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弟弟

枉她一世聰明,誰知生個兒子卻是單純得沒有半點心機,怎麼教都教不會。對嫡母有着天然的敬愛,對幾個哥哥姐姐更是喜歡崇拜得不得了。

就算夏珍珍十分不喜辛姨娘,但對這個孩子卻當真沒有半點惡念,反摸着他的頭,慈愛道。

“放心,母親都給我們順哥兒藏得好好的呢。要不你先揀一個喜歡的,母親單給你鎖起來。!”

順哥兒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由着小孩兒的心意揀了一支又大又花哨的牡丹釵,夏珍珍還當真讓人拿了只鎏金花片包角小漆木箱來裝着,當着他的面上了一把小銅鎖。

看着順哥兒的純潔笑顏,寧芳再望着辛姨娘怒其不爭的妒恨眼神,大爲不屑。

虧她聰明一世,卻是看不透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人要有心機,要圓熟世故,多半都是成長環境中有挫折磨難才能學得會的。

可順哥兒雖有辛姨娘這麼個長歪了的孃親,但上至嫡母,下至兄弟姐妹,卻沒一個給他這樣的“挫折磨難”。反倒憐他年幼體弱,多有照拂。這樣的孩子就算聽了再多的歪理,還怎麼能長歪?

這就是程嶽說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這話原意是桃李不招引人,但因有花和果實,人們在它下面走來走去,就成了一條小路。

原本,當順哥兒漸漸長大,開始呀呀學語的時候,寧芳也曾苦惱於要怎麼對待這個養在討厭姨娘身邊的庶弟,是程嶽來信,用這句話給她指點了迷津。

雖說這世上多的是兄弟相背,骨肉相殘,但在人家還是個懵懂孩子的時候,就提着戒心,是否就落了下乘?

好人未必有好報,但若對別人付出的不是真情意,就肯定得不到善報。

自此,寧芳待順哥兒就跟其他弟妹一樣,但凡想着寧茵安哥兒喜歡的,總也不忘他。然後寧芳發現,自從她開始這麼做了,寧茵寧芸都開始跟着學,然後連寧紹棠寧萱也照做不誤。

再加上有個天性善良的嫡母,就算辛姨娘怎麼在背後把他們說得跟洪水猛獸一般,攔着不許順哥兒跟他們親近,可順哥兒怎麼肯信?

眼巴巴瞅着夏珍珍把屬於他未來媳婦的首飾藏好了,他還拉着夏珍珍的衣袖,悄悄往她手心塞了顆糖。

“這是順哥兒今天的,沒吃,給母親吃。”

夏珍珍一口把糖咬去,笑眯眯道,“順哥兒真乖,今天跟母親出去做客,也要乖乖的,知道嗎?”

順哥兒點頭,一派母慈子孝。

辛姨娘實在看不下去了,“昨晚起了好大風,順哥兒很是咳了幾聲,還是不要去了,跟姨娘在家讀書好了。”

順哥兒一下就愣了。

早說好了今天要和幾個哥哥姐姐一起去打棗子的,他還特意帶了丫鬟給編的小筐,怎麼這就不讓他去了?

眼看孩子一下委屈得快要哭了,寧四娘不悅的發了話,“行了,不過是咳幾聲,讓丫鬟婆子看緊些就是了。芳兒,牽着你小弟弟。”

寧芳笑着才答應下來,安哥兒卻從旁邊跳出來,一把將順哥兒攔腰抱起,便往外走,“纔不要二姐牽,我們都是男子漢,不跟女孩子一起玩!”

眼看一個四頭身抱着個三頭身,衆人又是好笑又是擔心,纔要攔着,安哥兒已經把順哥兒放到了寧紹棠的跟前,“大哥,你抱!”

衆人大笑,寧茵更是取笑道,“你不是男子漢麼?怎麼不抱了?”

安哥兒昂首道,“那是因爲我還沒長大,等我長到跟大哥一樣高,就由我來抱了,對不對?”

順哥贊服的一個勁兒點着小腦袋,小眼睛裡對這個哥哥別提有多崇拜了。

衆人無不莞爾。

連寧四娘都忍俊不禁,“這小子哄人的本事,可真是一等一的,也不知是隨了誰!”

事情指使人做了,好處也全得了。

安哥兒又嘴甜的拍了記馬屁,“自然是隨了您啊!”

寧四娘笑罵道,“這功勞我可不敢領,找你爹去!行了行了,都別耽誤了,早些出門吧。”

待把孩子們打發出門了,寧四娘由不得在想,“安哥兒這張嘴,究竟是隨了誰?”

要她承認象辛姨娘是萬萬不能的,可自家人都不擅長溜鬚拍馬,唯一一個嘴甜的寧芳也沒安哥兒這麼多小心眼,難道還真是象了姓辛的?

誰知徐媽媽卻抿嘴笑道,“太太,您別怪老奴說句笑話。我瞧安哥兒這小嘴甜的,竟是隨了夏家人。那夏家大舅爺自是個穩重的,可我上回瞧着那位四舅爺來,那張嘴可真跟安哥兒一樣一樣的。尤其他們舅甥倆說話的時候,你哄我一句,我哄你一句的,用二姐兒的話來說,就是簡直膩得人牙疼!”

