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藥材庫管事宮女湘禾由“禾熙”大人扮演。
幽沉的夜色覆蓋整座太寧城,玉鬆公主府靜謐非常。名醫們走了以後,府裡剎時就冷清了許多。奴僕們知道自家殿下心緒不佳,哪怕隔着內宅很遠很遠,大家的說話行事也都透着十足的小心。
親軍在三道高牆及至外院院牆之間的區域巡視,尤其密切關注文英武英二殿和銀安殿的動靜,那裡存放着不少文書。護院穿梭往來於外院至內宅高牆之間諸多屋宇,府中此處最爲人多,必須小心提防。內衛則遊走於內宅各處,尤其是自家殿下起居之處是重中之重。此外內宅還有內監值勤。
親軍、護院、內衛,這便構成了玉鬆公主府的三重警戒線。此外,府裡的供奉們輪流值夜班。他們貓在什麼地方,只有親軍統領霍去疾知道。
夜沉了,秋草裡偶爾傳出幾聲沒精打采的蟲鳴。位於長樂殿左側的偏殿是武令媺的書房,和乾寧宮裡的那座書房一樣也叫靜神齋。此處巡視頗爲嚴密,內衛和往來值勤的內監交錯,時間空隙極小。
再小也不是沒有,若是熟知內衛與內監交替巡察的時間安排,找到機會靠近靜神齋也不是多艱難的事兒。百密總有一疏嘛。今兒不巧,這一疏就被人逮着了。
此人將時間掐得很準。內衛武功高強,原本高來高去不會留下什麼痕跡。但架不住這個人同樣有不弱功夫在身上,他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內衛值班之人遠去的颯颯風響。
他立刻閃身從方纔藏身之處避到殿外走廊一根盤龍柱後面。剛剛藏好,就在他方纔躲藏的地方正對面來了一隊提着燈籠的內監。若他還在那裡,必定會被這些人發覺。
待內監走後,此人腳尖點地,迅捷無比地靠近了靜神齋的院牆,縮在了牆腳之下的陰影裡。而數息後,那隊提燈內監還不曾走遠,又有內衛從院牆上空飛掠而過。
好險,若是偏了一分位置。恐怕就要暴露。這人汗溼後背。在頭頂那名內衛帶起的風聲消失的剎時,他一躍而起,輕鬆翻過了院牆。
進了院子,眼前不遠處就是靜神齋的一扇窗戶。此時這扇本應該緊緊關閉的窗戶卻透着一條縫兒。這人一邊緩緩推開窗。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待窗戶打開得足夠他鑽進去,他便團身撲入,動作輕盈非常,進去以後便將窗戶再度合攏。
如此一來,外頭就不會發覺竟然有人進入了玉鬆公主的書房。這人也是如此想。吸了吸鼻子。他嗅到一股甜膩的香味兒,彷彿是香爐那邊飄出來的味道。薰香是尋常事,他沒有過多思考,不曾閃亮火折,憑着眼力在書房裡迅速翻找。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必須掐準下一個內衛與內監交替值勤的疏漏離開。不過,書房如此重地,怎麼外面除了內監值夜,連個常駐的內衛也沒有?
唉,不管了。沒有豈不是更好?這人腦子裡轉着念頭,手下半刻不停,很快就將大書桌和牆邊書櫃翻了個遍。但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他不禁也有些惱怒,上頭的人就只是說玉鬆公主府可能藏着關係到儲位決定的重要物件,卻說不清楚那是什麼,這讓他怎麼找?
“左邊第三個書櫃的最下面還有一個暗屜,公主殿下有些重要東西是收在那裡的。”冷不丁,房裡突然響起女子脆生生的聲音。
夜入靜神齋的這人嚇得靈魂出竅,也不管那麼多了,抖手向聲音的來處擲出去一把暗青子。自己提起真氣這就要破窗而出。可是,剛剛提起的真氣突然毫無預兆的一泄千里,他很是狼狽地一頭撞到了牆上,頭破血流。
“本姑娘好心好意提醒你。你怎麼這麼不識擡舉?”剛纔說話的那女子聲音裡透着不悅,“活該你撞死!”在偌大的書房東北角落裡亮起微弱火光,緩緩走出一名身着一等宮女服侍的少女。
“入夢香的味道好聞吧?本姑娘剛剛和師父學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這名宮女笑眯眯的,用腳踢了踢眼神渙散的不速之客,輕蔑地說。“想打殿下的主意,整不死你們!”
