直未喝藥,不僅會被罵死,等下回身子再不適時,他肯定會不聞不問。
今夜不讓寧氏伺候,她是另有打算,可不是真的心疼寧氏。
“行,這樣安排很妥當,今日的確都很累。那夫人你好好歇着,哪兒不舒服要及時派人告訴我,不行咱們再換個大夫來瞧。”定遠侯很高興汪氏的體貼,聲音溫和許多。
又叮囑幾句後回了杏林堂。
汪氏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眯了眼睛冷笑連連。
眸底深處卻是濃得化不開的哀怨。
她都不記得有多久他沒歇在嘉和堂了。
要是他新納了妾室通房,還能解釋他是貪戀她們年輕鮮嫩的身體,她還能吃吃醋,順便整治下那些勾*人的小妖精們,撒撒氣。
她甚至主動提過要爲他納妾室,均被他拒絕。
他寧願禁*欲,也不願再碰她,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恥辱!
他讓她受了這些委屈和恥辱,全是爲了那個死去的賤*人,在他心中,她連個死人都不如。
所以她要慢慢毀了他所在乎的人和一切,讓他也嚐嚐那些噬骨剜心之痛!
夜裡汪氏又腹痛了幾回,後來實在是痛得厲害,熬不住了,讓甘氏用大黃煎了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藥入喉之後,汪氏差點兒沒將膽汁給嘔出來。
她最怕喝這些藥汁。
只可惜這藥喝下去幾個時辰,腹部依然脹痛,無半點兒要瀉的意思。
如此鬧了一宿,只到卯時方纔睡下。
甘氏看着鏡中眼下的青影,心裡將汪氏罵了萬遍,真是個折騰人的老太婆。
但想着今夜能脫離苦海,這才輕鬆起來。
她很期待寧氏侍疾時被折磨,更希望寧氏因忍受不了汪氏的故意折騰而發脾氣,那到時就會有好戲看了。
汪氏在受病痛折磨的時候,斐氏也在病榻之上哀嚎。
之前是脖子一動彈就痛得鑽心,可現在是不動彈,脖子也一樣痛得撕心裂肺。
劉御史急得團團轉,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深更半夜的,可不好去請向院使,或說不定他正在宮中值夜呢。
何媽媽急道,“老爺,這可如何是好,您得想辦法救救夫人啊!”
劉御史雙脣緊緊抿着,揹着雙手在屋子裡走了好幾圈,然後喚來管家,讓他去濟仁堂請古老過來。
“老爺,古太醫夜間不出診啊。”管家愁眉苦臉道。
“那我親自去請。”劉御史拔腿就往屋外走。
邊走邊吩咐何媽媽照看好斐氏。
他這時候也顧不得其他了。
看着斐氏痛不欲生,何媽媽恨不得能替她受了這苦。
半個時辰後,劉御史請了大夫回來,非古老,也非濟仁堂其他的坐診大夫。
因一個時辰前,南城一戶人家將城內有名氣的大夫全都請走了,包括濟仁堂的大夫。
倒有兩位太醫的家離劉府不遠,可他曾參過他們,這二人極恨他,他也沒好意思去請,知道就算請了人家也不會來。
尋了好久,他才尋到幾位沒甚名氣的大夫回來。
真是病急了亂投醫!
這幾位大夫平時裡都是給衚衕巷子裡的街坊四鄰看病,還是第一回給官太太看病,個個緊張得一頭汗。
幾人爲斐氏診了脈,問了病情之後,均搖頭,稱從未見人扭了脖子扭不回來,還痛成這般模樣,他們治不了。
看着這幾人畏畏縮縮的模樣,劉御史氣得將桌上的杯子全砸了,揮着手大罵,“滾,全都給我滾,一羣廢物,就你們這樣還給人治病,豈不是害人性命。明兒本官就奏請皇上,讓皇上將你們這羣庸醫全趕出應天府。”
那幾人嚇得屁滾尿流,一溜煙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劉府。
罵走了幾人,斐氏痛得衣服都溼透了,整個人都快暈厥了。
何媽媽忽然想起一事來,忙道,“老爺,實在不行,就試試定遠侯留下的方子吧。”
“寶遠侯的方子?”劉御史微愣了下。
但認真一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唉,定遠侯開的方子可不敢用啊,再說了,那方子白日不是讓你扔了嘛,也不記得上面到底寫了什麼。”他長嘆一口氣。
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好幾歲。
難道妻子就這樣不治?