щщщ✿TтkΛ n✿c o 寧四娘想起夏明達,不禁也笑了,“說來還真有幾分象。”

只要不象辛姨娘,她也就樂得裝糊塗了。

那邊辛姨娘回了房,自然又發了好一通脾氣。

從沒有個出門做客,還帶妾室的道理。所以辛姨娘再不忿,也只得留下了。

等回了房,原等着紫煙來勸,竟是半天不來,還是辛姨娘自己發完脾氣,把她叫進來問,“主子且還不高興呢,你怎麼就安逸上了?”

紫煙這才笑着把剝了半天的核桃給她看,“這椒鹽小核桃姨娘愛吃,就是難剝,好容易才砸出這麼一小碗來給您解氣,偏又要尋我的不是。要我說,順哥兒跟着二奶奶出去沒什麼不好。這麼大的哥兒了,得出去多走動走動才讓人看重。姨娘心裡比我還明白,這鬧着也是故意給那些不懂事的人看的。否則,怎麼那麼大支釵,就進了哥兒的箱子?”

辛姨娘聽着,這才轉怒爲喜。

再想想夏珍珍送順哥兒的牡丹釵,越發覺得是夏珍珍中了她的計。反正得了便宜的是她兒子,到底也是她吃虧,於是得意起來,“就你這小蹄子機靈!”

看她不再亂髮脾氣,紫煙略哄哄,一場風波便算過去了。只回頭想想,她倒覺得好笑。

這幾年辛姨娘在家裡越發沒有存在感了,若不是仗着身邊有個哥兒,大家幾乎想不起她的存在。

等到順哥兒再大些,分了自己的院子搬出去,辛姨娘可就更加摸不着邊了。

在這個時候,一個妾室最應該做的,不是老老實實討好主母,柔順乖巧的博得夫君的憐愛麼?

可辛姨娘是怎麼做的?

不是陽奉陰違,嘴甜心苦的刺夏珍珍兩下,就是在寧懷璧回家的時候,各種裝腔作勢,甚至鬧到裝病的地步。

夏珍珍算是脾氣好的,頂多嗤笑幾聲,不理她就完事。寧懷璧可乾脆得很,有病直接請大夫。該吃藥就吃藥,可千萬別拖!

紫煙覺得,辛姨娘實有點拎不清。

她還當自己是宮中妃嬪爭寵呢,皇上看到妃嬪爲了爭奪他的歡心各出奇招,總會有種奇異的滿足感。

可這是寧家,一個作風正派,家風清正的普通官宦人家。而辛姨娘充其量,也只是個稍有身份的妾,兩個哥兒的生母罷了,沒人會故意作踐她,卻也沒人會特意捧着她。

尤其寧懷璧,成天在外頭做官,操心勞力的已經夠費神的了,好容易一月回趟家,自是想好生歇歇的。偏還要打起精神哄一個動不動就迎風落淚,對月吟詩的妾室,他有病啊!

所以辛姨娘總想不明白,爲什麼寧懷璧那樣一個有學問的郎君,怎麼偏愛跟哥兒討論什麼船遊得快,跟姐兒討論什麼衣裳應該搭配哪件首飾?

她覺得這全是夏珍珍的過錯,把人帶歪了。可紫煙卻覺得,這纔是寧懷璧需要的放鬆和休息。

要說正經事,寧懷璧也不是不管。

象寧芳的大字,寧紹棠的功課,他每次回來必要考較的。因爲子孫出息關係到寧家前程,他肯定要操心。可他跟一個妾室討論詩詞學問幹什麼?是指望這個妾室再去嫁個高門,還是讓她去考個狀元?

說到底,辛姨娘還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始終懷惴着一顆做主母的心,卻偏偏只是個妾室,而那個正經主母又是她極其看不上,總覺得處處不如自己的,所以心態一失衡,難免做出各種荒唐事。

可這些道理除非她自己悟了,否則旁人再也點不醒的,她對紫煙沒那麼好,紫煙也不費這個神了,且就這麼哄着過吧。

所以紫煙反倒盼着寧芳能結門好親,讓寧家更加蒸蒸日上,她這樣做下人的才能雞犬升天。

說來倒有些羨慕念葭,畢竟寧芳是真心在替她打算。否則一個丫鬟的婚事,怎肯勞動好幾個媒婆,三天兩頭的上門說?還東挑西揀的。

可自己呢?明明她比念葭還大兩歲,可辛姨娘哪管她要不要嫁人,要不要生兒育女了?

哦,夏珍珍倒是提了幾回,都是老實可靠的家僕管事,可全都被辛姨娘推了。過後還背地裡說夏珍珍不盡心,給紫煙找的都不是好的。可她呢,怎麼連找都不找了?

仰頭望天,默默嚥下眼中的淚,紫煙安慰着自己,總算寧府是個好人家,不打不罵還沒有那些噁心的事,就算辛姨娘難纏了些,又能怎樣?

可她此時卻怎麼也想不到,人生的際遇真不是能猜得到的……