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長大

村裡這些事,因怕惹寧四娘生氣,故此一開始都瞞着她。等報上來的時候,夏珍珍已經和寧芳母女兩個商議着,一併處置好了。

故此她聽了,只淡淡吩咐了句,“傳我的話,年底村裡的分紅,照往年減一半。”

孫女和兒媳還是心太善了,只是口頭敲打算什麼?就算動了個別人的利益,能讓所有人都知道痛麼?要打就打個狠的,讓他們知道痛了,往後該怎麼行事,心裡也就有了分寸。

橫豎這個家遲早是要交到媳婦手上的,不如由她出面來做壞人,讓村民們記得她們母女的仁厚,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知道消息的上下溪村,出奇的平靜。沒人敢多吭半聲,甚至連問都不敢問,反倒是對主家安排下來的差事,更加盡心盡力。

看着大家恭敬又小心翼翼的目光,寧芳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明明幾年前,她們剛到村裡時,那時更窮的鄉親們都還敢上門送個雞蛋鹹菜,路上遇到也能笑着問聲安好。如今日子好過了,可家家戶戶看着她們卻是頭都不敢擡了。就爲了幾個錢,至於麼?

“二姐姐,你在想什麼?”

寧芳回過神來,只見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正在她眼前晃啊晃,搖動間幾滴水落在臉上,還帶着淡淡泥腥。

“還不快拿開!”

看她嫌棄的驚叫起來,成功捉弄到人的安哥兒這纔開懷大笑,“誰讓你走神的?叫半天都不理人。三舅公剛帶我們捉了好多螃蟹,晚上蒸螃蟹吃!”

“傻子!這麼小的螃蟹蒸出來,哪裡有肉?送去廚房,讓她們起一鍋油,炸着做零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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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姐姐你去弄。”

“知道啦知道啦!”

說着話,姐弟二人往回走了,遠遠瞧着的程嶽這才放下心來。

因祭祀完沒了正經事,他也享受起悠然的田園生活。原本只是想清清靜靜釣兩條魚,誰知釣起一隻小螃蟹。

安哥兒在旁邊瞧見,頓時驚喜壞了。立即呼兄引弟的,釣竿漁網齊上陣,開始比賽撈起螃蟹。

程嶽只讓人看好別讓他們落水,便由得他們去玩了。只是忽地瞟見寧芳呆坐在林間大石上,託着小臉似有心事,纔給安哥兒提了個醒,去把他姐姐叫來。

這會子被安哥兒拖回來的寧芳,自然沒工夫想心事,擦着臉,過來給他見禮,程嶽揚着下巴,示意小姑娘坐下,“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寧芳在他對面的小馬紮上坐下,揮手打發呼嘯而過的弟弟們去給廚房送螃蟹,才嘆了口氣,“沒什麼。就是覺得人長大了,怪沒意思的。”

看她目光遠遠落在湖邊那幾個畢恭畢敬的鄉親們身上,程嶽心中瞭然,淡淡道了句,“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寧芳愣了一下,忽地就明白過來。

從前她們母女來到鄉下時,下溪村的鄉親們所求的不過是三餐溫飽,對她們雖然敬畏,但畢竟敬畏得有限。

但現在她們全家再來,卻是手握他們蓋房嫁娶,年底分紅的主子,他們再看她們,豈能跟從前一樣?

程嶽看着她,“沒有哪一任君王在登基之初,不想做個好皇帝,開疆擴土,名垂青史,可最後有些人卻成了暴君、昏君、甚至亡國之君,難道都是他們自己的錯嗎?你兄長前些天讀史時還做了這個功課,你不妨去跟他交流交流心得。”

不用交流,寧芳也明白了。

她雖也想做個好主子,善良寬厚仁慈大度,可事實上,這樣的好主子也通常意味着懦弱無能,軟弱可欺。

店大欺客,奴大欺主。寬嚴相濟,纔是上位者之道。

當別人有求於你更多時,意味着你已經承擔得更多,這個時候,沒必要爲自己的嚴苛自責,更沒必要去強求他人的親近和善。

相比起從前只能提供三餐溫飽的仁厚主子,寧芳相信,現在下溪村的鄉親們,肯定更喜歡能給他們帶來富足生活的嚴苛寧家。

長長吐了一口氣,程嶽就見對面的小姑娘重又笑靨如花。

“三舅公,你晚上想吃蟹肉粥還是蟹肉包子?我讓人去買好不好?”