他不甘心啊。
“老爺,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就將那藥拿給我吃了吧。萬一真的吃出個三長兩短來,我也解脫了,死了就不會這樣痛苦了,啊啊啊……”斐氏痛得嗷嗷叫着。
這時候她真的有了求死之心,一點也不擔心定遠侯開的藥有沒有問題。
“可那藥我讓何媽媽扔了。”劉御史不由後悔了白天的衝動。
何媽媽從袖籠裡掏出一張紙一個白瓷瓶,捧在手中,道,“老爺,請恕老奴沒聽您的吩咐,這方子與藥老奴沒捨得扔,就留了下來。”
看着藥與方子,想着穆錦晨當時一板一眼說的話,還有定遠侯真誠的眼神,劉御史猶豫了下,將東西接了過來。
這難道是天意如此,非讓我用此藥?
劉御史展開方子。
方子上只有兩味藥,桅子與柴胡,並解釋了爲何用這兩味藥。
用山桅子來清三焦之火,柴胡疏肝膽之氣,而那瓷瓶中的藥丸用來補肝腎之陰。
斐氏一聲賽過一聲的淒厲呼痛聲,令劉御史咬牙下了決定,將方子交給管家,趕緊將那兩味藥抓來煎汁。
等斐氏將藥喝之後,已有雞鳴之聲傳來。
劉御史也不敢去睡,坐在牀前看着斐氏,期待有奇蹟出現。
門簾被風輕輕揚起,清晨第一縷陽光悄悄從縫隙之間鑽了進來。
今天又是個好天氣。
秋楓園內。
穆錦晨一家剛剛用過早膳。
她依然帶着白芷白蘞去杏林堂,當然少不了要帶上蓮肉糕。
穆文仁去書房看書。
寧氏與周嬤嬤在挑選禮物,準備送給穆瑩瑩一對子女。
“夫人,奴婢感覺不用太貴重,與二少爺三小姐的一樣就成,省得到時有人說您厚此薄彼。”周嬤嬤見寧氏還在往貴重的物件去挑選時,就勸道。
雖然家中不差錢,但也用不着送給那些人去糟蹋。
周嬤嬤對汪氏那羣人印象極差。
“嬤嬤您說的是,那就這幾件吧。”寧氏笑着指了箱奩中的物件,道。
兒子葛天宇是一塊上好的玉佩和號角,女兒葛媛是一把做工精緻的金鎖。
當時還送了穆琳一瓶香露,因葛媛還太小,用香露不合適,就添了一件白狐裘衣。
這件裘衣當初是準備做來給穆錦晨穿,只是她的衣裳太多,還沒等她穿到這件,已經短了,給葛媛穿正合適。
周嬤嬤去將裘衣給拿了下來,另拿了一匹錦緞,道,“夫人,這件裘衣留着將來給小少爺穿,奴婢看這匹五色妝花錦極好看,表小姐年紀小,生得又白嫩,穿起來肯定好看。”
寧氏彎着脣角笑了,“好,那就依了嬤嬤。”
周嬤嬤也笑了,將禮物放進匣子裡。
“嬤嬤,讓聽見聽雨她們送過去吧。”寧氏道。
“好。”周嬤嬤應下。
她喚了聽風聽雨進來,將禮物交給她們。
半個時辰後,聽風聽雨二人回來,身後還跟着一位身穿石青色比甲的婆子。
婆子生得清瘦,一副精明的樣子,很面生,寧氏與周嬤嬤都不認識,猜可能是武寧侯府的人。
“奴婢給郡主請安,我們夫人令奴婢給二小姐送禮物來了。
夫人說,來時太過匆忙,未細緻準備,還請郡主莫嫌禮物太過寒酸。”婆子給寧氏行了大禮,並將一個小匣子雙手遞向寧氏。
“不知媽媽如何稱呼?”寧氏微笑着問。
將匣子接過來,隨手交給了周嬤嬤。
匣子入手沉甸甸的。
“奴婢賤姓劉,得夫人看重,在夫人身邊當差。”婆子恭敬的答道。
婆子乃是穆瑩瑩身邊的管事婆子劉媽媽。
寧氏就道了謝。
又說了兩句閒話,劉媽媽告辭。
周嬤嬤將匣子打開,看穆瑩瑩送的是何禮物給穆錦晨。
一對赤金鐲子,樣子中規中矩,一看就知是多年前的花式。
她將鐲子拿了起來,鐲子剛入手,臉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