將靜神齋的殿門打開,這名宮女對門外守着的兩名內監說:“去內衛的值房找金統領,這兒逮着了一隻耗子。”
一名內監躬身行禮道:“湘禾姑娘,請您稍候。”說完話飛快地跑了。另一名內監踮起腳尖往裡探看,笑容滿面地說:“湘禾姑娘您真運氣,公主殿下不定怎麼賞您呢。”
湘禾隨手摸出一個銀錁子扔給這名內監,壞笑着說:“小六子,不如咱們先來炮製炮製這隻耗子?本姑娘新學了幾種讓人又痛快又痛苦的藥粉配方,正好在他身上試試。”
接了賞的小六子興奮點頭,跟着湘禾進了殿。金生水領着幾名輪值內衛趕到時,正好聽見從靜神齋裡傳出一聲慘絕人寰的短促淒厲叫聲。他身後有人偷笑幾聲,戲謔道:“統領大人,湘禾姑娘絕對有成爲刑衛的天賦。不如您問公主殿下調了她來?”
金生水瞪了這名下屬一眼,卻也笑着說:“湘禾姑娘替公主殿下管着藥材小倉庫,是殿下面前得用的宮女。我可不敢招惹她,免得哪天受了傷沒有好藥材用。”
“金統領可別埋汰湘禾了。”清脆女聲從殿裡傳出來,接着湘禾在窗戶邊上探出小腦袋,笑嘻嘻地看着金生水說,“湘禾耽擱誰的事兒,也不敢耽擱您的呢。”
金生水與公主殿下身邊的幾位大宮女和一等宮女都有交情,也不在意湘禾說的話,只是一笑了之。隨後他進了殿,當看見那名在牆角抽搐不停的黑衣人時,他驀然瞪大了眼睛,怒火蹭地高漲,臉色立刻就難看起來。
緊隨着金生水進殿的幾名內衛也是面面相視,互視苦笑。不爲別的,只因這個人正是內衛當中的一員。此人是一名鷹衛,常在外面跑動。湘禾大概不認識,否則按照公主府交互監督的規矩,她不能叫金生水過來,而應該請親軍駕臨。
見了金生水的表情,湘禾反應過來,皺着眉頭又踹了這人幾腳,嘟噥道:“最是家賊難防,殿下又要傷心了。”
“傷心?有什麼好傷心的?”武令媺看向衆人說,“揪出家賊是件好事,難不成留着他在要命的時候再捅刀子?”
不過剛起來就聽說這樣一件糟心事兒,武令媺也高興不起來。她坐在梳狀臺前,任由司寢大宮女給自己搗飭,打了個哈欠問:“可問出什麼來了?”
金生水仍然臭着臉說:“湘禾姑娘的入夢香有致幻作用,一問,那人什麼都招了。說皇上給了您一件關乎儲位的重要物事,懷疑是傳位遺詔,所以他來找。”
武令媺眼瞳微縮,傳位遺詔她沒有,密旨倒是有一封。見鬼,這事兒是怎麼傳出去的?
當日,季良全替皇帝陛下賜她密旨,殿中除了昏睡不醒的父皇,就只有她和季良全兩個人。以季良全的暗衛本事,那時附近不可能存在能偷聽到的活物。
她無比寶貝那份密旨,天天抱着睡覺,日日裝在袖袋裡。這份密旨關礙重大,她根本就沒對人提起過。可以說闔府上下,不會有人知道她藏着這麼一件大利器。
“真是胡扯亂扯,也不知是什麼人放出來的謠言!傳位詔書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會交給我?我再受父皇寵愛,如此國家大事也輪不到我來掌控。”武令媺哧哧嘲笑了兩聲,又問:“那人可供出是什麼人指使的?”
金生水遺憾搖頭:“沒有。他只是接到了一張紙條,看過就燒燬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替什麼人辦事兒,但他的父母家人都在上頭手裡。”
“這次,我還將人交給內衛刑堂處置。若是還有下一次,小金,我可就不顧你的臉面,把人交給親軍了。”武令媺嘆了口氣,揮揮手說,“好好去查!一個鷹衛不可能這麼熟悉府裡巡視的規律,內宅肯定還有內鬼。”
金生水趕緊跪倒磕頭,十分感激公主殿下保存了他和內衛兄弟們的顏面。他自己要跟着武令媺去上朝,便調派了內衛裡最擅長刑訊逼供和查案偵緝的高手,立誓要將這事兒查個底朝天。
武令媺也沒把此事太放在心上,誰府裡都不乾淨,這種事真心不能完全避免。人心是肉長的,人家忠誠於前主,她也無可奈何。若是她的異能是聽心術就好了。只是這麼一想,暗罵自己貪心,她將此念拋開,上朝去也。
還真是奇事,府裡出了內鬼的事兒不過發生了幾個時辰,怎麼大家夥兒就都知道了?懷睦老親王和肅親王都過來關心關心,免不了也要問一問,那玩意兒當真在你手裡?
武令媺大喊冤枉,苦笑着說:“您二位說說,父皇是分不清事情輕重的人麼?傳位遺詔只有藏在宮裡才安全哪!”
懷睦老親王眯着眼思索片刻,緩緩道:“玉鬆兒,恐怕這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謠言。你可要當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