連吃只雞都討厭吐骨頭的程三公子,自然不屑於去吃安哥兒他們釣的小螃蟹。但又不好別人都有得吃,他反倒看着,所以寧芳纔有此一說。

能惦記着吃,就證明她想通了。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程嶽心中已然勾起一抹淺笑,卻面無表情道,“上回不過吃個雞腿飯,都被你嘮叨了幾日,再要你去剝一回蟹肉,更有得說了。罷了,想吃大螃蟹了就讓人去買,我也不要你伺候。哼,你三舅公剝螃蟹的時候,你還不知生下來沒有呢。”

對面的小姑娘頓時厚着臉皮順杆爬了,“祖母說,貴人吃蟹都有蟹八件,吃完擺好又是一個囫圇個的。那回頭三舅公幫我剝好不好?”

這回,連程嶽也忍俊不禁了,“調皮!”

正想伸手去捏捏那個近在咫尺的小臉蛋,安哥兒又大呼小叫的,老遠跑了回來,“二姐!二姐!”

寧芳皺眉,“這也太沒規矩了些,三舅公莫怪,我回去必要罰他。”又忍不住高聲道,“你慢些,當心摔着!”

程嶽心中暗暗搖頭,小姑娘到底還是心軟。他還沒怎樣呢,這就先把情求上了。

誰知安哥兒還是懂規矩的,那麼樣的大事,難爲他一直憋着,直到近前,才覷着三舅公的眼神,低聲道,“湯家又,又來提親了!”

寧芳一愣,程嶽的臉色卻立即陰沉了下來。

不是已經退了麼?怎麼又來了?這合着耍人好玩麼?

寧家的小院裡,親自帶着兒子上門提親並賠罪的湯老爺羞愧萬分。

女婿嚴顯回去的時候,他才知道老妻揹着他乾的好事。當下夫妻兩個,又是一場大鬧。

在湯老爺看來,若湯夫人實在不贊同這門親事,可以明白的說出來,然後夫妻兩個再商量着要怎麼辦。可這樣問都不問他一聲,就上女方家去退親,是要鬧哪樣?

你不想結親,可也別結仇啊!

眼下把事情鬧成這樣,就算夏家女兒真的不能生,也必須把人娶回來了。否則這若傳揚開來,讓湯家的名聲往哪兒擱?

是讓人笑話湯老爺糊塗,不問青紅皁白就訂親好呢,還是說湯夫人跋扈,揹着丈夫私下退親好?

況且,這其中還夾着個湯姑奶奶,這事兒鬧的,讓池夫人的面子又往哪兒擱?日後不得成整個金陵城的笑柄?

正好此時,湯顥也出門遊歷回了家,聽說母親乾的好事,簡直無法理喻。

男人出門在外,信義二字值千金。

不管他爹給他訂的婚事怎樣,既然有過承諾,還送了玉環,那麼這婚事就算有了一個憑證。

就算要解約,也該由他爹親自出面,給人家一個正當的理由。可他娘揹着他爹,就跑到人家府上說要退親,這不僅是不給寧家面子,也是不給他爹面子。身爲一個男子,湯顥此時毫無疑問,是堅決的站在他爹這邊的。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的妻子敢揹着他做出這等事,他會不會一怒之下要休妻。

至於說什麼夏家女子無生養之事,他倒恰好可以給他娘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